第32章 漫長的夢
第32章 第 32 章 漫長的夢。
【“我要真死了, 你可要替我報仇哦。”】
萩原研二意識到自己好像在做夢。在回家的路上見到了那只黑貓後,萩原研二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他怎麽會脫口而出那種話?明明他對那只貓也沒有印象才對?公寓……他什麽時候去過公寓?
大概是把自己最後的秘密已經完全坦白,萩原研二已經完全不再松田陣平面前演了。準确的說, 其實以前也沒有怎麽演過,反正松田陣平總能看出來。
而現在, 萩原研二已經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走神和思考了。
等回到家吃完晚飯,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簡單解釋了一下檸檬事件和筆仙事件。他猶豫了一下,并沒有怎麽隐瞞事實, 承認了26歲的松田陣平的存在。
16歲的松田陣平有很多問題,但是看着自己都沒怎麽搞懂的萩原研二,就選擇了放過對方, 不再糾結。
随後就是正常的洗漱休息。來了萩原家,和萩原研二睡一個房間, 松田陣平也不得不遵從萩原研二那老爺爺一般的睡眠時間。當然,更多的時候還是兩個人一起拼模型完全忘記時間,一直到淩晨後才被媽媽發現催着睡覺。
不過今天, 大概是白天太累了,萩原研二一蓋被子就直接睡了過去。反倒是松田陣平睡不太着,開了個小夜燈坐在一邊拼裝着一個巴掌大小的零件。他這邊發出的動靜從來不會影響到“就算萬鬼同哭也能擁有甜美睡眠”的萩原研二。
于是萩原研二做起了夢。
他看不見第三視角,只能看見自己坐在地上,似乎在和誰通着電話。
他的面前好像擺放着一個方盒形狀的東西。
視野逐漸清晰, 萩原研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個方盒好像是個炸丨彈。
夢境不受他的控制,他只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看到眼前本該沒有動靜的炸丨彈突然彈出了倒計時。
笨蛋也能意識到這份危險性, 所以萩原研二感受到了急切和慌亂,通訊設備掉落在地面,話筒對面的聲音越來越遠, 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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萩原研二在奔跑,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結局。而就在這時,一只雙腿沾染着血、蹲在地上舔毛的黑貓,突兀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為什麽這裏會有貓?!
這樣的疑惑在腦海之中浮現甚至沒有超過一秒,在這樣的情況下,大腦的思考反應遠低于身體的本能。
明明自己也逃不了,但萩原研二還是下意識呼喊出“快逃!”的話語,在意識到黑貓失去了行動能力時,大腦并未意識到這是無用功——只是在爆炸聲響起、地面開始震顫的那一瞬間,身體的本能還是下意識地讓萩原研二将那只無法走路的黑貓(生命)抱進了懷裏,以保護的姿态牢牢護住它。
等萩原研二再次有了意識的時候,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廢墟,他的大腦無法反應過來,直到聽到了一聲清淺又冷淡的貓叫。
被貓咪的叫聲吸引了視線,萩原研二低下頭,才發現自己的懷裏揣着一只還在流血的黑貓。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死亡帶來的後遺症,萩原研二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
此刻他所有的行動都是基于自己的身體本能,以及隐約浮現在腦海的些許記憶。
所以在看到黑貓時,萩原研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啊,你受傷了!我幫你包紮一下!”
發現自己身上沒有治療的用品,萩原研二便理所當然地去尋求路人的幫助。
他遇到了一個滿身纏滿繃帶的男人,便眼睛彎彎語調輕快:“請問你身上有多餘的繃帶嗎?”
繃帶男人似乎有些迷茫,但是看到了萩原研二懷裏抱着的受傷的黑貓,恍然大悟。于是他從自己身上拆解下來一團送給了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很高興,但是在想幫黑貓處理傷口的時候,被無情地拒絕了。
萩原研二思索了一下:“是因為覺得被使用過已經不幹淨了嗎?”
哪怕貓咪沒有回答,但是萩原研二還是自顧自地得出了結論,笑着說道:“那我們去找幹淨的繃帶,讓我想想……嗯,我們去醫院找下醫生吧,醫生總能幫上忙的。”
于是萩原研二帶着黑貓前往了醫院。在醫院裏,他見到了好心的醫生。
胸口上還插着一把刀流着血的醫生扶了扶眼鏡,說了聲稍等,便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支筆,又一支筆,還是一支筆。
醫生回答道:“抱歉,我的工具都不在身上。”
萩原研二摸了摸還在流血的黑貓,開口道:“怎麽說呢,如果有繃帶的話,我感覺你還是先治療一下自己的傷口比較好吧?”
醫生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和胸口的刀,豎起了大拇指:“其實是醫院的萬聖節活動,要來一起參加嗎。”
萩原研二想了想,還是禮貌拒絕了:“我感覺我的扮相會吓到人,不太适合這個場合啦。”
告別了好心的醫生,萩原研二抱着貓繼續晃蕩。
他表示道:“我記錯了,這是人類的醫生,我們果然還是去寵物醫院看看吧。”
他們輾轉來到了寵物醫院,好不容易找到能幫忙的寵物醫生,卻沒想到黑貓并不樂意其他人碰自己。
于是萩原研二拿起了繃帶和藥物,輕聲安撫着并且小心翼翼地幫黑貓處理傷口。
看着纏繞在黑貓腿上纏繞得漂亮的繃帶,萩原研二摸了摸黑貓的腦袋,笑着道:“太好了,看來我的技術沒有下降。”
寵物醫生好奇道:“你也是醫生?”
“不是啦,是我以前也有幫小動物包紮過,而且我有個經常受傷的朋友,所以——”萩原研二突然愣住了。
他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忘記了什麽。
當想起一個人的存在時,所有的記憶——幼年的、成年的,死亡前、死亡後的一切,都浮現在了萩原研二的腦海之中。
一瞬間的脹痛讓萩原研二懷疑自己的腦袋要炸開。但是一想起自己的死亡原因,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其實早就炸開了,物理意義上的。
啊,我死了。
萩原研二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他恍然反應過來,一路上遇到的繃帶先生,乃至那兩位醫生,也都是不存在于生者世界的亡靈。
萩原研二舉高了自己懷中安靜的黑貓,對上那雙黃金色的豎瞳,好奇地歪了下腦袋。
“你真的是貓貓嗎?”
當記憶回歸、敏銳的洞察力也同樣浮現時,萩原研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們早就排查過那一層的公寓,就算真的突然出現一只貓……它的雙丨腿都在流血,為什麽地面上沒有落下一滴鮮血?
它是如何出現在那裏的?
是因為他當時已經面臨死亡,所以才看到了同樣處在另一個世界的貓咪幽靈?或者說它是別的什麽存在?
“是幽靈還是傳說中的貓妖?”萩原研二有些好奇,但并不真的在意答案。
他現在只在意一件事。
他想起了自己死亡前和好友所說的玩笑話,一想到自己留給對方最後的回憶是這樣的痛苦,他就無法原諒自己。
萩原研二抱着黑貓,一路回到了警局,沒有見到友人,倒是從同事的口中意識到今天正是他自己以及同事們的葬禮。
于是他就明白自己要去哪裏找人了。等他終于見到了自己的好友時,懷中的黑貓突然動了。
在萩原研二見到松田陣平的那一刻,它一躍而下,受傷的雙丨腿輕緩地落于地面,黑貓盯着他看了幾秒,金黃色的貓眼之中倒映出他的模樣。
萩原研二擔心道:“你的傷……!”
但是黑貓不會回應,它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
萩原研二下意識向前了幾步,但很快又停住了動作。
他的目光落在了因自己而痛苦悲傷的父母和姐姐,還有被自己那玩笑的話語困住的好友。
……對不起。萩原研二低聲喃喃。
這或許就是他的執念,當意識到自己的玩笑會給友人帶去傷害,自己的離開會導致友人痛苦。他就無法輕易放下這件事。
他看着好友用着好像他還未死亡的口吻發出來的簡訊,便也如他還活着一般,給出輕快自然地回應。
哪怕他知道松田陣平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正如松田陣平知道萩原研二已經死亡,無法接收自己的簡訊。
不用上班不用社交之後,萩原研二的時間完全空閑了出來。幽靈的時間感和人類似乎不太一樣。萩原研二是個閑不住的人,在意識到幽靈的玩法之後,每天高高興興穿牆,倒立,做着自己作為人類時做不到的事情。
而後他就發現,自己作為幽靈也不是什麽都幫不上忙。
——當松田陣平被鬼怪纏住,而導致身體莫名其妙變得疲倦時。萩原研二臉上是一如既往的笑容,但是身上的氣場卻比惡鬼還要惡鬼。
“抱歉,可以離他遠一點嗎?”那雙非人的紫色眼瞳透着粘稠危險的鋒銳,他的手牢牢控制在将要靠近松田陣平的怪物肩上。
鬼怪的世界比人類的社交更為簡單。因為他們早已經死亡,不再在意人類世界的規則。在這個世界,強者為尊。
怪物被萩原研二身上可怖的氣場吓到,忙不疊地選擇了逃離。
一次又一次,萩原研二不厭其煩地做着同樣的事,驅趕所有會傷害到友人的存在,說着松田陣平聽不見的回應。
直到終末到來的那一天。
當好友因着犯人的惡意放棄生命,萩原研二無法忍受,無法接受。
普通的幽靈無法影響現世,但是代表着恐怖的厲鬼可以踐踏規則——萩原研二從不是什麽遵守規則的好孩子。
只是在他動手之前,在爆丨炸開始之前。他聽到了一聲輕緩又冷靜的貓叫聲。
那道貓叫猶如巫女搖響的清脆鈴音,就像是失去了色彩的原畫稿,萩原研二的眼前只餘下黑白的色彩。
摩天輪下慌亂的警察,暗處躲避偷窺的罪犯,坐在摩天輪之中釋然微笑的松田陣平——所有的一切都卡頓在了此時此刻。
就如同時鐘倒流,伴随着清脆的嬰兒啼哭聲,一切重新開始。
嬰兒睜開了自己的紫色眼瞳,清透的眼中猶如過去、猶如未來一般,倒映着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怪異。
明明身邊不再存在一個守護的幽靈,可是一如過去、一如未來,卷發的男孩再也未曾受到過鬼怪的打擾。哪怕他從來都不曾看見。
……
萩原研二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正打着哈欠想關閉夜燈的松田陣平看過去:“做噩夢了?萩。”
“……我不知道。”萩原研二恍惚地回答道:“但好像……是一個很漫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