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第07章 07

裴希胸口的肌膚如同剝殼後的水煮蛋跳入一鍋熱油,一瞬間連帶心髒都燙出一片褶皺。心理上劇烈的刺痛夾雜着羞恥和混沌不清的憤怒,把兄妹之間的那道紅線推至一個正在下大雪的崖邊。

她身體微微顫抖着,目光無法聚焦徐清榆冰霜覆蓋着躁意的眼睛,微微張了張嘴,喉嚨裏明明空無一物,意識卻淤堵着,致使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明明她做的很好。是他先秉不住了,是他破壞了他自己親手建立起來的游戲規則。

徐清榆有一雙漠然時冰冷無情的眼睛,他把眼眸裏最黑暗的顏色藏在僞裝的冷漠中,慣性般地收斂自己真實的情緒,為內心的矛盾感建造一層厚厚的外殼。

他告誡自己,如果兩人今夜就此墜入懸崖,那他必須給自己安一個“被動”的名頭。

哪怕眼前的警報聲正是由他親手拉響。

他在自己的心魔中失算了。

這不是徐清榆第一次看裴希的身體。

大一暑假回國,某個午後,裴希像一根藤蔓攀爬他的理智。

他記得那天日光燦爛,他并不敢讓自己的陰暗曝光在陽光之下,于是他告訴妹妹,自己依然沒有喜歡上她。

從那天起,裴希終于願意叫他哥哥。

“還喜歡我嗎?”自認為在被動中掌控全局的人在此刻往前一步,眼神仍不避諱看向女孩胸口那片雪白。

裴希仍在顫抖,她幻想自己成為一顆樹,希望樹根能被懸崖邊緣的巨石牢牢鎖住。這是她努力修煉三年的本領,此刻必須擁有用武之地。

她把皺成廢紙團的心從泥潭裏打撈上岸,擡頭看向徐清榆的眼睛,告訴自己,別再浪費心思思考他問這個問題的動機。

不出意外,除了克制和理智,她依然沒有在他的眼睛裏看見其他的情感。

Advertisement

于是她吸了下鼻子,額頭撞在哥哥的胸膛上,小聲抽泣起來。

“你……”徐清榆心口一緊,手掌擡起來想扶住她,看見她光裸的肩頭後又無措地放下,輕聲問:“你哭什麽?”

她出了一張他看不懂的牌。

裴希不答話,眼淚不要錢地往下落,浸濕了徐清榆胸膛的衣服。

“希希,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你閉嘴!”裴希突然大喊一聲,揚起她哭花妝的臉,“你不要再跟我說話!”

話落她轉身往自己的卧室裏跑。

徐清榆在慌亂中追上去拉住裴希的胳膊,“希希,我……”

此時他以為是自己的粗魯和莽撞刺激到了妹妹的自尊心。

“滾!”裴希甩開他的胳膊,鑽進卧室反鎖門,嚎啕大哭起來。

裴希過去經常假哭,痛哭卻實屬罕見。沒有任何應對經驗的徐清榆,一顆心如同在烈火上炙烤。

他只好輕輕敲門,嘴裏不斷地喊着妹妹的名字。

直到聽見傷心的裴希撥通了一個語音電話——

“媽媽,媽媽……哥哥欺負我……”

“裴希!”徐清榆意識到自己被騙了,理智即刻崩盤,一拳砸在門板上。

門裏的裴希吓了一跳,哭聲停了一秒,随後繼續對徐菲菲哭訴道:“哥哥說我越界了,我不該翻他的鑽石戒指,不該去他的卧室裏找東找西,可是這是你給我的任務啊,媽媽,他說我跟他不是親兄妹,我這樣做顯得很沒有邊界感。媽媽,我一直以來都把他當成是我的親哥哥,他這樣說我太讓我傷心了……”

“裴希你給我出來!”徐清榆已經不能用單純的憤怒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了。裴希假借一件不存在的事情先發制人,以此來證明她的那些試探行為是師出有名,而不是她暗藏心機。

他一手調.教出來的那個單純可愛的妹妹,正在他面前上演一頭小狼批羊皮的戲碼。她在造謠,在無事生非,在用她的愚蠢把一個原本可以簡單化的事情推向他或許無法繼續控場的走向。

大洋彼岸,徐菲菲的耳朵裏飄蕩着女兒的哭聲,震得腦袋嗡嗡作響,她看一眼在一旁看店鋪後臺數據的丈夫,張開嘴,卻一句問詢和安慰的話都插不進去。

“我來。”裴希的哭聲撕心裂肺,老裴又不耳背,哪兒能聽不見,他一把接過徐菲菲手裏的手機,“希希啊,你都多大了,這點小事你至于哭成這樣嘛,我也說過,你不要随便動你哥哥的東西,你們倆都大了,再像以前那樣打打鬧鬧的不合适了,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清榆是什麽性格,你……”

裴希:“我不要跟你說話!”

裴希的這一句讓老裴的耳朵快要炸了,他立刻扔炸.彈一般把手機扔回妻子懷裏。

徐菲菲再次拿起手機:“希希,你聽媽媽說,你不要搭理他,千萬不要跟他吵,他的嘴那麽壞,你根本不可能吵吵過他,你聽我的,你自己在房間裏待一會兒,不理他,我來說他,好嗎?”

裴希開了揚聲器,徐清榆清清楚楚地聽見了老裴和徐菲菲的話。

如果裴希在這個時候開門,那她會看見一張殺手的臉。

“給你!”裴希打開了門,把發燙的手機塞進殺手的手裏。

徐清榆看見惹事精已經穿好了被他扯壞的衣服,肩帶雖然斷了,但該遮的地方都遮住了。

“喂?”他面無表情地對着手機出聲,一只手拽住裴希的手腕,強迫她待在自己身邊。

徐菲菲一上來就嘆了口氣:“清榆,是媽媽太好奇你的生活才讓希希這樣做的,你別怪她好嗎?”

“我發誓我沒罵她。”徐清榆低頭緊盯裴希的眼睛。

裴希瑟瑟發抖,繼續使用哭腔:“他用眼睛瞪我,他嫌我煩……”

“我只是長着一張死人臉。”徐清榆放開裴希的手腕,捂住她的嘴巴,“媽,我沒有惹希希,她代表全家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我很開心,我只是今天有點忙,忽略了她,讓她一個人有點無聊,所以她心裏委屈,加上她離不開你們,想家,于是大哭一場發洩情緒。你們放心,接下來我肯定會好好陪她。沒別的事我就先挂了,拜。”

電話挂斷,徐清榆把裴希的手機塞進她的手心裏,“如果你覺得我問你的那個問題有冒犯到你,揭開了你的傷心往事,那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問。我就當自己已經得到了答案。希希,現在是你把這個游戲玩錯了,既然你這麽有玩心,我願意奉陪到底,我肯定比你更适應待在一段畸形的扭曲的兄妹關系裏。”

“……”

徐清榆又伸出手指點了點裴希的太陽穴:“妝花了很難看,哭的也很難聽,好好去洗洗這張難看的臉和你這顆聰明從來不用在正道上的腦子。”

裴希發瘋之後神清氣爽,所有委屈悉數在大哭中化解。只是她天生口才沒有對方好,這時候閉嘴反而比盲目鬥嘴顯得更酷。

聽完徐清榆的嘲諷後她是笑着的,她頂着一張純美無害的臉,對她親愛的哥哥說:“腦子要是真按照你希望的那樣去長,這會兒咱們倆還不知道進行到哪一步了。做完你又能允諾我什麽?難道一起上斷頭臺嗎?哥哥,我不是十七八歲了。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守護好我們這個四口之家,為了這個目标,我絕對絕對不會再去爬你的床,你就放心好啦。”

徐清榆腦中閃過她前天問過的那個問題——我需要鎖門嗎?

他當時覺得是她問錯了,她應該問“哥哥,你晚上睡覺鎖門嗎”,所以他當時回答——他晚上不鎖門。

她試探他的同時他又何嘗不是在一步步試探她。

這絕對是一個卑鄙的難見天光的陰暗游戲。拜他的好妹妹裴希所賜,現在是hard模式。

“晚安,哥哥。”徐清榆正反思,裴希再次回到她的房間裏,反鎖了門。

沒過多久,徐清榆收到老裴發來的微信。

老裴:清榆,你是哥哥,多多包容希希。她心裏崇拜你,偶爾拎不清輕重,你要把握好分寸,多多引導她。我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希希永遠是你的妹妹。

徐清榆拎了一瓶酒回自己的房間,也反鎖上門。他把自己灌醉,在混亂的回憶裏捕捉十七歲的裴希。

夜深人靜,裴希在手機備忘錄裏寫下一段話——

遲來的好感比草賤。

他不喜歡裴希,他喜歡的是他精心飼養出來的裴希。

我可能真的變美了,他竟然來扒我的衣服了。他怎麽敢的?去死吧徐清榆!

入睡前,她又想,這樣也好。她是真的演累了。

她厭惡自己割裂的人格。

這一切都是拜徐清榆所賜。

***

時間回到這場“游戲”之初。

那晚霓城下大雪,整個福園巷被白雪覆蓋,街上人煙稀少。

裴希期末考試成績沒有墊底,為了慶祝,今晚在巷子裏唯一一家美發店燙頭。

陪同的陶栀曉打量她的圓圓臉,“你要是真有種就別燙一次性的。”

“沒種。”裴希撥弄自己的劉海,對店裏唯一的理發師金子哥說:“你随意發揮,只要讓我看起來霸氣一點就好了。”

金子哥知道她搞發型是為了震懾家裏即将到來的新成員,“放心啦,肯定讓你漂亮。”

裴希:“我不要漂亮,我要酷,要狠,要看上去不好惹。”

陶栀曉:“那你應該染發。”

“我媽不讓。”裴希遺憾地撇嘴。

金子哥剛要開始動手,裴希的手機響了。

她接起來,徐菲菲在電話裏對她說:“希希你快回店裏,哥哥已經快到啦。”

“不是晚上九點的飛機才到嗎?”

“提前來了。”

就這樣,裴希頂着一頭濕發火速趕回自家米粉店。路上罵罵咧咧,怎麽還要提前來呢?就這麽急着跟她搶媽媽嗎?

幾分鐘後,一個清瘦白皙的美少年拖着行李箱行至店門口。

裴希站在二樓轉角吹頭發,聞聲探頭一看,撥弄頭發的手指停住,亂發遮住半張臉。

“希希快下來,哥哥來啦。”

裴希回了神,跳着下樓,邊跑邊理順半長不短的頭發,站定在徐清榆面前後,她露出今天最甜美的一個笑容:“你好你好,歡迎你來我們家……”

“叫哥哥。”老裴拍一下她的後腦勺。

裴希立刻伸出手拉了拉徐清榆被外頭的寒風吹的冰涼的掌心,“我喜歡他不就行啦,叫什麽有那麽重要嘛。徐清榆,你長得可真好看啊。”

徐清榆的行李箱在雪地裏寸步難行,因為走得慢,他幾分鐘前就看見裴希嘀嘀咕咕地從美發店往回趕。如果他沒有聽錯,她并不是真心實意期待他的到來。

可是媽媽在電話裏跟他說,妹妹很可愛。

現在他照搬原話:“妹妹好,你很可愛。”

“謝謝謝謝,以後我們就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了!”裴希喜歡他嘴甜,拉住他的手不放。

長得好看又嘴甜的男生怎麽可能會是壞人呢。他們一定會相處愉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