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運動會

運動會

從滑梯滑下來以後,莫默眼前是長長的充氣通道,分布着許多障礙。

莫默嘗試着站起來,但她忽略了充氣城堡的威力。

整個充氣城堡被分割成三條平行的通道,可以同時通過三個人,恰巧和莫默一起進來的另外兩個都是高大健碩的男生,莫默的體重和他們比起來太清,所以他們通過的時候引起充氣城堡的劇烈晃動,莫默完全無力招架。

周圍的一切都是軟綿綿的,莫默再次摔倒以後,完全找不到支撐點可以扶着起身,更無助的時,她走在三條通道的中間那條,兩邊的男生像是猴子一樣飛奔而過,引起地面的震動甚至可以把她彈起來。

充氣城堡從外面看上去五顏六色,溫柔無害,但莫默在裏面,感覺自己仿佛到了上個世紀的戰場上,外面槍林彈雨,她在戰壕裏艱難前進。

媽的,莫默在心裏想着,沒想到還真被裴言說中了,幼兒園小孩都能玩的充氣城堡,她一個高中生在裏面寸步難行。

莫默幹脆不想着站起來了,就蹲着慢慢的爬,緩慢移動,忍耐着兩邊的男生一次次的把自己彈起來。

莫默費力翻過幾個障礙,覺得再颠幾次,自己的腦漿都要搖勻了。

目測已經走過了半程,但是前面的障礙高度足足到莫默的胸口,她硬着頭皮嘗試翻越,卻在地面又一次劇烈晃動的時候摔下來。

“救命!”

莫默受不了了,她抱着一個障礙,無助的大喊。

“老師!金主任!救命啊!”

金主任沒來,老師也沒來,來救她的是裴言。

裴言穿過五顏六色的障礙,來到她面前。

“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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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言沒說話,莫默伸出手拉住她,緊接着一陣失重感,莫默被裴言打橫抱起來。

莫默管不了那麽多了,抱住裴言的脖子,就像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她把臉埋進裴言的肩頭,不住的叫着:“裴言!”

裴言一只手抱着莫默,另一只手扶着障礙,一個人走完了全程,終于到了出口。

一直走出充氣城堡,踏上堅實的硬土地,裴言才彎腰把莫默放下來。

“媽呀,活着出來了,真是多虧了你……”

莫默坐在操場上喘着氣,但是話說一半,她突然頓住了。

在充氣城堡裏折騰一趟,兩人的衣服和頭發都變得亂七八糟的,從前最在意發型的裴言沒管自己亂糟糟的頭發,而是從包裏拿出折疊小梳子,跪在莫默身後,把她淩亂的頭發一一梳順,然後從自己頭上扯下皮筋,綁好,順便轉到莫默面前,把劉海兒也整理好。

莫默的頭發本來是綁着的,但在充氣城堡裏面折騰的時候散開了,皮筋也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

做完這些,裴言雙手捧起莫默的臉,嚴肅端詳一陣後,與有榮焉的笑着說:“真漂亮。”

秋風吹起莫默的碎發,卻掩蓋不住她臉頰上泛起的微紅。

一個充氣城堡讓高中生們都玩瘋了,到處都是喧鬧的聲音,可莫默和裴言看着彼此,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了。

“裴言。”

“怎麽了?”

莫默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呼吸逐漸急促,她的嘴唇顫抖兩下,最終說:“今天天氣真好。以後我們還在一起上大學吧。”

毫無邏輯關聯的兩句話,平時莫默不會這樣,但現在她腦子裏很亂,無數的想法混雜在一起,糾結之下,只說出這樣兩句話。

其實她想對裴言說的是,你很好,我很喜歡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但有的時候,莫默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習慣了口是心非,很多心裏話都不能坦坦蕩蕩的說出來,尤其是面對裴言的時候。

莫默自己心裏有些懊惱。

但沒關系,裴言是那個能聽懂她的口是心非的人。

“好,”裴言的笑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燦爛:“我明白。”

兩人離得很近,暧昧氣氛彌漫開來。

打破暧昧氣氛的是體委徐思齊的一聲大喊:“陳晨!小路!加油!看鏡頭!”

操場的另一邊,兩人三足的比賽正在進行,陳晨雖然腿上綁着石膏,但仍然身殘志堅的參加比賽。

起跑線上,路換弟蹲下身,把她和陳晨的那條好腿腿綁在一起,擔心的問:“你這樣可以嗎?要不別比了,現在下去還來得及。”

路換弟其實是擔心陳晨的傷勢,但她這句話落在陳晨耳朵裏,就變成了一種挑釁和輕視,她這麽争強好勝的一個人,當然不會放棄。

“少廢話,一會兒你好好走就行,別拖我後腿。”

路換弟拿她沒辦法,只好伸手挽住陳晨的手臂。

陳晨習慣了獨來獨往,對于這樣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反應很大,差點原地彈出去:“你做什麽!!!”

“挽着手呀!”路換弟一臉懵,她指指旁邊其他班的參賽搭檔:“我看別人也都是這麽挽着的。”

陳晨別扭的搓了搓手,嘴硬:“別人是別人,你我和別人不一樣。”

嘴硬的結果就是,比賽開始,剛邁出去兩步,陳晨就控制不住身體向前傾,差點把自己絆倒。

路換弟一直注意着陳晨,看她要摔,眼疾手快的一撈,将她扶起來。

陳晨不敢再逞強了,只能任由路換弟挽着她的手臂,一步一步慢慢走。

為了照顧陳晨,路換弟走的很慢,她覺得陳晨身殘志堅參加比賽就很厲害了,排名不重要。

但是陳晨明顯不是這樣想的,她眼看着其他選手超過她們一大截,心裏着急,對路換弟說:“快一點,不然就輸了!”

眼看着其他班級的選手超過她們,陳晨的好勝心又上來了。

路換弟牢牢的鉗住陳晨的手臂,讓她不能加速,一步一步走的平穩。

陳晨心急如焚:“你聽見我的話了嗎?快一點!”

路換弟平時在班裏總是埋着頭學習,沉默寡言得像個隐形人,偶爾有人和她說話,也是一副老好人的形象。

陳晨以為路換弟會聽她的,但沒想到,路換弟直接停了下來。

“你怎麽了?怎麽停下來了?”陳晨着急:“比賽還沒結束呢!”

路換弟站在原地,過分瘦削的身體像一顆寒風中的松柏,她語氣堅定:“不能再加速了,你的身體安全比輸贏更重要。”

說着,她解開自己和陳晨綁在腳上的帶子,在陳晨面前蹲下:“上來,我背你完成比賽。”

陳晨咬着牙:“你走開!我可以自己完成比賽!”

但是路換弟沒有走,而是沉默着蹲在陳晨面前。

兩人僵持了幾秒,其他班級的選手都已經陸續到達了重點線,只有她們兩個還停在中途。

負責拍照的徐思齊以為是陳晨負傷比賽出了什麽問題,對着高二九班的同學們大手一揮:“陳晨和小路停在半路了,大家去給她們加加油!”

徐思齊平時在班裏的人緣很好,他一招呼,班裏的同學們都跑過來,擠在終點線,喊着口號給陳晨和路換弟加油。

“陳晨!加油!小路!加油!”

陳晨聽着同學們給自己加油的口號,又看看自己面前蹲着的路換弟,一咬牙:“你起來,把腿綁上,咱們一起把剩下的路程走完!”

路換弟還是沒說話,手腳利落的重新把兩人的腿綁好,攙着陳晨的手臂,帶着她一步一步,堅實而平穩的走着。

距離終點線越來越近,陳晨聽見同學們在幫她們喊口號。

“一二!一二!一二!”

她們按照口號的節奏,慢慢走到終點線,同學們歡呼着,将她們簇擁起來。

徐思齊拿着相機,熱情的對她們說:“來,陳晨小路,看鏡頭!”

被連續抓拍了好幾張照片後,陳晨才反應過來,她有些不自然的說:“我是最後一名,沒什麽值得高興的……”

“當然高興啊!”徐思齊笑着鼓勵她:“你負傷還能堅持完成比賽,精神可嘉!”

陳晨自己獨來獨往習慣了,第一次被班裏的同學當成英雄一樣簇擁着,她有些手足無措,平時冷冰冰沒有表情的臉上出現迷茫的神情。

路換弟扶着她,回到座位上坐下來,擰開一瓶礦泉水遞過去:“有的時候輸贏并不重要,大家支持你,是因為将你視作朋友,和你得第一還是倒數第一都沒關系。”

陳晨喝了口水,看了路換弟一眼,馬上又将視線轉向別處:“可是第一名就是會有更多人喜歡。你和莫默關系好,不也是因為她學習好,能給你講題嗎?如果莫默只是個成績中等的學生,你還會想和她交朋友嗎?”

“會。”

路換弟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我想和莫默交朋友,不是因為她的學習成績,而是她本身就是個好人,她關心我,關心班裏的其他同學。”

路換弟看着陳晨的眼睛:“她也關心你。”

陳晨嘴唇嗫嚅幾下,沒有反駁:“她的确實個愛操心的性格。”

“所以說,一個人是否受大家的喜歡,和成績沒有關系,”路換弟對陳晨說:“你沒必要所有事都争第一,人無完人,就算是不完美的人,也會有人喜歡。”

陳晨看着路換弟真誠的目光,感覺自己就像是活在陰暗角落裏的吸血鬼,不能見到陽光。

她的臉上恢複面無表情的冷漠:“你想的太幼稚了,所有人都是勢力的,只有拿到第一,成為最優秀的那個,才能得到關注。”

說着,陳晨指指自己還打着石膏的腳,帶着自嘲意味的說:“我父母早就離婚了,我爸因為我是個女孩,就不想要我的撫養權,我媽也把我當做拖油瓶,很快就再婚生子,迫不及待的生了一個妹妹。我骨折的那天,她為了給妹妹過生日,甚至都沒有管過我的死活。”

陳晨從沒有和別的人提起過自己的哇家庭,但是現在,面對着路換弟,她就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妹妹是家裏萬千寵愛的小公主,我就是人人嫌棄的拖油瓶。每次我和我媽吵架,她都說妹妹比我更聽話,成績更好,考試年年拿雙百。”陳晨冷笑兩聲,咬牙切齒的說:“妹妹上小學三年級,只學語文和數學,考試難度和高中完全就沒有可比性!我媽就是随便找個借口,為她的偏心遮掩!”

路換弟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她在陳晨說完以後才開口:“有的父母就是會偏心,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但我還是想事事争第一,”陳晨的眼中浮現出一絲不甘:“我要超過妹妹,看看我媽到底會不會因為我的優秀,而對我多一些關注。”

陳晨的心裏一直憋着一股氣,在她從小的生長環境裏,被愛是有條件的。

她一直争強好勝,并不是想要打敗誰,她只是需要靠着排名來證明自己有價值,值得被愛。

路換弟說:“可是你也知道,父母的偏心是不講道理的,成績只不過是個借口。”

這句話像是戳破了陳晨一直以來給自己編造的自欺欺人的謊言,她瞪了路換弟一眼,轉過頭去不再理她。

路換弟性子直,有什麽說什麽,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說錯了,自己沉默一會兒,看着陳晨的背影,開口:“真正在乎你的人,不論你是否優秀,都會在乎你。”

說着,路換弟挽起自己的校服褲腳,露出自己的襪子給陳晨看。

那雙襪子很舊了,但是看得出路換弟使用的時候一直很小心,兩只襪子,一只腳踝處的襪筒上縫着“一路平安”。另一只是“馬到成功”。

路換弟說:“為了攢錢供我上高中,我媽媽一直給村裏的人打零工,家裏所有人都說女孩是賠錢貨,上學沒有用,可她就是堅定的支持我。”

陳晨轉過身子,小聲的說:“你媽很在乎你,比我媽要好。”

“其實在家裏,除了我媽,也沒人在乎我,其他人都只會想方設法的把我嫁出去換錢。”路換弟說:“但是我媽告訴我,只有去到更遠的地方,看見更大的世界,才有機會改變這樣的人生。她希望我能走出去,有多遠走多遠,穿着這雙襪子,帶着她的祝福,一直走下去。”

陳晨看着路換弟,眼睛中的情緒複雜。

路換弟頂着這樣一個出生就不被歡迎的名字,忍耐着在物質上十分艱難的生活,卻還是一步步從落後的小山村走到了現在,陳晨第一次這樣直觀的見識到,什麽叫做“堅韌”。

路換弟不知道陳晨這麽複雜的心理波動,她只是将自己的手搭在陳晨的手背上,認真的說:“我會走出去,你也要走出去,去北京,去上海。視野開闊了,心境也會平靜許多。”

“心裏裝着怨恨和不甘,日子會過得很累。”

“我希望你可以活的輕松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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