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為什麽愛我呢
你為什麽愛我呢
裴言起身,從身後抱住莫默,她将莫默冰涼的雙手攥在手心,感覺到這雙手在輕輕的顫抖。
窗外的天空已經完全被夜幕籠罩,天邊傳來煙花的聲音,似乎是遠處正有人在放煙花。
煙花五顏六色的光芒映照在莫默的臉上,她從窗戶玻璃中看見自己臉上的淚水,擡手擦掉,似乎那兩滴淚水只是小小的疏忽,而她經過短暫的調整,又恢複了平靜理智的狀态。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莫默反過來握住裴言的手,輕聲說:“我能自己找到辦法解決的。”
裴言本來是為了安慰莫默,但莫默卻還反過來安慰她。
裴言心頭酸澀,她抓緊了莫默的手,把她緊緊抱在懷中,埋在莫默的脖頸處,說:“不要自己解決了,我一直在你身邊,你也試着依靠我一下。”
說着,裴言自己的聲音先哽咽起來,她很少哭,但是一哭起來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洇濕了莫默的肩頭。
莫默輕聲安慰她:“好了,我和我爸吵了一架,你怎麽還哭了呢?”
“我心疼你。”
裴言抽了兩下鼻子,帶着哭腔說:“我就是覺得,你在家裏得不到支持,在學校沒什麽能說心裏話的朋友,每天還要頂着巨大的壓力學習,甚至還要幫我補習……”
裴言從前不知道莫默家裏的情況,她還以為,能教出莫默這樣優秀的人,她的父母也一定很完美,至少比裴駿好很多。
但是現在一對比,裴言對莫默的心疼就止不住。
明明自己也是孤立無援的境地,卻還經常心軟的對其他人伸出援手。
莫默拍着裴言的後背安慰她,無奈的笑了笑:“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多放點精力在學習上,将來咱們兩個也許還能考到同一所大學。”
莫默這樣說,本意是想開個玩笑,逗裴言笑一笑,但她沒想到,裴言聽了這話,淚眼朦胧的擡起頭,十分鄭重的看着她:“你放心,我将來一定努力學習,努力賺錢給你在大城市買大房子……我會永遠永遠對你好,莫默,我愛你,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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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默看着裴言真摯的眼神,感覺自己的心髒似乎被這赤誠的真心燙了一下。
莫默一直秉承着一個理念,世界上沒有無條件的愛。
她的父親愛她,是因為他們之間的血緣連接;學校裏的同學喜歡她,是因為她脾氣好,會幫助他們;各科老師喜歡她,也是因為她聽話,成績好。
今天下午和父親的争吵,讓莫默再次加深了這種想法,父親愛她,但這種愛必須有一個前提,就是她必須做父親期望中完美聽話的女兒,一旦偏離父親眼中的正确軌道,她就變成了廢物,這種有條件的愛即刻收回。
只有裴言是個例外。
“裴言,”莫默輕聲問:“你愛我什麽呢?”
莫默在心裏梳理着自己身上值得被愛的優點:“你愛我成績好?讨老師喜歡?還是因為我曾經幫過你?”
“最開始對你産生好感,确實是因為你幫了我。”
裴言接着說:“但你剛才說的那些,都只能産生好感,并不是産生愛情的必要因素。”
莫默疑惑了:“那你為什麽愛我呢?”
莫默微微皺着眉頭,她看着裴言的眼睛,裴言也注視着她。
“還記得去年暑假在東北的時候,你對我說過什麽嗎?”
莫默一臉茫然,裴言看着她,認真的說:“我愛你,單單是為了你這個人,和你家條件如何、成績怎麽樣、能不能幫助我都沒關系。我既然認定了你,那你在我心裏就是最好的,誰都不能質疑這段關系,就算是你本人也不行。”
裴言笑了:“還記得這段話嗎?你親口和我說過的。”
莫默紅了臉:“……我當時明明說的是選你做朋友,你怎麽還自己改編呢。”
“但是我從那個時候就愛上你了呀,”裴言笑着:“新年那天,你說你陪我做了這麽多事,不止想和我做朋友。其實我對你也是蓄謀已久。”
莫默心中觸動,她看着裴言:“謝謝你。”
莫默說出這句話的心情十分複雜,裴言的出現是她十七年人生中的一個意外,她曾經也以為自己可以一直忍耐下去,可以按照父親希望的那樣,走一條最穩妥的人生道路。
遇見裴言,莫默第一次有勇氣,選擇了自己更喜歡的文科。
現在愛上裴言,莫默又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或許這世界上真的存在某種無條件的愛。
裴言說愛她,并不只是嘴上過過瘾,她說要努力,也是付出了真實行動的。
熱鬧的春節過去,日歷正式進入2006年,一中再次開學了。
進入高二下學期,意味着三年的高中時光已經過完了一半,高考兩個字也不再只是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傳說,各科老師的講課速度也猛然加快。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噩耗傳來。
“最新通知,高二高三的學生從這周起改成單休,每周只放一天假了!”
體委徐思齊消息靈通,他剛宣布完,班級裏的同學們就是一片哀嚎。
只要是學生,就不喜歡上課,無論學霸還是學渣。
莫默對于這個消息的反應還算平靜,她只是在晚上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告訴父親,自己以後沒什麽時間回家了,讓保姆也不用每周都來做飯了。
父親在電話那頭嗯了一聲,算是答應,随即挂斷了電話。
自從因為選科問題吵過一架後,莫默和父親就陷入了冷戰狀态,雙方都不肯退讓,也沒有人願意先低頭服軟。
莫默覺得,在這一點上,自己和父親的性格還挺像,雖然話不多,平時脾氣也溫和,但對于自己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會堅持到底。
冷戰就冷戰吧,莫默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反正父親每個月的生活費依舊會按時打過來,她在學校還是照常生活。
高二下學期第一次月考,莫默雖然還是第一,但路換弟和她之間的分數差距在逐漸縮小,莫默感受到了壓力,但同時也有一絲興奮。
競争有的時候也是動力,莫默看着路換弟下課以後經常追着老師問問題,她也比從前更加勤勉,有些難度很高的題,從前她都為了節約時間選擇放棄,但是現在她緊緊的抓住每一道題,不放過任何一個有可能考到的知識點,無論考試遇到的可能性有多低。
陳晨一路闖過省賽,過五關斬六将,在打敗一衆天才選手以後,成功拿到了全國比賽的機會,成為了本屆學生中唯一一個有機會沖擊國獎的學生。
辦公室裏,老師們聽說了這個好消息,都在恭喜高二九班的數學老師,誇他當初慧眼識珠,挑出了陳晨這個好苗子。
數學老師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哈哈,大部分都是陳晨自己學得努力,學生有天賦,我們當老師的肯定也全力支持,不能耽誤了學生吶。”
另外一個同樣教數學的中年男老師,摸着自己腦袋中間日漸稀疏的頭發,感嘆:“陳晨如果能拿個國家級獎項,哪怕只是個三等獎,也有機會保送全國最頂尖的那兩所大學。咱們一中每年高考能考進去的,也只有一兩個啊!”
其他老師們也都點頭附和,一中雖然是林陽市內最好的高中,但是頂尖大學在全省的招生,每年就幾十人,這幾十個名額要下面的各個地級市真刀真槍的一起搶,就顯得更加珍貴。
“要說天賦有的時候也是可遇不可求,你看陳晨,一個小姑娘,數學竟然學的比一群男生都要好,竟然還是個文科生!要我說,這就是老天爺賞飯吃!”
一位老師這麽說,辦公室裏的老師們也都跟着點頭。
在老師們的刻板印象裏,男生學數學就是比女生更靈光,理科班的學生就是比文科班更聰明,這是長期以來根深蒂固的陳舊思維。
在辦公室的角落裏,一直低着頭判卷子的闫瑾擡起頭,放下手裏的紅筆。
“趙老師,陳晨數學競賽考出成績,那是用分數實打實考出來的名次,和其他競争者是男是女沒有關系,”闫瑾扶了扶眼鏡,文靜清秀的臉上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再說了,我認為,數學成績好不好,只和天賦與努力相關,和性別與文科理科都沒有任何關系。”
闫瑾的聲音并不大,語氣甚至還很柔和,她笑盈盈的說出這番話,但辦公室裏的老師都側目看着她。
剛才說話的趙老師,敷衍的打着圓場:“是,學習嘛,當然是努力最重要,不過我教了三十多年的書,經驗之談,男孩子就是在數學方面更加靈光,頭腦天生就是比女生更機靈……”
趙老師還沒說完,闫瑾就打斷了她:“趙老師,你有沒有考慮過,正是因為長久以來,老師和學校都在潛移默化的向學生們傳達這樣的想法,才導致女生們對于學習理科缺乏動力與信心,在還沒有盡全力嘗試的時候,就已經提前放棄了。”
趙老師是一位工作資歷深厚的老教師,被闫瑾這個剛畢業沒幾年的新人打斷了話頭,面色有些不高興:“闫老師,你現在是教理科實驗班的班主任,你的班級裏面,數學考第一的是男生還是女生?”
“我的班級裏面,第一是個男生,但是第二第三都是女生,”闫瑾保持着微笑,柔中帶剛:“而且,不論男生還是女生,我都會告訴他們,無論男女,只要肯下苦功夫,都能把數學學好。”
闫瑾這番話說的挑不出錯,趙老師雖然還是有些不高興,但也沒再說什麽。
老師辦公室裏的這個小插曲被學生們口耳相傳出去,很快全年級都知道陳晨有機會拿國家級獎項,很可能獲得重點大學的保送名額。
學生們的議論之中,有敬佩的,有羨慕的,但也摻雜着一些嫉妒的聲音。
這些繁雜的議論傳到陳晨耳朵裏,也給她帶來了一些壓力。
莫默敏銳的察覺到,陳晨最近有些焦躁,上課睡覺的次數更多了,本來就整天面無表情,現在直接變成整天黑着臉,更加不搭理人了。
就連裴言都注意到了這種變化,她某天下課,照常竄到高二九班的門口找莫默,正好撞見陳晨從門口出去,兩個人差點撞在一起,陳晨看見裴言,怨氣深重的瞪了她一眼,然後在裴言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像一陣風一樣,快速飄走了。
雖然陳晨全程沒說一句話,但裴言還是覺得自己被無聲的罵了一頓,她湊到莫默跟前:“她最近吃錯什麽藥了?怨氣這麽大,鬼碰見她都要退避三舍。”
莫默若有所思,她雖然不清楚陳晨為什麽這樣,但是身為班長,她知道該找誰去開導陳晨。
“要完成淨化陳晨的這個艱巨任務,只能請出高二九班的秘密武器了。”
裴言看着莫默,一臉懵:“啊?你們還有秘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