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熊孩子的毛病
第008章 熊孩子的毛病
看到他這副模樣,趙朱在震驚的同時,突然想到了什麽。就在她發呆的時候,忽然感覺手裏一空,原來是一個剪着齊耳短發的女人,把孩子從她的懷裏搶了過去。
然後,就見她熟練地扣住了那孩子的下巴,把一塊卷好的手絹塞進了那孩子的嘴裏,說是塞,其實也只是墊在了孩子的牙床上,為了緩沖咬合力,不然,恐怕那孩子真的能把自己的牙齒咬碎!
看她輕車熟路的動作,不必說,這肯定是大隊書記趙勝利的那個嫁到城裏"大官"家的二閨女,眼前這個倒黴熊孩子的親媽了。
其實,趙家寶會來找趙朱頂缸,不單單是因為她混成了"孩子王",還是因為她随着五姑奶輩分高。趙勝利四十多歲望五十的年紀,鄉下結婚早,他大孫子都九歲了,可論起輩分來,趙朱還得管他叫哥——而他的閨女,自然就比趙朱小了一輩。哪怕大家是一表三千裏的親戚,當真掰扯起來,趙朱到底算是長輩,趙家寶這個小機靈鬼兒,怕是也想到了這一層,才想着先來她面前求援。
趙若蘭等到兒子徹底平靜了下來,懸着的心才終于放回了腔子裏,她默默把沾了口水血漬的手帕收起來,低聲安慰了兒子幾句,這才過來跟趙朱打招呼:"你是五太奶家的朱姑吧?我爸是趙勝利,我叫趙若蘭,剛才謝謝你啊!"
她留着的短發,現在有個專門的叫法——"女幹部頭",哪怕她不作自我介紹,她那一口板板正正的普通話,也能顯出與普通村人的不同來。
趙朱回應道:"原來你就是若蘭啊!怪不得呢!我才回來沒幾天,就聽說過你了。今天一見,果然如此,勝利大哥也是好福氣,培養出這麽優秀的閨女!雖然勞動不分貴賤,但到底責任越大,為國家做的貢獻越多!當了幹部,還是不一樣!"
雖然沒有記憶,但她如今的年紀最多也就十幾二十歲上下,哪怕輩分在那兒,一個年輕姑娘說這話多少有點老氣橫秋,換成別人,恐怕還真有些故作老成的做作。可這話讓趙朱來說,反而顯出了十二分誠摯——這就要謝謝她那魁梧的體格,還有風霜摧殘過的面孔了。
趙若蘭聽見這話,爽朗地笑了起來,說起來,她也是許久沒有聽過別人誇她責任大、貢獻多了。
想當年,她靠着全家半年的口糧換了城裏一個臨時工的名額,說什麽的都有——嘲諷也好,嫉妒也罷,但她全都不在乎,硬是靠着沒日沒夜學技術,憑着自己的努力成了生産骨幹,後來還成了市級的"三八紅旗手",不但換來了轉正名額,還提了幹。
也有幸在參加彙報時遇到了孩子他爹,再後來,雖然她已經不在一線了,但她還是很懷念那段奉獻青春的時光。
現如今,随着孩子他爹不斷高升,她已經很少回娘家來,除了初二回門,平日裏也只送送節禮,人卻是不太回來。村裏人是淳樸,但有時候,那些淳樸中又透着直白的讨好與眼紅,也讓人有些吃不消。
說她爹有福氣的話,她聽了很多,但絕大部分——準确說來,在這個姑娘之前的全部,接着的話茬兒都會是"找了個好女婿"。就好像,她趙若蘭所有的成就,也只有找了個好男人罷了。
可眼前這個姑娘,同樣說着恭維的話,但并沒有絲毫讨好的态度,雖然好像只是随口說來圖好聽的客氣話,卻又實實在在撞到了她的心坎裏。
她站起身來,鄭重地伸出了手去,跟趙朱伸來的手握在了一起,臉上露出了一個笑來:"趙朱同志,話不能這樣說。勞動最光榮,不管幹部不幹部,咱們都一樣,都要用雙手來創造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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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朱用力回握過去,臉上帶着受教的模樣點着頭,當她看到恢複正常的小男孩正可憐兮兮拿沾着自己口水的手帕擦眼淚,忍不住問道:"若蘭,你家孩子這是怎麽回事?去醫院看過了嗎?"
聽見這話,趙若蘭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兩道眉毛擰了起來,半晌才露出了個苦澀的笑:"哪兒能沒看過呢?從市裏到省城的醫院,都看了個遍,但凡是聽說了個偏方,不管多離譜,也要想法子找了試試,但偏偏都沒有什麽作用,倒是讓孩子受了不少的罪。他小小的年紀,從發病這一年來,喝了不知道多少苦藥水,我們心疼他受苦,所以也就管教的松了些,輕易不責罰他,才讓他如今這麽調皮。唉……"
這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雖然趙若蘭看着不像是那種能養出"熊孩子"的"熊家長",但她的這種心态也很正常,一次舍不得教訓,也就次次舍不得教訓了。
趙朱對養孩子倒是沒什麽經驗,也并非是單純愛聽人家的隐私八卦,而是另有想法,見趙若蘭有傾訴的念頭,并不對自己設防,幹脆直接問了出來:"醫院說是什麽病了嗎?"
趙若蘭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癫痫。"
癫痫?趙朱皺緊了眉頭,是這樣嗎?
癫痫,民間又俗稱"羊羔瘋",是由腦部神經元"異常放電"引起的慢性腦部疾病,發作症狀也不盡相同,患者會失去意識、全身抽搐,然後發生陣攣,還有的會突然間發呆,機械重複原有的簡單動作,還有什麽出現幻覺、大哭大笑都有可能。而牙關緊閉也是其中一種症狀,民間常有"羊羔瘋發作得撬開牙齒,不然會把舌頭咬斷"的說法。看趙若蘭的動作,怕是之前也沒少這樣處理。
但其實,這也是一種誤解——真正更行之有效的處理方法:是讓患者側卧,清理嘔吐物,讓患者保持呼吸道通暢,自己安靜地抽上一會兒。
但趙朱卻覺得,這孩子的樣子,似乎并不像是癫痫。起碼她觀察發現,這孩子雖然哭得狼狽,卻完全是神志清醒的樣子,而他除了牙關緊閉,倒也沒有出現其他肢體抽搐或精神異常的症狀。
雖說趙若蘭已經帶他去過醫院,但如今的醫院裏,很多有經驗的大夫教授都不在崗位。即使是五十年後,對于癫痫的發作機理,還只是模糊的概述,根治的辦法也沒有發明,在癫痫發作時除了注射抗癫痫藥物以外,沒有任何辦法能中止發作,就更別提醫學還不算發達的現在了!
所以,趙朱完全有理由相信,這孩子只是單純的咀嚼肌痙攣。有了這個念頭,她又繼續旁敲側擊了幾句,得到的細節更是佐證了她的猜想!
不過,治療這個病的藥現在會有嗎?而見效最快最直接的就是注射A型肉毒毒素,而如今,國內是否已經具備了制備肉毒毒素的方法呢?她還真是不記得。所以,哪怕對症,無藥可救也是白搭,她思量再三,到底還是開口說道:"我聽說,有人就是單純抽筋,發作起來能把下巴咬碎,我看這孩子發作時腦子也清清楚楚的,不像是癫痫,更像是單純抽筋。你不如帶他去更大的醫院瞧瞧去,只當是單純抽筋,興許有治療的法子呢?"
趙若蘭卻以為對方只是在安慰自己,對她的好心建議道了聲謝,便帶着孩子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