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破綻與陷阱
第2章 002 破綻與陷阱
早在書房門打開的時候,工藤新一就迅速而仔細地将書房的主人觀察了一遍。
書架整齊而書桌淩亂,各種筆與工具随意擺放在桌上随手可及的地方,手指有細微墨跡并且最上頭一頁紙張上的字跡未幹——在他們到來之前這位白蘭先生的确一直待在書房,并且應該正在寫稿。
書桌旁擱着一根半人高的手杖,線條流暢,材質講究,但磨損頗多——這位白蘭先生平時身體真的不太好,出行時常常需要手杖的輔助,但他的經濟水平十分不錯,連一根手杖都能做得這麽講究。
對方放在書桌上的手蒼白修長,沒有傷痕,只有食指和中指隐約能見到寫字磨出的老繭——是個嬌生慣養的人物,平日裏別說戶外運動了,恐怕連重物都沒拿過,看來他免疫系統的問題并非是近來突然出現,而很可能是生而帶來的。
不過——等等?
這位白蘭先生左手無名指上似乎有什麽痕跡?戒指嗎?
無名指上的戒指,莫非是婚戒?可白蘭的資料分明是單身。
而如果不是婚戒的話,白蘭先生又為什麽要特意在他們到來前取下?
只是一個照面,工藤新一就從這位白蘭先生身上獲取了數條信息,心中也閃過無數猜測。
不過這些事到底跟他們拜訪的目的無關,因此當白蘭切入正題後,工藤新一也很快進入工作狀态。
“是的,我們正是為了那件案子而來。”工藤新一的聲音堅定,帶着少年成名之人特有的銳氣、自信與強大的說服力。
但白蘭卻對此像是全然沒有感應,聲音依然溫吞平和:“關于這個案子,我記得三天前我就已經回答過了警方的詢問……如今工藤偵探又一次找到我,難道是對當時的情況又生出什麽新的疑問嗎?”
直播殺人審判案。
這是一件掀起日本民間輿論浪潮、同時也令日本警視廳上下震動不已的大案!
而這個案子,其實還要從半個月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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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不,十七天前,一個自稱“正義執行人”的罪犯突然接入了東京日賣電視臺的線路,全國直播了他對某位豪富的全部審判過程。
在“正義執行人”的口中,這位財閥掌權者犯下的罪行數不甚數,從偷工減料、壓榨員工,到縱子傷人、肇事逃逸,再到官商勾結,上下其手,等等,其罪行罄竹難書,令人發指,放在普通人身上坐個幾百年的牢沒問題。
但偏偏這個豪富因其身份地位與財富,每每犯事後都能安然脫身,然後更加肆無忌憚變本加厲地壓迫他人。
誰能管得了他?
誰都管不了他。
除了“正義執行人”。
因此,這一天,“正義執行人”站在了這裏,當衆宣讀了這個豪富的罪行後,向着鏡頭的方向大聲咆哮,宣告他的到來:
“看着我吧——看着我的到來!”
“從今天開始,法律管不了的事,我來管;法律殺不了的人,我來殺!”
“我将化作黑暗中唯一的正義之火,哪怕烈焰焚身、與世不容,也要燒盡人間的一切罪惡之果!”
砰——
他擡手,毫不猶豫地開槍。
于是,被他綁架的那位富豪當場身亡,死在電視臺的直播裏,死在了千千萬萬的民衆眼中。
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情況、是之前從未有過的盛大直播與死亡,因此當它出現後,它便如同飓風一樣在民衆間掀起滔天巨浪,也給警視廳帶來無與倫比的沉重壓力。
警視廳對此焦頭爛額,在各方的施壓下全力以赴排查“正義執行人”的身份、動機、手段,等等。
但還沒等他們得出結果,第五天,“正義執行人”的第二次“審判”又開始了,而這一次,被審判的竟是某位身份敏感的大人物!
風暴愈演愈烈,雪球越滾越大。
旁觀者只是看着,都忍不住感到心驚膽戰,但偏偏“正義執行人”的行事卻越發瘋狂狠辣。
第十天,第三個受害者出現了,全國各路偵探臨危受命,全都正式加入了這次的搜尋中,其中就包括最近名聲大盛的工藤新一。
于是在第十四天,當第四個受害者被綁架後,工藤新一迅速反應過來,順藤摸瓜,飛快找到了“正義執行人”的所在,用冷靜的言語揭露了“正義執行人”的身份、目的以及其行事手段,将這個“正義執行人”的神秘外皮扒下,暴露于陽光之下。
按理來說,事情走到這一步時,就算是塵埃落定了。
但出乎意料的情況發生了。
這位“正義執行人”并沒有如工藤新一以往碰到的犯人那樣跪地忏悔,而是趁工藤新一不備時奪門而出,一口氣沖上二十多層高的天臺,大笑跳下。
“愚蠢的走狗們!你以為我與你們相同嗎?不,我不是惡,我是光!我是黑暗中燒盡罪惡的火焰,是被先生賦予正義執行之責任的偉大殉道者!如今我哪怕死了,我也毫不後悔,因為我将照亮每一個後來者的道路,我将永世被後人銘記!我,川島正司!我将是永恒正義之人!”
說完,名為川島正司的“正義執行人”就跳下了樓,摔死在一輛黑色保時捷的車頂。
而在他死亡地點十數米之外的小區公園內,白蘭正坐在公園邊緣的長椅上,親眼見證了這一幕,并且那來自川島的鮮血飛越過了不可思議的路程,濺上他面頰的倒皇冠刺青,令其如同浴血的勝利王冠。
但是——這些都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
三天前,白蘭作為無辜路人,并沒有被警方刁難,只随便問問就放走了,雖然身嬌體弱的他,還是因為在室外停留了過長時間而染病,但這已經是另一件事了。
白蘭一邊輕聲咳嗽,一邊笑道:“工藤偵探今天再次上門,是覺得我這樣的人在那樣的時刻出現在那樣的地點不合常理,對嗎?”
工藤新一并不說對不對,沉聲道:“如果不介意的話,白蘭先生可以說一下自己當時為什麽會在那個地方嗎?”
“沒什麽不好說的。”白蘭爽快道,“那位川島先生是我的書迷,曾給我寄過很多封信,而我之前因為病痛,一直沒有怎麽回複過他,心中十分歉疚。那一天,我剛好去那個小區附近買車,發現我竟然與這位書迷距離很近,于是心血來潮之下,我想要偷偷看看這位狂熱書迷是什麽樣子,最好找個機會聊聊。如果聊的來的話,或許我還可以裝作不經意地暴露我的身份,看看書迷的有趣反應——抱歉,這是我作為小說作者的小小愛好——只不過我沒想到這位川島先生竟然會是……”
說到這裏,白蘭一邊遞出自己的票據,一邊惋惜搖頭。
一切都毫無破綻。
無論是川島的信件,還是白蘭自身的病痛,又或者是小說家的愛好,甚至連工藤新一原本藏着準備發難的問題,都被他輕描淡寫地圓了過去。
工藤新一下意識皺眉:“只是這樣嗎?”
一邊說着,工藤新一一邊接過票據看了看,發現時間地點的确都能完美對上——但這卻叫他越發警惕了。
白蘭笑着:“當然是這樣,不然還能怎樣?”
工藤新一直覺哪裏不對,可又偏偏想不出問題出在何處:
這位白蘭先生雖然有充分的理由路過那個小區,但他真的只是偶然路過嗎?他與川島真的再沒有了別的聯系嗎?
而如果白蘭真的是意外入局的路人,那麽川島跳樓前口中高呼的那個“先生”又是什麽人?
那個“先生”是否才是這一切大事件的真正黑手?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而川島的生平,是否還接觸過什麽可以稱為“先生”的人?!
工藤新一眉頭緊皺,雖然下意識感到白蘭的不對,但卻因為缺少線索和證據鏈而令自己的思緒陷入了死胡同。
不過對一旁的目暮警官來說,事情到這裏已經真相大白,自然也沒必要再繼續留在病人的家中打擾他了。
“原來如此,非常感謝白蘭先生你的配合。”目暮警官呵呵笑着,為警視廳挽尊,“其實這件案子經過我們警方的跟蹤調查,已經徹底完結了,今天我們也只是過來例行調查幾個細節而已,并沒有什麽其它意思,希望白蘭先生你不會覺得被打擾了。”
白蘭笑着客氣:“怎麽會呢。”
目暮警官與白蘭來回客氣了兩句後,便偷偷推了一把工藤新一,将這個年輕人從他的思維宮殿裏拽出來,準備離開了。
但就在工藤新一站起的那一瞬間,他聽着白蘭話語聲中的咳嗽,腦中靈光一閃,終于想起了哪裏不對。
“等等,白蘭先生!”
工藤新一驀然回身,目光銳利至極。
“以你的身體條件,應該沒辦法獲得健康保險證,也就無法持有駕照吧?”工藤新一的話語如同撕開黑暗的雪亮刀鋒,“可你的身邊也沒有第二個能夠開車的人,既然如此,那一天的你怎麽會突然想到去買車?”
這一刻,房間內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但書桌後的白蘭卻于此時擡起眼睫,那雙如同漩渦一般幽暗的紫色眼瞳定定看着工藤新一,唇邊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