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別忘記我

第14章 014 別忘記我

依然是天地颠倒的晦暗世界。

依然是在貫穿世界的“線條”上行走的未知妖魔。

依然是在宮殿廢墟中仰望血色彗星隕落的白蘭。

白蘭又一次地來到了這個古怪的廢墟、又一次見到了這似曾相識的畫面。但這回迎接他的卻不再是血色混亂的記憶,而是一個在未知力量下不斷一鍵刷新的夢世界。

[初級思維宮殿複原卡已使用,開始檢索靈魂狀态……檢索完畢。]

[修複方案已拟定。]

[第一步,拔除外來火焰。]

随着這一聲疑似合成音的響起,白蘭看到四周本就顯得晦澀的夢世界變得越發黑暗純粹了,如同回歸他最初始的黑暗虛無,也像是有什麽如同太陽般耀眼的東西從他靈魂深處拔除。

白蘭知道,那是從他在異世界蘇醒後就一直在他靈魂深處燃燒的火焰。

順,此“火焰”并非意指,而是實打實的火焰。

也不知道是誰這樣狠心,給他留下這樣的一份大禮。

此刻,随着火焰的拔除,一直伴随着白蘭的隐約頭痛感與撕裂感也終于淡去了一些,可白蘭對此非但沒有露出喜色,反而生出了些悵然若失。

“……這可不是我期待的東西啊!”白蘭在座位上向後一倒,有些不滿地抱怨了起來,“就不能只修好我的記憶就滾蛋嗎?”

虛空中并沒人搭理白蘭的無理要求。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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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步,拼合思維碎片。]

很快的,白蘭看到自己的夢世界像是被轉動的魔方,一片又一片他從未察覺到的碎片從他從未察覺的黑暗角落被人翻出,被擦拭、被翻新、被拼合、被重構。

明明眼前的一切最初時都是白蘭熟悉的東西,但在經過令人眼花缭亂的變化後,最後的它們卻拼成了一個白蘭記憶中從未見過的房間,窗外則是白蘭從未見過的街道。

“咦……”

虛空中的聲音遠去了,但并未離開,而是在夢世界的角落給他的記憶宮殿敲敲打打、修修補補。

白蘭并不太關心這技能的運行原理,而是好奇地觀察起了自己目前身處的房間。

“這就是我過去那十年裏最熟悉的地方?”

白蘭非常明白,思維宮殿是一種必須要以記憶者自身最熟悉的地方作為基礎,才能順利構建的一種記憶方式。

而他身處的地方,正是他思維宮殿的所在,換而言之,在他十五到二十五歲的這段時間,這個房間會成為他最熟悉的地方。

——但這是哪兒?

怎麽看起來像是辦公室?

為什麽“辦公室”這種地方會變成他的記憶宮殿?難道說他以後會變成勤勤懇懇的社畜?

開什麽玩笑?!!

所謂的工作,那可是坐牢的平替啊!他白蘭傑索是那種會主動工作的人嗎?!!

白蘭從椅子上起身,踱步将這個過分現代化、科技化的房間轉了一圈,并嘗試觸碰房間的各個角落,試圖勾動思維宮殿中封存的記憶。

但無果。

最後,當一無所獲的白蘭重新坐回辦公桌時,他發現自己的面前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杯咖啡。

“……咦?”

白蘭盯着這突然冒出的咖啡,好奇伸手觸碰。

而這一刻——

記憶終于湧來。

……

那是一個陽光暖洋洋的午後,一間普通的咖啡廳裏。

一個戴着熟悉戒指的男人坐在白蘭的對面,穿着普通人的衣服,像是普通的人那樣一手拿書,一手端起咖啡。

白蘭看了眼那本書,發覺那是本不知誰寫的《如何妥善處理人際關系》。他的目光一頓,順着那只手向上看看去,蜻蜓點水般跳過咖啡杯,落在對方的面龐上。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白蘭無論如何都都看不清對方的容貌,只有一團午後陽光下的粲然暖光,在這個記憶的世界裏躍動。

白蘭有些晃神,在這個介于真和假的虛無世界中又一次聽到自己胸膛裏雀躍的聲音。

——就是他嗎?

白蘭心中生出了無限的好奇與渴望。

他伸出手,想要觸摸那張臉,想要确認那個人的溫度,但他被困在記憶中,動彈不得,只能被動注視着這一切。

“啊,黑咖啡,又是黑咖啡……”對面的男人喟嘆了一聲,成熟溫和的聲音裏卻帶着孩子氣的抱怨,“我實在受夠黑咖啡了,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麽這麽喜歡它。”

白蘭聽着,有些愕然:這個人……難道是在向他撒嬌嗎?

真是……太可愛吧?!

明明只說了一句話而已,怎麽會有這樣撲面而來的毛茸茸的可愛感?

白蘭瘋狂心動,指尖發癢,越發想要拂開那不合時宜的光線,将對方拉到近前,好認認真真看清面前的人的模樣。

但記憶中的自己實在可恨,太過穩得住了,竟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甚至都不接那個可愛毛茸茸的話!

“怎麽?你的那些家族成員又鬧出什麽事了?”[白蘭]一手撐着下巴,聲音帶着不懷好意的甜蜜,“真的不要我教你幾招嗎?”

對面的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然後無奈嘆氣:“你怎麽像是什麽都知道?”

“我也不是什麽都知道的,但誰叫你什麽都寫在臉上了呢~”

“……我才不信!”話雖然是這樣說,但對面的人還是飛速用書擋住了自己的大半張臉,警惕又狡黠地看着[白蘭],“除非你告訴我我現在在想什麽!”

暖光中,[白蘭]看着對方,笑容越深,輕松伸手,将自己面前的咖啡和對方面前的咖啡換了一杯。

對方呼吸一滞。

而當看到[白蘭]一邊含笑看他,一邊端起原本屬于他的咖啡杯,就着他原本喝過的位置喝了一口後,他瞬間紅了臉,又是氣憤又是不好意思地壓低了聲音。

“你胡說!”他像是有些炸毛,還有些咬牙切齒,“我才沒有這麽想!!”

這一刻,無論是旁觀的白蘭還是記憶中的[白蘭],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啦,是我錯了。”[白蘭]含笑道,“快喝吧,別讓咖啡涼了。”

——別讓咖啡涼了。

對面的人呆了呆,低頭看向面前的咖啡,像是被這樣的話喚醒了記憶中的某個久遠的畫面。

那應該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可在他想起那件事之前,白蘭面前的記憶世界就驟然粉碎,化作碎片飛散。

飛舞的淩亂碎片慢慢拼成了新的一幕。

但還沒等白蘭看清這一幕發生在何時何地,争吵的聲音就先于畫面傳來。

“你要怎麽才能明白,這世界上的事就是沒有十全十美的?!”[白蘭]冰冷的怒意毫不掩飾,“有些人總是會被犧牲,有些人總是會迎來死亡——這件事在你成為首領的時候就該明白了!”

陌生的書房中,兩人一左一右,一站一坐,竟呈現出了劍拔弩張的緊張狀态。

不等白蘭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就聽到一聲嘆息。

“是,我明白,我從一開始就明白,但我從來沒有接受過。”這一次,那個人的聲音空前冷靜,如同剝離了自己的一切情緒,“當首領并非我的本意,但這件事現在已經不必再提。總之,不犧牲無辜者是我最後的底線——白蘭,你明白的,這件事我不可能同意。”

“無辜者?呵,那家夥可不是什麽無辜者!”

“至少在這件事裏,他是!”他加重了語氣,“我們沒有證據,更沒有出手的理由。白蘭,我們不能做過激的事。”

“證據?理由?過激?”[白蘭]簡直像是被氣笑了,“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幹什麽的了?!”

“……白蘭。”他長長嘆了口氣,聲音疲憊,“我們談過這件事了,你記得嗎?”

[白蘭]原本暴怒的聲音詭異平靜了下去:“也就是說,哪怕有人正暗地裏謀劃怎麽颠覆你的家族、收割你和你家族成員的性命,你也堅持不能向他們出手,對嗎?”

“白蘭,我知道這些年來敵視我們的人很多,但我們不能僅僅因為想法就給人定罪、甚至做出進攻的舉動。”他努力想要跟[白蘭]講道理,,想要将自己此刻的理念與心情傳達,“白蘭,你是我非常重要的人,我當然相信你的判斷,但現在真的不是時機,我們真的不能動手!”

“你錯了。”[白蘭]冷冰冰說着,“你不動手,不是因為‘現在不是動手的時機’,而是你不夠相信我。”

“……白蘭!”他發出挫敗聲音。

[白蘭]繼續說了下去:“你總是這樣,比起相信我,你更相信自己的判斷。就像我明明告訴過你,你的性命對我非常重要,但在你的心裏你始終認為,所謂的‘完美世界’可以有‘大家’而不需要有‘自己’……是啊,這就是你,你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哪怕我無數次警告過你,哪怕我無數次嘗試過救你,但每一次都不會改變,每一次你的選擇都會導向同一個結局……很好,很好……真的很好……”

“……什麽?白蘭,你在說什麽?”

“‘說什麽’?不,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白蘭]怪異笑着,退入陰影,“追求完美的你,比起犧牲他人更願意犧牲自己的你——想要大家都得到美好的結局,如果一定要犧牲,只犧牲‘我’就好……親愛的,你要永遠記住這一天的心情,要永遠記得你這一刻的想法呀~”

“等等?白蘭你在說什麽?你想做什麽?”

“要永遠記得現在,因為只有這樣,你才不會陷入未來永恒的痛苦和後悔。”

“不!回來!白蘭!你別走!給我說清楚啊!!”

“我愛你,我愛你呀,親愛的……不要忘記我哦!”

永遠不要原諒他。

永遠不要忘記他。

·

第二天一早,諸伏景光非常有“支撐家庭”的自覺,早早起床準備做飯了。

可他沒想到,竟還有人比他起得更早!

“白蘭先生?”

這一刻,天才蒙蒙亮,但二樓一側的畫室門就打開了,裏頭燈光大亮,讓諸伏景光一眼就看到了背對着門的白蘭。

此刻,白蘭也不知道起來了多久,手上拿着畫筆,坐在畫到一半的畫板前,對着畫作上棕發男人的背影怔怔發呆。

諸伏景光并沒想要窺探白蘭的畫作的意思,但誰叫對方的畫板正對着大門,叫諸伏景光不想看也看了。

于是諸伏景光也不好意思當作沒看見,禮貌笑問:“白蘭先生,你起得真早。”他看了那光線過分飽滿的畫作一眼,總覺得有些既視感,“白蘭先生這……難道畫的是夏目君長大後的樣子嗎?”

白蘭呆了呆,愕然回頭,神色是肉眼可見的驚訝。

“貴志?怎麽會是——”

“等等……原來如此……竟然是這樣嗎……”

瞬間想明白了關竅,白蘭嘆了口氣,無奈一笑。

“景光你說錯了,這個人可不是小貴志啊。”

“不過有點傷心了呢……”白蘭半真半假地抱怨起來,“原來我竟然真的不是一個尊老愛幼的大好人嗎?”

諸伏景光:“……?”

他剛剛說的是這個話題嗎?!

諸伏景光覺得,面前這位白蘭先生什麽都好,就是太喜歡打啞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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