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舞劍

第9章 舞劍

四年前,葉隐和葉長安最後決定留在穹山,可他們僅剩的那點盤纏都留在建州城的破舊馬車裏,再回去找時,連那匹老馬都不見了。

起初是有俠士和百姓上山,但葉隐考慮到其中或許藏着有心之人,便統統拒之門外。

可葉隐選擇建立遮月樓,并非只是想給自己和長安找一個栖身之所,他需要一個正當理由和無人打擾的地方培養屬于自己的部下。所以加入遮月樓的人,底子必須幹淨,又得無挂無礙。

所以如今遮月樓內,皆是這些年因戰亂、水患、蝗災導致流離失所與家人走散的孤兒們。遮月樓能給他們一個安身立命之地,又可保此後衣食無憂,這些孩子先前四處流浪,有這頓沒下頓,為了能有平安度日,自然忠心追随。

葉隐和葉長安帶回江雲修後,遮月樓便交給他打理了。有時葉隐趁着精神頭不錯,也會提點這些孩子兩句。

他們挑了一批其貌不揚的孩子,讓這些人專修輕功與隐匿藏身之術,換上其他的裝束,穿梭于世間,用于探聽各處消息。

遮月樓手裏握着這些情報,也坦言願意交易,漸漸便有來買賣消息的人。

可總有些不長眼的,不願意好好說話,整日喊打喊殺的,還未“教訓”遮月樓,便被江雲修手把手教出的徒弟們打了出去。

那可是戰場上練出的殺招,不是什麽花拳繡腿。那些狂妄之徒被丢出山門時,身上沒一塊好皮。

他們在赤月教山寨的基礎上做了修整,前院用于接待來客,新建密閣以存放探聽到的情報,又圍了一小塊地種些稻米果蔬。

葉隐并不喜靜,但為了讓他好好養病,江雲修在後山單獨給他辟了一處小院。葉長安學着栽花種樹,一點一點把那個空落落的院子養得充滿生機。

他們踩着院裏的石板路送葉隐回房間休息,葉長安立即端來湯藥,遞給了葉隐。

江雲修見勢便道:“主子,若沒有其他事,屬下先下去了。”

葉隐聞着湯藥的苦味,不禁蹙眉,颔首道:“你且忙吧。”

他聞着藥味不對,疑問:“左神醫什麽時候把藥換了?”

葉長安也不知道這事兒,湊近聞了聞,沒聞出個所以然來,便準備出去找左清川問問,剛轉身就見他正巧敲門走進。

左清川邊說邊走近,“你體內的毒越發兇猛,我用藥劑量自然也要增加。今日剛換藥,你服下後應當會有些發熱發困。不必太擔心,睡一覺醒來後,我再來給你把脈。”

為了防止葉隐突然發熱,某人急得不可開交,他這後半句話顯然是說給葉長安聽的。

葉隐面色不顯,早就覺察到了自己的身體情況,仰頭喝下了碗裏的苦藥,猛地咳嗽了一陣,胸口才舒爽了些許。

“很苦嗎?”葉長安也跟着蹙眉,仿佛他也喝了一大碗苦藥似的。

瞧着他苦大仇深的模樣,葉隐沒忍住笑了出聲,神情也舒展了許多,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糖葫蘆,笑道:“幸好有你帶的糖葫蘆。”

左清川掃了一眼葉長安,随口調侃了一句:“要不下次我多煎一碗,你陪他喝?”

卻沒想到葉長安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好。”

他不知葉隐究竟承擔着怎樣的疼痛,若能有機會,他不介意感同身受。

左清川扯了扯嘴角,丢下一句:“傻子。”便信步出門去了。

葉隐喝下藥,懶懶地坐在院中,葉長安細心地為他蓋上毯子後,執劍立于院中梨樹下。

陽光穿過春日新葉,灑下斑駁樹影,照在地面還未幹透的水漬上,映射着光彩陸離。

葉長安提腕拔劍,割風而出,寒刃劍鋒一轉,劃出淩冽白虹。一旁靜觀的梨樹被驚擾,撒下了漫天的白。他并未停止揮劍,眉眼微擡,雙足借力騰空,輕捷流轉,身若飛燕游龍。

江雲修剛從前院回來,就看見一地的花瓣,一時無語凝噎,“我早上才掃的院子……”

葉長安聞聲收劍,先向廊下躺椅上的人看去,見葉隐不知何時已悄然睡下,食指置于唇前噓聲,低聲道:“我來收拾。”

江雲修順勢望去,也壓低了聲量:“掉就掉了吧。擇些幹淨花瓣,等會做些梨花釀。”

葉長安默然颔首,輕步走到葉隐身邊,摘下了他肩頭的花瓣,由衷微笑。

他們輕手輕腳地收了五筐花瓣帶出院子,實在是忙不過來了,便抓了在藥房打瞌睡的左清川過來幫忙。

左清川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洗花瓣,神色怏怏道:“山下的人都管我叫神醫,你們居然讓我幹這個?”

江雲修蒸了一大籠糯米,鋪開晾涼,又取出酒曲化開,恍然想起曾經在軍營裏的日子。

他悵然道:“都說主子的父親擅長排兵布陣,可營裏的弟兄們都知道,将軍釀出的酒也毫不遜色。那時主子年紀還小,背着将軍偷嘗酒,覺得很是好喝,不知不覺便飲了三壇。将軍發現時,主子已睡得不省人事,兩天兩夜沒睜眼。”

鎮國将軍府軍紀嚴明,但将士們也似手足兄弟,相互照拂。他們也曾蒸米釀酒,也曾設想若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不用再打戰了,他們會回去做些什麽。

回憶往昔,他臉上多幾分笑意,想到如今物是人非,又摻了濃濃的惋惜。

葉長安正清洗着酒缸,對葉隐的往事聽得很是仔細,這件事他從未聽葉隐提起過。

左清川極少詢問葉隐和葉長安的家事,一心都在葉隐所中之毒上,聽江雲修這麽一說,他倒是覺得有些奇怪。

他遂看向葉長安問道:“你和葉隐不是兄弟?他家裏的事兒,你不知?說來也是奇怪,我一直覺得你們娘親真夠偏心的,你的名字聽起來比他草率多了。”

“不草率。”葉長安的辯駁脫口而出,堅定地表示自己很喜歡自己名字,“我們的确不是兄弟,葉隐是我的恩人,長安是他許給我的小字。”

左清川抿唇,就算是葉隐取的,這個小字聽着也挺随便的。

他又問:“既然不是兄弟,那你随他的姓做什麽。生是他的人,死是他家鬼?”

葉長安面色微黯,沉聲道:“我樂意,你管不着。”

的确,葉隐從未提過他的姓,是他自己想随葉隐姓的。他不知自己源于何處,就是想跟着葉隐,讓他如飄萍一般的命數,能有一個歸處。

可他好像從未問過葉隐介不介意這件事。

左清川盯着葉長安半晌,他給葉長安看過腦疾,傷口愈合地差不多了,按道理來說,應該沒什麽大礙了。可葉長安一直沒想起來以前的事,恐怕是心裏遭受了難以疏解的重創,自己不願意想起來吧。

他是大夫,又不是解語花,舒心的事,解鈴還須系鈴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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