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生命之重33
第033章 生命之重33
空氣裏太靜了, 宋铮感覺對方連自己的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他的大腦還有些暈眩,要不是有保命手段,他現在恐怕已經成為那些人手裏的一把工具, 但不是一點影響都沒有。洗腦加上失血, 他現在呼吸都在發顫。
但他不管不顧地選擇跟着郁昭前進。
他也許是瘋了吧, 阿利比希斯的巢穴,哪怕是支配者殿下,又有哪個敢這麽直接進來,異化等級越高,越察覺到那力量源頭的恐怖。
但是看着郁昭這麽向前走去,他突然生出一股強烈的預感, 如果他不跟上, 他會後悔一輩子。
宋铮能活到現在, 他的預感救了他無數次,他選擇相信。
面對郁昭的審視, 他低着頭仔細去聽,卻沒聽到任何回應, 只有繼續向前走去的步伐,似乎是默許了。
在這麽安靜的環境下, 他甚至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郁昭的呼吸和她的步伐一樣平穩, 這根本無法僞裝, 走在這條也許是通往神明栖息地的路上, 她真的一點都不感到恐懼。
走在郁昭的身邊, 宋铮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從郁昭的言行上來看, 這人必定有她自己的考量,她這麽做絕對不是為了自己送死!
宋铮的內心越來越炙熱, 這種炙熱也蔓延到他的眼神裏,他不禁擡起頭來,雙目灼灼地望向郁昭。
他們已經快要走出手電筒能照到的最大範圍,郁昭的身影逐漸被黑暗吞沒,她看過來的眼神那麽冷,讓他不自覺地顫栗起來。
郁昭張口,還沒等她吐出第一個字,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來,一只手帶着熟悉的力道,用力地握住郁昭的手腕。
“真的不走嗎?”高阢沙啞的嗓音問。
郁昭說:“前面有我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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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阢深吸口氣,聲音有些發顫,但無比堅定,“我和你去。”
郁昭安靜地望着她。
“你是我撿到的,我是你的老師。”高阢想了想,“你還有那個半年的約定沒有兌現,我得看着你,對,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單方面毀約。”
随着她的聲音,更多的腳步聲跟了上來。
沈一煜白到仿佛自帶光芒的頭發顯露出來,他什麽也沒說,只是沉默地跟着。
宋铮頓了頓,即使這麽黑,郁昭也感到他皺起了眉頭,只是礙于當着郁昭的面,他才沒去說或者做些什麽。
沈一煜這時倒是和他的這個死對頭有了默契,他們有志一同地無視了對方。
而在他身後,其他三人也陸續趕到,光明重新降臨,魏鳴野高高地昂起頭,梗着脖子說:“老子早就好奇那怪物到底長什麽樣了,看一眼不虧。”
“我答應了保護你。”季亞影說。
奈* 亞走在最後,看到郁昭的目光,她對郁昭攤攤手,眨了下眼睛。
郁昭看懂了她地意思:這也很有趣,不是嗎?
看着他們各異的神色,郁昭突然露出一抹微笑。
她臉上的皮肉傷已經差不多長好了,這張臉還是精致又好看,但是看着她的這抹堪稱溫和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麽讓人想打個寒顫。
衆人都不由得一呆,然後聽到郁昭用帶着愉悅的語氣說:“我什麽時候說,這是阿利比希斯的巢穴了?”
衆人:……?
包括高阢的假頭,以及最義無反顧的宋铮,每個人都露出一副呆滞的表情。
魏鳴野猛地把頭扭回來:“但你,你不是沒有反駁?”
“但我也沒有肯定。”郁昭淡定地轉過身,“這究竟是哪裏,這也是我現在想知道的。”
雖然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但系統親口否定了自己是那個神,她現在傾向于相信這一點,雖然不完全否定這種可能,但這裏既然和系統有關,那有很大可能并不是那個阿利比希斯的地方。
高阢不解:“既然你也不清楚這是哪裏,那不是還是有可能是邪神的巢穴嗎?難道牆壁上的那些東西不是它留下的?”
郁昭說:“破碎之日那天,人類動用核/武/器讓阿利比希斯重傷,這才把祂逼回地底,這是你告訴我的。”
高阢懵懂地點頭。
“既然是在那種情況下把祂打回去的,有人會專門給祂修一條隧道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沈一煜恍然,他重新看向壘砌整齊的牆壁,“這是很明顯的人類工藝。”
衆人目光轉移到牆壁上,露出恍然。
郁昭從鼻腔裏嗯出一聲,說:“如果想自己找方法離開的話也随便。但是和我待在一起的話,只要我沒死,我會盡量把你們保下來。”
她的聲音很平淡,沒有勸誘更沒有雞血,她只是平平常常地說出來,仿佛這并不是個賭上性命的承諾。
衆人的目光都向她看去,季亞影露出微笑:“說真的,哪怕來到了我有生以來到過的最危險的地方,我也從來沒有過這種強烈的安全感。”
這個雖然跟了上來,但一直因恐懼而緊繃的女性放松下來,她知道如果這裏真的和邪神有關,即使郁昭在也不能護住每一個人,但她就是突然不緊張了。
她看了看周圍,其他人的表情或多或少都有和她類似的感覺,甚至包括那個從最初見面開始就和他們你死我活的宋铮。
她又把目光移到郁昭身上,臉上流露出幾分嘆息。
就算看起來那麽冷漠,這個人身上也總是帶着一股奇特的吸引力,這種吸引力再加上她的能力,這樣的人一旦進入人類社會裏,會掀起怎樣的波濤?
再加上她原來的身份……
季亞影居然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郁昭又要了一只手電筒,正在一邊走,一邊研究牆壁上的文字。
“确實是祂的符號。”她對旁邊的沈一煜說,指尖摸上幾個刻痕,“這是‘能量’的意思,它出現過很多次,在祂給我的概念裏也是。”
大家下意識地在其他牆面看了看,這幾個形狀果然出現了好幾次。
“所以這和你直視過……祂之後,得到的相同的信息?”高阢說,“你當時受了那麽大罪,他們就這麽刻在這裏,你不是虧大了?”
“……”郁昭難言地看了她一眼。
看大家看自己的目光都有點微妙,高阢茫然地看了一圈。
“不好說。”郁昭把視線轉回牆壁,她慢慢地往前走,“我傾向于有重合但不完全一致,但是如果它們只是刻在這裏而不是我的腦子裏,那我不可能破解它們講的什麽。”
“想要獲得力量,就要付出代價。”宋铮低聲說,“老……師的做法才是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正途。”
“胡扯。”魏鳴野嫌棄地說。
宋铮尖銳的目光像利劍一樣紮向昳麗的少年,瞬息間全然不見面對郁昭時的恭敬,剛才還炙熱燃燒的火焰,被立刻凍上了一層冰。
“你又有什麽高見?”
“知道我是高見,你還反駁什麽。”魏鳴野面露挑釁,“你這家夥每次張口閉口就是強者弱者,這個不配活那個活該死的,現在還想用你那種扭曲的思想去影響郁昭……”
宋铮迅速地瞥了一眼郁昭的神色,語氣極差,帶着高高在上的傲慢:“懦弱。”
“……”魏鳴野拳頭緊握,骨骼聲吱嘎作響,兩秒鐘後勃然大怒,“你想打架嗎!老子看你這副棺材臉就晦氣,僞裝得跟個哈巴狗一樣,以為這樣就能騙過郁昭嗎?你找死!”
“盲目自大,大腦中只長肌肉的蠢貨。”宋铮挺直受傷的身形,如孤峰般挺拔,“是什麽給了你挑戰五級異化者的勇氣?如果你執意如此,我不介意讓這裏成為你的埋骨之地。”
“你……!”
其他人都下意識地看向郁昭,然而郁昭連個眼神都沒分給這兩個吵起來的人,季亞影露出頭疼的表情,側身橫插到一觸即發的兩人中間。
這裏只有她同是五級,雖然現在力量無法完全發揮出來,往這裏一杵還是挺有威懾力的。
“你們想在這種地方拼個你死我活嗎?”季亞影嚴厲地說。
魏鳴野眼眸灼亮,氣息中已然沒有了半點懼怕,他咧開嘴,銳利而冷冽:“戰死是最光榮的死法,死在垃圾場還是陽光下,有什麽區別麽?我現在只想揍爛這家夥的臉。”
宋铮的氣息也冷峻起來,他冷笑一聲,剛要有所動作,脖子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郁昭的手指深深插進他脖子上一道傷口裏,宋铮整個人一僵,随即感受到滋潤的能量流入體內,開始修複他的身體,他眼眸中流露出巨大的驚喜,臉上帶着見到神跡的震撼和驚嘆,慢慢地看向郁昭。
他嘴唇動了動,一個稱呼從他口中吐出:“老師。”
看到郁昭出手,其他人神色一松,魏鳴野的臉色難看起來,還帶着一點委屈。
郁昭還是沒看他們,她在一邊走一邊看牆上的符號,再聽到這種稱呼也沒有反駁。
“想找死別當着我的面。”她說,“我把你們救起來,不是為了讓你們當着我的面再死一遍。”
她的語氣裏沒有分毫怒意,卻讓魏鳴野和宋铮同時收聲,宋铮懷着顫栗和惶恐的心垂下頭,魏鳴野劇烈地呼吸幾下,也跟着低下了頭。
“這才對。”季亞影舒了口氣,看着終于老實下來的兩人,她湊到郁昭身邊,“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一開始宋铮和沈一煜才是仇家,但是短兵相接過幾次之後,魏鳴野反而和他成了頭號死敵。也就你能管住他們兩個了,不然一定會打起來的。”
郁昭不置可否。
沈一煜在一旁一直很安靜,聽到自己的名字也沒有多說什麽,他垂下眼,複又擡起,似乎經歷了一場漫長的掙紮,才最終看向郁昭:“郁昭,你是怎麽做到的?”
“我的方法不适合你。”郁昭很清楚他在問什麽,說得幹脆。
魏鳴野立刻擡起頭來,想問問題,又咬住了自己的唇,他小心地看了郁昭一眼,不甘願地撇過頭去。
沈一煜的氣息有些不穩:“二十多年了,我一直,一直在尋找解決的辦法,無論是隔絕自己的大腦,還是我重傷瀕死,甚至連在昏迷中我都無法躲開祂的聲音。我也試圖去聽清祂在說什麽,但我做不到,即使我已經聽了二十多年,我也無法去接近祂的聲音,更別提記住,破譯祂傳遞過來的信息。”
他直勾勾地看着郁昭,“為什麽你能夠做到?為了接收和理解這些,你又付出了什麽?”
郁昭怔了一下,她以為沈一煜會執着于自己是怎麽聽到和理解的阿利比希斯的概念,但是聽他的情感傾向,他更傾向于得知她需要付出的代價。
兩者聽起來很相似,但截然不同,前者追求方法,後者的感情點更多地放在她這個人身上。
"……我的方法不适合你,這不是在敷衍你。"郁昭的目光在沈一煜臉上淌過。
“是什麽?”
問出這個問題的不是沈一煜,而是高阢。
其他人對郁昭有種小心翼翼的距離感,她可沒有,她直接向前幾步,一把抓住郁昭的手腕。每一次郁昭想逃避什麽問題高阢又不讓她逃的時候,她就會這麽做。
高阢的動作讓其他人一驚,生怕郁昭會生氣,然而郁昭只是無奈地看了眼自己被緊緊抓住的手腕,聲音中溢出幾分嘆息:“你那天不是都看到了麽?”
“我只看到你渾身是血生死不明地躺在那裏,你什麽都沒和我說!”高阢不容她逃避,“現在告訴我,那天你到底發生了什麽?”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郁昭避開她的目光,用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的口吻說,“面對祂沒有別的辦法,想從祂那裏得到什麽就用自己的承受能力去熬,熬過了就獲得想要的,熬不過就死,就這麽簡單。”
一片寂靜。
或者說,所有人都被她的說法驚到了。
太震撼了,震撼得讓人頭皮發麻,甚至在潛意識裏拒絕接收這種颠覆認知的信息。
每個人都只是機械地看着郁昭,似乎沒有理解她話裏的意思。
“我沒有任何投機取巧的辦法,碎掉,重組,把自己的意識重新拼起來,這就是那天晚上發生的事,然後我就得到了剛才告訴你們的信息。”郁昭平靜地說,“沈一煜,你的本能讓你在靠進祂聲音之前就退縮避開,這是對的,如果還想讓你的自我意識存在,就不要去試圖聽清祂在說什麽,你不是我,會死的哦。”
沈一煜沉默。
不可思議。
難以想象。
在這種震撼的真相面前,連吞咽口水都成為一種困難,他們看着郁昭的面容,難以置信為什麽這個人會有這樣癫狂的勇氣,她對自己下的狠手令人恐懼和……敬畏。
真相暴露出來了,卻無人再能效仿。
在衆人震撼的沉默中,郁昭咽下去一句話沒說。
想要得知【祂】的意思,第一步就是不要拒絕【祂】,把自己融入那片混沌的星空,承認自己成為祂的同類,才能獲得祂的意識,這一點沈一煜絕對做不到,或者說無法做到,因為他護不住自己的意識,在融入星空的下一秒,他的本體意識就會煙消雲散了。
不過說不說都一樣,因為哪怕做到了這一點,他的身體也無法承受來自星空的注視和沖擊。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郁昭覺得,在整個廢土世界裏,能這麽做的恐怕只有她而已。
如果真的再沒有第二個治療的話。
郁昭心裏轉着各種念頭,面上卻不顯,她舉着手電走過狹長的甬道,眼前豁然開朗。
剎那間她瞳孔驟縮,在她的身後,同樣下意識看向前方的人也紛紛屏住了呼吸。
“這……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