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生命之重36

第036章 生命之重36

一切都在暫停中, 魏鳴野距離郁昭最近,面容染血猙獰,右臂扭曲地垂落。

高阢還維持着擊碎隊長靈魂的那一瞬間, 她的人類臉孔上沒有任何表情, 卻一眼就能看出她內心的哭嚎。

季亞影半護着奈亞, 奈亞口邊溢出血液,灰眸中閃耀着灼目的光輝,影手的範圍幾乎覆蓋住所有人,之前在不停地破碎和重凝,此時凝實感已經薄弱許多,正如它的操縱者季亞影臉上的血色。

宋铮飛在半空, 身上被數跟類蜂前肢戳穿, 身上還覆蓋着金色的毛絨, 他是幾人中現狀最完整的,卻也殺紅了眼, 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暴戾,但他始終沒有離開郁昭的頭頂, 讓她置身于自己的守護範圍內。

沈一煜半跪在地上,蒼白的發上流着粘稠的血, 他的眸光正透過垂落的發絲向郁昭看過來, 似乎停滞在她碰觸到石像的那一瞬間, 裏面爆發出強烈的擔憂。

他們護着郁昭走到這裏, 也許有着各種各樣的考量和所圖, 但是沒人對郁昭種種看似危險的行為做過阻攔, 他們義無反顧地跟随着她冒這個險, 甚至沒有人問她為什麽。

“你到底是什麽?”

郁昭重複了一遍這個問題,聲音在空曠巨大的神殿中回響。

她從第一天抵達這個世界就在思考這個問題, 她一開始以為就像那些乏善可陳的設定一樣,系統只是一個更高維的存在捏出來的幌子,然後她通過系統微妙的态度猜測它就是那個阿利比希斯,直到她用自己的生命去試探,得出來了否定的結果。

來到這個世界後她一共聽到過兩個特殊存在的“聲音”,一個是系統,還有一個是那個突然冒出來的不明團體所侍奉的存在,她懷疑過那個存在是否和系統或者阿利比希斯有關系,但是她知道的信息太少,無法做出更有力的推斷。

她知道沈一煜一直在承受阿利比希斯呓語的折磨,但她無法聽到沈一煜腦內的聲音,因此也無從對比。

但有一點是她能确定的,就是系統絕對不是阿利比希斯。

系統的存在十分微妙,即使再不想承認,她和系統的确是互相提防卻又互相依賴的關系,在得知系統真的不是那個阿利比希斯之後,她是慶幸的。

她沒有直接聽到過阿利比希斯的聲音,就連那一次作死,都是直接竊取到了概念,所以她其實不知道阿利比希斯的聲音應該是什麽樣子。

就在剛才,她接觸到石像之後,那傳進她腦中的大量呓語,同時夾雜着她聽過的那兩種聲音席卷她的意識,在差點被吞沒的危險之下,一個恐怖的猜想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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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和阿利比希斯存在某種關系,非對立的那種關系。

已知這個人造神殿是系統的,它是某個曾經受到供奉,現在無法以真身出現的另一個“神”,是和阿利比希斯同等級的存在。

那麽在它的石像中留存的呓語,裏面居然有其他神的聲音,這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系統和那個聲音是一夥的,它是對方控制這個世界的媒介,或者說工具。

二是系統受到了那個存在的影響,被迫成為對方的媒介,結果不變。

而這種偉力的存在,在這種世界觀下,除了阿利比希斯之外不做他想。

所以那個秘密組織的身份已經明朗起來,他們一定是阿利比希斯的信徒,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系統究竟承擔着一個什麽角色?它把她拉進這個世界,又把她引入這個滿是受害者靈魂的神殿,它究竟想證明什麽?

是求救,還是示威?

郁昭的大腦中閃現出千百種分析,并篩選中最有可能的兩種,她怒視着半空中不存在的虛點,喘息聲粗重。

在她的質問下,系統發出嘆息的聲音。

【郁昭,在把你召喚過來之前,我沒想到你會逼我到這種地步。】

“不管你要做什麽,哪怕是最後要我死,我都只有一個要求:不要隐瞞我。”郁昭緩了下呼吸,慢慢地直起身體,在這個過程中她暴怒的神色漸漸收了起來,調整情緒的能力堪稱恐怖,面對着危險又未知的存在,她的态度從來和恭敬搭不上邊,她甚至笑了一下,“否則只要你把我擺上桌,我就一定會掀桌的,你不是都看到了麽?”

系統沉默。

郁昭一次次地打亂它的安排和計劃,她早就在一次次的試探中探出它的底線,這個說着怕死的人卻一次次地把自己的命擺上賭桌,在她的身上,系統甚至不敢去賭她每句話裏的真假,因為她什麽都可能做得出來。

她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已經走到這一步,無論真相是什麽,她都一定要知道,否則她就掀翻桌子,系統也好,邪神也好,誰都別想玩了。

【你這個狡猾的小瘋子。】系統說,【你太清楚你對我的重要性了,所以你不敢去威脅祂,卻一次次地威脅我。】

郁昭平靜又詭異地微笑:“所以你選擇真話,還是選擇騙我?”

【我沒有騙你的必要。】系統再次嘆息,【你遲早會來到這裏,但是在我的計劃中,現在太早了,你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承擔真相……】

“夠了。”郁昭突然恢複成面無表情的模樣,“這個理由你已經用過一次了,既然現在有時間,那就說說有什麽危險是我一知道所謂的真相就會降臨在我身上吧。”

【你會……】系統居然卡殼了。

“嗯?”郁昭反而替它說,“你害怕我會恐懼,因此感到退縮?還是擔心我會因為這個真相對你生出嫌隙,讓你沒法繼續利用我了?再或者說……”她眯了下眼,“有些事情,連你自己也不知道真相,你不想讓我刨根問底繼續追尋下去,遇到更多的危險,以及偏離你計劃的軌道。”

【……】系統傳遞出無言的意味。

郁昭也沒再說話,她注視着陷入靜止的同伴們,等待着系統做出抉擇。

結合系統的态度,将已有的猜測和信息整合了一下,她心中有了猜測,這個猜測讓她退去了最開始的恐懼,但讓她心裏更加沉重。

最終,系統還是開了口。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界定我自己,我和祂是截然不同的存在。】系統說,【祂是這個宇宙中最古老的神明之一,沒有存在知道祂,祂們是如何誕生的,祂們是未知的維度。】

祂們?郁昭瞳孔驟縮。

【而我,只是這顆星球上某些概念的集合體。】系統的聲音低沉起來,【岩石、空氣、水、土壤、植被等構成這顆星球的物質世界,個體和集體意識、思想情感信仰等構成的意識以及精神世界,從微生物到智慧生物組成的生命體,物理學電磁學等代表的自然規律,以及歷史和時間,這些構成如今這顆星球的概念組成了我,我不是生命體,如果要歸類的話,也許我就是這顆星球,或者按照祂們一族的概念,我是年輕的神。】

郁昭安靜地聽着。

【我散落在這顆星球上,無處不在,當祂降臨,祂把我剝離了出來。】系統吐露出這個無人所知的,世界最本質的密辛,【從此我擁有了意識,卻也受到祂的污染,落入祂的掌控。】

郁昭微微動了一下,眉宇間流露出幾分隐忍。

【你能猜到後面的發展了,對麽?】系統說,【我成為了祂的傀儡,因此連累到了這顆星球上的所有生靈,他們在痛苦中感染,在絕望中死去,我什麽都做不了,甚至成為了助纣為虐的兇手。郁昭,你總說我不理解人類的感情,但我聽到世界上的哭嚎和怒吼,我想要做些什麽。】

【我想救他們。】系統說。

郁昭閉上眼睛。

【我試着去反抗祂,但宇宙中最古老神靈所擁有的力量,遠遠不是我這種新生神靈能夠對抗的,好在這顆星球上的智慧生物們,也就是你們人類,擁有那麽強大的武器,強大到能夠重創神靈的武器。】系統傳遞的概念中有着欣慰,【我借助重傷的時間,在地心裏韬光養晦,一邊努力控制自己被祂侵蝕的進度,一邊尋求改變和拯救的方法,我花了一百多年的時間才終于在無數次的推演中找到那個唯一的可能,那就是你,郁昭。】

郁昭霍然睜開眼:“推演?”

【推演。】系統肯定她的猜測,【我把整個世界上所有的信息都整合起來,進入推演和模拟,在把你算進來之前,我失敗了三十億八千七百六十五次,每一次這個世界都以徹底被祂同化而告終。】

郁昭的瞳孔因為震撼而顫動。

【在意識到以這個世界現有的能量無法破局之後,我盡力隐瞞過祂的耳目,把這個世界的信息散入到……宇宙中的其他世界,把接觸到我的存在列入推演中。】系統中間停頓了一下,只有極其短暫的零點幾秒,即使敏銳如郁昭都聽不出來,【然後我就發現了你,郁昭,你身上擁有我尋找了一百多年才找到的可能性,所以我私自把你拉到了我的世界裏,我很抱歉。】

“……所以,這個所謂的治療能力,不是你給我的,是我自身所擁有的?”面對這種真相,郁昭的聲音也緩慢起來,“那你當時為什麽要那麽問我?”

【你要瞞過祂的注視進入這個世界,需要我的承認和遮掩。】系統說,【我激發了你的潛能,把你僞裝成這個世界原有的一員,但你畢竟是外來者,我需要給祂造成一種假象,你的能力是我——也就是祂所賜予的,我感到慶幸,你當時說出的是你本有的能力,而不需要我施加更多的力量去遮掩當時造成的能量波動,只要祂不去細究,按照我的計劃,你原本能躲過祂的注視,直到你成為——超越支配者的存在。】

“超越支配者的存在。”郁昭低笑一聲,卻沒有絲毫笑意,“然後呢?你指望我能靠治療能力和邪神展開拉鋸戰——祂污染多少我救多少的方式來拯救世界?”

系統沒有說話,它的确是抱有這種近乎天真的念頭把郁昭拉了過來,郁昭也從它的沉默中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郁昭擡手捏捏自己的眉心,感到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跳動。

一個絕望的世界,一個天真的神靈,她怎麽就攤上了這種攤子?

“即使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也會拼着被發現的代價逼你對我坦白。”她的聲音裏充盈進怒火,“這就是你的想法?你誕生了起碼一百八十年,進行過幾十億次世界模拟推演,結果就得出來這麽一個計劃?”

系統不敢說話,只有無措的意識在慢慢地波動着。

“不說這個計劃全部牽系在我一個脆弱渺小,面對你們這種神靈一根毛都無法反抗的人類身上,就算我按照你的計劃走到最後,我成為了支配者,能祛除這個世界上現有的污染,那在我死去之後呢?”郁昭煩躁地碾了碾腳尖,“只要祂沒有放棄這顆星球,對你的掌控依然存在,把這顆星球變成祂想要的樣子需要花很多時間嗎?祂把這裏弄成現在這種樣子才花了多久?二百年?對神靈來說,區區二百年夠祂睡個午覺嗎?”

【……】

系統完全不敢說話。

“而且……”郁昭停下腳下的動作,臉上露出嘲諷,“就算我前期瞞過去了,等我真的開始救人,影響這個星球的同化進度,哪怕再不關注,你說祂會不會發現這裏的異樣,從而發現一個失去掌控的你,以及一個礙事的我?”

【我會……】

“別說你會盡力保護我,你連自己都護不住。”郁昭火大地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祂那麽厲害卻沒直接把我弄死,但祂現在已經不信任你了,是吧?那個到處給人洗腦的腦殘團體就是祂給自己找的新的代行者,經由你的手組建出來的啓示黎明對祂沒用了。祂沒法殺我,這個星球上的其他人能殺了我,你又能做什麽?現身告訴所有人說你是這世界的神,讓他們都來保護我?”

【……】

郁昭深深地吸口氣:“別天真了。”

“……可是,我沒有其他辦法了,郁昭。”系統狀似平淡的話裏滿是無措和彷徨,“如果連你都做不到,我該怎麽辦?”

“……”郁昭皺了下眉,神色重新冷靜下來,“你還是繼續用那種沒有感情的語氣說話,讓我比較習慣。”

“你不是能推演麽?”不等系統說什麽,她馬上繼續說,“既然你能推演出得救的可能,卻推不出來我該怎麽做?”

【推不出來。】系統說,【我推出來的只是“可能性”,也就是說,我只能推出你有拯救這個世界的可能,但不知道具體應該怎麽做。】

郁昭又有皺眉的趨勢:“那你對你自己的智商還挺有自信的。”

懷抱着那麽天真的念頭,還神神秘秘地試圖瞞過她,如果她真的按照它的安排去走,那可以預見最後她和這個蠢系統會死得多慘。

聽出她的嘲諷,系統又發出一聲嘆息。

【你說得對,祂已經不信任我了,但不是因為發現了你,而是我在拒絕祂的命令。】系統低聲說,【祂和我們相隔幾十億光年,在這種距離下,即使是祂都無法及時得知這裏的消息,但祂對我的控制很深,我的意識還無法一直保持清醒,在半夢半醒間,我做出了違抗祂的舉動。】

“幾十億光年?”郁昭倏然一頓。

【是的,我還無法維持很長時間的清醒,所以有時我會消失一下,并且很難直接影響到現實,但我知道祂現在也和我一樣,無法直接對這顆星球做什麽,所以祂才需要代行者。】系統說,【對于沈一煜和我的聯系,我無法控制,他一直聽到的是我被污染後傳出的絮語,那也許是我的掙紮和求救,但他無法解析,他是唯一能聽到我的聲音的人。】

“不,等一等。”郁昭感到一股強烈的違和,有某種被忽略的威脅化成毒蛇纏繞到她的頸上,她的聲音有點發緊,“你們神靈擴展地盤,一般會延展到這麽遠的距離麽?”

系統似乎被問住了,發出猶疑的信息,卻沒能回答上來。

“那我換種問法,如果這顆星球遠到連阿利比希斯那種層次的神靈都無法直接掌控,祂為什麽一定要費這個工夫同化這裏?等祂同化成功,這顆星球會怎麽樣?”郁昭感到自己在接近真相,語氣沉下來,“這裏有什麽東西,是連祂都觊觎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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