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生命之重47

第047章 生命之重47

平靜翻湧着的海面不是郁昭記憶裏的蔚藍色, 而是泛着紅黑的色澤,浪花打在礁石上,泛起的白色泡沫讓這一幕看起來像是剛剖開肉/體後清洗的內髒, 空氣中泛着腐腥的氣息, 可見這裏凝聚着多少污染能量。

在包得嚴嚴實實的郁昭旁邊, 一個身軀瘦弱的男人正弓着身劇烈地嘔吐。

啓示黎明的聖殿在一座位置神秘的島嶼上,不是每個黎明教徒都有資格踏入這個聖地,他們把進入這裏看作是榮譽的象征。

這裏地處偏遠,即使在原劇本裏,沈一煜他們最終也沒有找到,如果不是因為之前訓練已經耽誤了太長時間, 郁昭肯定會慢慢地一路走來好探清位置, 而不是直接找跨越空間的異化者把她傳送過來。

之前的原身并沒有來過這裏。

吐得昏天黑地的男人停了下來, 還沒等抹去臉上的穢物,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島內的方向跪下, 把頭深深地磕進紫黑色的污泥裏,聲音虛弱而狂熱。

“偉大的黎明之神, 黎明的子民祈求您的寬恕,以這樣怠慢的方式進入您的聖域, 請您接受我的忠誠之心, 我卑微的靈魂永遠匍匐在您的注視之下。”

郁昭沉默一秒, 果斷地也跟着他跪下來, 把頭磕下去。

旁邊的信徒還在狂熱地念着什麽, 然後他突然抽出一把刀, 朝自己的掌心割了下去, 血液滲入到泥土裏,他虔誠地親吻那片污泥。

郁昭眉心狠狠一跳, 感到惡心。

怪物形貌的東西無論做出什麽掉san的行為都很正常,但是形貌為人的東西做出怪物的行徑,對人類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男人親吻了好一會兒,眼含熱淚地站起身來,郁昭又多停留了幾秒,才跟着站起來。

“真令人感動,不是嗎?”男人感動地說,“在距離黎明之神這麽近的地方,我仿佛能感到祂仁慈的注視。”

呵,祂要真看你一眼,你現在就不存在了。

她有些奇異地望着這個人,他的能力是開個傳送門将東西遠距離傳輸,但是跨進門裏的感覺會像坐某種高速運行的飛機或者過山車,将空間極限地壓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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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進去的時候的确不太舒服,但郁昭确實沒想到,這人會暈自己的能力。

剛才他吐得那麽慘,除了消耗過大之外,主要原因還是他太暈了,因為從第一個門傳送開始他就是這個鬼樣子。

男人并不在乎郁昭不搭理他,他地位特殊,能出動他的都是黎明裏的大人物,只是他并不像普通教衆那樣敬畏他們。

他抹了把臉,蒼白疲憊卻透着特殊狂熱的眼睛望着郁昭,“真羨慕啊,大人能直接進入聖殿,在離神明最近的地方聆聽祂的教誨……”

郁昭收回目光,一言不發地往島上走,男人沒再前行,只是用羨慕的目光望着她的背影。

島上很安靜,除了那些顏色怪異的海面植物,以及揮散不去的氣味之外,這裏就像某個富豪用來度假的小島,散發着和整個廢土世界格格不入的安寧氣息。

雖然沒有守衛,但當郁昭踏過某道看不見的線,一股被注視的感覺突然出現,她擡起頭看向狀似空無一物的天空,清楚地感受到自己進入了某個領域。

能強大到籠罩住整個島嶼的能量源,也只會是那個人了。

郁昭手指攏在寬大的鬥篷底下,神經質地摩挲了一下,又被她有意識地握緊。

上次丹白楓給她留下的印象混合着疼痛和血色,在明知道自己現在還無法擊敗他的情況下又要再次直面他,她要控制住自己的想法。

一路都沒有人接引,整個啓示黎明的總部仿佛空無一人,郁昭順着人工開辟出來的路走了一段,周圍的風景霍然一變,清雅的香氣取代了污染能量導致的腐臭氣息,形似玫瑰的花層層疊疊,怒放在廣闊的空地,它們是黑色的,連花莖都是帶着黑的綠,詭異濃烈的色澤散發着危險的氣息。

位置不正常,形态不正常,味道不正常。

即使看起來再美麗無害,郁昭也敏銳地察覺到這不是什麽自然生長的植物,應該是某種能力的具現化。

核心地區沒有明顯的守衛人員,是因為不需要。

這些花沒有攻擊郁昭,郁昭順利地來到花朵包圍的教堂下。

這是個占用面積非常大的建築,當站在它的下方,人的渺小混合着對莊嚴事物的敬畏感油然而生,和黑色的守衛花不同,建築的材質是會在陽光下的發光的雪白,又不是光澤溫潤的玉石質感,而是白得仿佛能反射所有光線,連目光貼上去都會被刺痛。

還沒等郁昭做什麽,白色的大門轟然打開,丹白楓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你知道該在哪裏找我。”

該說不愧是那個笨蛋神靈選的教皇麽,這種直接在人腦子裏說話的不懂禮貌的行為也如出一轍。

郁昭走進慘白的教堂,光線驟然暗淡下來,所有的聲音都被吸收了,郁昭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以及鞋面和地面摩擦的聲音。

和普通的教堂不同,大得誇張的大廳中并沒有信徒用來做禮拜的桌椅,空曠得驚人,一道身影跪在和建築材質一樣的慘白地面上,精美的黑色長袍下擺呈扇形鋪開。

他雙手交握放在身前,閉着雙眼,在他面前接受禱告的不是雕塑,而是一幅橫貫天花板到地面的巨大油畫,畫上正是郁昭曾在意識神殿裏見過的那尊雕像。

和之前見過的那些黎明教徒不同,丹白楓身上并沒有邪惡和染血的氣息。很奇妙,在郁昭的感知裏,就連年幼的梅身上都有着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這在這個廢土世界上很正常,不只是黎明教徒,連沈一煜他們身上都有煞氣萦繞,但是丹白楓身上沒有。

他閉着眼眸禱告的身影單薄精致,氣息無害,蒼遠,遼闊,不像個邪/教/頭子,倒像某個古老部落的祭祀。

郁昭站在他身後注視着那副畫,一直沒有出聲。

半晌,丹白楓沒睜眼睛,輕聲開口:“聽說你殺了個樞機主教?”

郁昭眼珠動了動,移到丹白楓身上,聲音在大得驚人的殿堂裏有種奇特的質感:“你要因為一個樞機主教向我問罪?”

“不。”正如郁昭所想,丹白楓的聲音裏沒有一絲興師問罪的意味,“他識人不清,受到你賜予的懲罰,規則允許。”

郁昭把手插進裏面衣物的口袋裏,冷靜地分析着丹白楓的态度。

之前在夢境裏第一次見到丹白楓,除了他以為她背叛黎明而展露出壓迫感之外,哪怕郁昭冒犯他他也不曾動怒,給人一種脾氣很好的感覺。而現在郁昭也沒什麽尊敬的表現,他也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

也許可以再試探一下。

“你能感受到我的等級變化吧。”郁昭說,“幾個月不見連跨三級,你不好奇麽?”

背對着郁昭,丹白楓睜開眼,他凝視着宏偉詭谲的畫像,語氣沒什麽改變:“我接到了神谕。”

郁昭怔了一下,很快意識到他在說什麽。

“世人都以為偉大的阿利比希斯已經沉睡,除了沈一煜,只有我才能偶爾接收到祂的呓語。”丹白楓站起身,他身形單薄,肩膀卻很寬,能夠支撐起這樣繁複華麗的長袍而不顯得拖沓,反而凸顯出渾然天成、不染塵世般的優雅。

這種氣質在一個邪/教/頭子身上簡直是一種諷刺。

“祂告訴你,不用管我的事?”

丹白楓頓了一下,轉身面向郁昭,“祂說你向祂證明了你是祂最忠實的信徒,因此得到了神眷。”

如果不是戴着面具,他就會看到郁昭高高挑起的眉梢。

神眷者?那個傻系統可真敢說啊。

知道的知道祂是想盡量在不引起阿利比希斯關注的前提下幫她開點便利,不知道的還以為祂在報複她之前給祂找麻煩。

雖然繼續僞裝黎明教徒原本就是她的計劃,但這神眷者名頭一出,她不表現得比之前外面那個更狂熱,簡直說不過去。

丹白楓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當她的沉默是默認,他向前走了兩步,以平等的目光看向郁昭:“作為神眷者,即使是教皇也将給你應有的優待,但我必須問一下之前的事情。”

“沈一煜沒死,我出來之前看到他了,但他周圍有人,我一個人無法行動。”郁昭也沒拖泥帶水,“他周圍有個生面孔,應該就是你說的那個治療系異化者,現在應該算是受到文明聯盟的保護了吧,不好下手。”

“這些消息我已經收到了。”丹白楓說,“我想問,你什麽時候蘇醒的?”

郁昭沉默幾秒,面具後的眼睛探究地看向丹白楓。

她沒主動提這個問題,丹白楓倒是提了。

“之前我差點被沈一煜殺死。”郁昭實話實說,“然後我就醒了。”

“死亡的刺激麽?”丹白楓沉吟着垂下眼,複又擡起,“你想問蘇醒是什麽?”

“我的記憶不全。”郁昭緊盯着丹白楓,心跳突然加快,這也許是靈感給她的征兆,昭示着這個問題的答案對她很重要。

“這是一個古老的計劃,八號,雖然你是尊貴的神眷者,但還不夠資格知道。”丹白楓平靜地說。

劇烈跳動的心髒跳空了一拍,郁昭重新冷靜下來。

“我會給你重新締結鏈接,你的權限現在有所提升,抓捕沈一煜的計劃不用你親自出馬了。”丹白楓并不在意郁昭的沉默,“你有更加……”

“不用。”郁昭說,“我繼續負責這個任務。”

丹白楓平靜無波的面孔出現一絲困惑:“出去奔波是很辛苦的任務,你不想留在聖殿裏,在距離神明最近的地方聆聽祂的教誨麽?”

哪有什麽古井無波,丹白楓臉上的困惑那麽直白,像個單純好奇的孩童,簡直碎了郁昭腦子裏那個威嚴血色的印象。

“我不需要。”郁昭的語氣很冷,卻充斥着令人心驚的執着,“祂想要的人,我會親手為祂奉上,即使是你攔在我面前,也擋不住我。”

丹白楓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在他深深的注視中,郁昭扶了一下自己的面具,說:“除了我之外,無論你派誰,都會死。”

一片寂靜之後,丹白楓輕聲笑了起來,那張精致妖冶的臉上流露出全然的快樂和嘆息。

“我之前怎麽會以為你叛變了呢?”他向前幾步,冰涼修長的手撫上郁昭的面具,明明沒有直接接觸,卻有冰冷的氣息鑽入皮膚之中,丹白楓在開心地笑,“你分明是我最堅定的盟友啊,八號。對了,既然你蘇醒了,那你想起自己的名字了麽?”

“想起來了,但是接觸偉大的神明之前擁有的俗名不必在神前提起。”郁昭看都沒看他,目光注視着他身後巨大的油畫,聲音喑啞,“我是神明的神眷者八號,僅此而已。”

丹白楓目光奇異:“我明白黎明之神為什麽會選擇你為神眷者了,八號。”

“只會是我。”郁昭平淡地說。

“好。”丹白楓收回手,“我會收回這個任務裏的其他人,交由你全權負責,怎麽樣?”

“很好。”郁昭說,“雖然我不介意殺幾個不長眼的蠢貨,但不必無謂地削弱力量。”

“唔——”丹白楓沉思兩秒,用一種快樂的語氣說,“雖然你成功升為了君王級,但短時間的升級你還不能很穩地掌握力量吧?我記得你蘇醒之前體術就不太強,我給你安排個老師吧。”

郁昭皺起眉:“我不需要,我要盡快出發。”

“一百多年都等了,也不用急于一時。”丹白楓說,“得到他的承認,你就可以繼續去了,我必須要保證你不會出現之前的情況。”

郁昭要張口的話又吞了回去,狀似不耐煩地啧了一聲。

“訓練就在聖殿的訓練場進行吧,那是個五級的身體系,你不要用位階威壓。”

“你讓身體系來訓練我?”郁昭的語氣更加冷漠。

在傲慢的黎明教徒眼裏,只有綜合戰力最強大、狀态最接近黎明神的混沌系才是高人一等的新人類,對其他兩系都抱有輕蔑的态度,郁昭會對這個要求感到冒犯在丹白楓的意料之中,他和顏悅色地點點頭,帶上了點誘哄的态度。

“只是體術教導而已,雖然等級低,但他體術也算厲害。”他突然話鋒一轉,“你不擔心那個治療系該怎麽辦麽?”

“找到她,然後殺了。”郁昭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還夾雜着幾分暴躁,顯然還在對讓一個身體系來教她的決定不滿,她再次拒絕,“我不需要訓練,不要做多餘的事。”

丹白楓望着她,眼中有着柔和色彩,他伸手摸摸郁昭的頭:“不可以這麽暴躁,什麽都只知道殺是沒有蘇醒的工具,你現在是神眷者了。”

“只要是阻擋黎明之神歸來的,全部殺掉。”郁昭打開他的手臂,對他身後的畫像單膝跪下去,即使看不到臉,依然能從那雙眼睛裏看出她心中的狂熱和急迫。

她一字一頓,仿佛從心口挖出來的真心:“為黎明之神而死,是所有人的榮耀。”

丹白楓的嘆息在空曠的大廳響起。

“好孩子。”他一點都不在意郁昭對他的冒犯,看着她的目光越加像看着一個天賦異禀卻調皮淘氣的孩子,“好好訓練,贏過他你就可以繼續去做你的事了,向我證明你的潛力吧。”

郁昭擡起頭和他對視:“殺掉他也可以?”

“那将是神眷者賜予的安眠。”

……

郁昭留在了黎明聖殿,她也沒去別的地方,就像之前的丹白楓一樣,跪在畫像之前閉着眼,不過身上那身從死去流亡者身上扒下來的衣服被換了下來,變成了和丹白楓有幾分相似的黑色長袍,外面仍然披着黑色鬥篷,臉上的面具也更加精美。

丹白楓不知道去了哪裏,但郁昭能感到他的注視,他也沒有離開聖殿。

在郁昭看不見的地方,丹白楓端坐在一個寬闊的房間中,而除了他之外,還有一些人恭敬地坐在他身後,他們面前是占據整個牆面的屏幕,上面正是郁昭的身影。

整個啓示黎明唯二兩位大主教,四大祭司裏唯一還留在聖殿的山祭司,以及幾位留在聖殿彙報事務的樞機主教全在這裏,還有一些他們随行的人,大家臨時被教皇召集在這裏,看着郁昭跪地禱告的身影,均是不解,然而尊貴的教皇并沒有解釋的意思。

幾分鐘之後,丹白楓很輕地笑了一聲,說:“來了。”

所有人都是一凜,聚精會神地看向屏幕,看教皇究竟想讓他們看什麽。

丹白楓說的那個身體系異化者來得很快。

“你就是我要教的學生嗎?”

沙啞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郁昭不用回頭,渾身的靈感都在尖叫着避開對方身上散發的煞氣。

他在靠近,仿佛一團濃郁的黑暗在蠕動着靠近她,這種程度的煞氣郁昭還沒感覺到過,難以想象他殺了多少人。

郁昭沒睜眼:“一個連混沌系都不是的廢物,怎麽敢出現在這裏。”

身後的人冷笑一聲,惡意的目光在郁昭後背巡視一圈。

“又是這種論調,聽得我耳朵都能起繭子。”他又靠近幾分,“怎麽,這位尊貴的混沌系閣下,在不使用威壓的情況下,你有多少信心不死在我手上?”

真是很濃烈的惡意,滿得快要淹死她了。

郁昭維持着冷漠的語氣:“你想殺我?”

“我只是對你們這些教裏的高層很不滿,真是很不滿啊。”男人語氣裏裹着粘稠的狠意,“只是因為不是混沌系,就貶低我對黎明之神的信仰,覺得我不配?我為黎明之神殺的人,立的功,你們有幾個能比!”

“既然教皇陛下選擇讓我來教你這位尊貴的混沌系體術,說只要我答應了就會給我應有的待遇,那是不是殺了也可以?”男人的聲音突然興奮到發顫,“對,教皇陛下一定是這個意思!他說了不讓你用位階威壓,一個不用位階威壓的混沌系怎麽可能贏我?一定是有讓我取代你的意圖!”

他不知道郁昭的身份,也不知道剛才丹白楓剛和郁昭說了什麽,他沉進在自己單方面的美麗想象中,興奮得手舞足蹈起來。

他的目光逐漸瘋狂,凝視着郁昭的脖子,伴随着癫狂大笑,淩厲的拳風向郁昭後頸襲來!

“叫我一聲老師,我還能看在你做過我學生的份上,給你留個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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