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生命之重57
第057章 生命之重57
之前的情況太混亂了, 盧恩的存在感在這一群人面前一向不是很高,直到此刻郁昭詢問,衆人才意識到此刻應該在場的盧恩居然不見了。
宋陽敏銳地意識到什麽, 臉色變得難看:“來人, 去把盧恩找出來。”
“是屍體的話就直接帶過來。”郁昭平靜地補充。
衆人都是一頓。
在等待消息的時間, 郁昭把手裏的包裹塞回到魏鳴野懷裏,忽略他欲言又止的神色,先将受傷的人治好。
過程裏魏鳴野一直亦步亦趨地跟着她,小心地觀察着她的臉色,明明郁昭臉上沒什麽表情,他卻像做錯了事一樣, 長手長腳都不知道往那裏放。
“郁昭。”他下定決心問一句, “你在生氣嗎?”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郁昭頭也沒擡。
剛才戰鬥中波及到的人很多, 但一個救不回來的都沒有,顯然魏鳴野下手有數, 即使是在倔強地做着反抗,他也記得沒有下狠手去殺人。
“這次沒有人死亡。”看着少年無措的面容, 郁昭說,“你留手了。”
“嗯。”魏鳴野沒有否認, 臉上的神色很認真, “因為我是郁昭的人, 如果我殺人的話, 你的立場也會變得尴尬吧, 本來我就什麽也沒做, 不能讓他們用這種把柄去要挾你。”
這話讓一旁沉思的宋陽等人都露出驚訝的神色。
怎麽回事, 這是剛才滿口老子閉口老狗的魏鳴野?是每次有人告訴他是因為郁昭擔保才能自由行動都會一臉不屑不耐煩的魏鳴野?
他表面上不屑一顧,其實牢牢地把這點記在了心裏。
郁昭手上繼續救人, 擡眼深深地看了這個少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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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逐漸下山的夕陽光暈裏,魏鳴野在對她笑,他本來就仗着自己身體素質好,即使在雪季裏也不好好穿衣服,貼身的衣物外面随便罩着個單薄的披風,在剛才的打鬥中變得破破爛爛,露出鎖骨和肌肉緊致的腰腹。
他的笑一如往常般張揚,露着漂亮的虎牙,眼中卻帶着認真溫柔的波光。
真是令人炫目的十六歲少年。
還沒等郁昭移開目光,魏鳴野的笑容突然變得有點局促,他擡手撓撓臉頰,眼珠轉過去又轉回來,像只毛茸茸的小動物一樣湊近她,“郁昭……”
“魏鳴野,雖然這件事是一場誤會,但是你的聯絡器,還是交給我們看一下吧。”大好的氣氛被宋陽打破,他在忙碌的間隙中來到這邊,一臉的嚴肅看得魏鳴野倒胃口,“畢竟你傷了這麽多人,我需要把這件事做一個交代。”
“我說你啊……”魏鳴野額角跳動,“怎麽腦筋這麽死?現在棺材臉都已經回來了,還不能證明我的清白嗎?非要我的聯絡器?你們文明聯盟沒教過你要尊重隐私嗎?”
“這已經不是個人隐私的範圍了,雖然郁昭小姐解釋了緣由,但事情不能只靠語言來判斷真假。”面對這個極不配合的叛逆少年,宋陽也有些無奈,有郁昭明明白白地護着,打也打不了話也不能說重,不然豈不是明着打郁昭的臉。
“你……”魏鳴野氣急地扭頭想要和郁昭說什麽,卻看到郁昭在專心地救人。
她保下了他,堅定不移地相信他,在救這些被他打傷的人,卻沒有命令他把聯絡器交出來,以更簡單的方式解決這場鬧劇。
那個棺材臉說他給郁昭惹了很大的麻煩,現在看來的确是這樣,但她沒有責罵他,還給他治好了傷,給他兜住了這個麻煩的底。
他現在還能這麽嚣張地站在這裏說話,都是因為郁昭。
魏鳴野沉默幾秒,從腰間把自己的聯絡器解下來,甩手扔給驚訝的宋陽。
“要看随便看好了,老子沒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魏鳴野把頭撇開,“快點看完快點還我。”
宋陽不知道他怎麽突然轉變了主意,既然東西已經到手了,他幹脆地打開記錄查看。
映入眼簾的上一個聯系人讓他動作一頓,随口說:“你找金碧絲買東西了?就是你護得嚴實的那個包裹嗎?”
明明是很普通的問題,魏鳴野卻整個人一僵,并令人疑惑地避開了郁昭的方向,胡亂地點點頭:“是啊,不都說她的貨好。”
郁昭诶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金碧絲?”
“是個閑散商人,為人奸詐狡猾,但經過她手的貨确實都不錯。”宋陽一邊翻,一邊解釋,“她在廢土裏鬧出來的動靜挺大的,因為據說她什麽都能賣,為了搞清楚她的能力聯盟派出過滿天星小隊調查,但是這家夥跟魚一樣,找都找不到,她居然在這裏?”
郁昭想起來了,這是個在劇情裏出現過一兩次的名字,沈一煜他們找她買過武器。
好像是提過這個廢土商人很難找,但劇情裏因為主角光環一找就找到了,她記憶不深。
“那肯定是我把她叫來的啊。”魏鳴野焦躁地抓抓頭發,很不想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你還沒翻完嗎?我就那麽幾個聯系人。”
“看完了,作為一個極樂之宴的成員,你的聯系人真是少得驚人。”宋陽把聯絡器還回來。
廢土的聯絡器不能通話,也沒有删除的功能,所有消息都堆在裏面,魏鳴野的聯系人和消息記錄都幹淨得驚人,除了置頂卻沒有消息記錄的郁昭,就只有那個金碧絲有點存在感。
“你幾個意思?”魏鳴野厭惡地問。
“沒什麽。”宋陽現在已經深谙和叛逆少年講話的技巧,輕巧地帶過這個話題,轉而對郁昭說話,“沒想到真的像郁昭小姐說的那樣,是被算計了。”
郁昭把最後一個人治好,站起身看向宋陽:“在這個時代,你們可能忽略了一個方面,當敵人比你們先掌控了這個方面,會對你們造成致命性的打擊。”
宋陽肅容:“願聞其詳。”
“科技。”郁昭在提醒他,也在警醒她自己,“再不發展這方面,我怕遲早會吃個大虧。”
“科技?”宋陽咀嚼着這個詞沉思片刻,心情有些低沉,“确實如此……無論是憑空造出來的高等級異化獸,還有僞造的聯系記錄,這都是我們之前沒想過的方向,出現消息記錄就是證據,這是我們的慣性思維了。”
“傻狗。”魏鳴野不屑地點評。
“小漂亮。”郁昭語氣溫和,“不可以無故罵人。”
宋陽詫異地擡起頭,卻見桀骜不馴的叛逆少年委屈地扁扁嘴,乖乖應了一聲。
宋陽目光怪異地在郁昭和魏鳴野身上轉了一圈,明智地選擇不在這個話題上出聲,“聯盟之前一直和科技先鋒保持着友好的合作關系,包括異化藥劑和穩心劑在內,一系列如今最重要的藥物都是和他們合作完成的,如果他們真的出了問題……”他吐出一口濁氣,眉眼陰沉。
“也不一定是整體倒戈,就算他們人數不多,也不能保證他們上下全是一條心。”郁昭平靜地說。
“說的也是,但一想到可能出現的後果,我就放不下心來。”宋陽勉強地點頭,“慚愧,我比郁昭小姐年長這麽多,卻不及郁昭小姐一半的智謀和心氣。”
“那肯定咯,整個廢土都沒人比郁昭厲害。”郁昭還沒說話,魏鳴野一臉驕傲地接話,仿佛被誇的人是他。
郁昭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驕傲的小公雞臉上突然有些發紅,低下了頭。
“對了,那個金碧絲,她還在這裏嗎?”宋陽看向魏鳴野,“我想找她問些問題。”
“別想了,那個狡猾的家夥,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五個小時以上,她早溜了。”魏鳴野說。
他亦步亦趨地跟着郁昭回到沈一煜身邊,低頭看着這個下令誣陷他的人,恨得牙癢癢,恨不得一腳踩在這張俊臉上。
郁昭也許是看出了他的蠢蠢欲動,說話打斷他的注意:“之前你一下車就不見了,是去找那個金碧絲了麽?”
“嗯。”魏鳴野抱怨,“那家夥東躲西藏跟老鼠似的,我找了她大半天。”
郁昭覺得這人有點意思,她第一次聽說被客戶追着買東西的商家。
宋陽問:“所以你是怎麽把她引過來的?那麽多人都找不到她。”
“哦,我救過她一命,她說要還我,就這次順便用了。”魏鳴野說,“說起來還是因為棺材臉,他想找她,她躲得跟什麽似的,有次棺材臉差點把她給殺了,當時沈一煜他們因為……被拖住了。”魏鳴野突然看了郁昭一眼,“我嫌她礙事,順手撈了她一把。”
郁昭秒懂,當時沈一煜是被原身拖住了,她在記憶裏搜尋了一下,沒找到關于金碧絲的記憶,看來兩人沒打過照面。
宋陽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郁昭,低頭看向還在昏迷的沈一煜:“大少爺什麽時候能醒?”
“我控制住了用量,他會睡到明天早晨。”郁昭說,“今天發生的事太多了,明天再啓程吧。”
宋陽點頭應是,這時宋铮陰沉着臉過來,手裏拎着一具屍體。
“一切如郁昭小姐所料。”宋陽嘆了口氣,“盧恩果然死了。”
白天還跟在他們身邊唯唯諾諾的基地負責人倒在地上,臉色灰白,神色安詳,郁昭蹲下檢查了一下,說:“是和沈一煜同一種毒。”
衆人目光都移到沈一煜身上,原來如果沒有郁昭,沈一煜也會像這種模樣死去。
“宋陽,清理一下軍團內部吧。”郁昭眉眼沒有分毫波動,“能對我們了解到這種程度,還能及時通知盧恩做好準備,這幾天一定距離我們很近,篩一遍,應該不難吧?”
盧恩在這件事裏起到的作用很明顯,作為文明聯盟附屬基地的負責人,據他表現出來的老練油滑,他深知文明聯盟就是他最大的靠山,即使再渴求心靈系的異化者,他也做不出私自藏下一個可疑的心靈系還不上報這種事。後面他還擔着什麽任務不好說,總之他已經暴露出來,就成為了棄子。
宋陽嚴肅地應下,想到自己一起舍生入死的隊友裏居然有叛徒,他整個氣場都暗沉下來。
“這次是我大意了,我之前沒意思到,也就沒想到有人針對我步了這麽久的計劃。”郁昭似乎是不經意地拍拍宋陽的肩,“不過這件事是個警醒,回去後你知道該怎麽做。”
宋陽眼神複雜地看着郁昭,第一次極為尊敬地低下頭,“郁昭小姐,既然是在我管轄的隊伍裏出了叛徒,就是我的責任,即使在聯盟的法律裏,也算得上是我的失職,所以您不必替我把責任擔過去。”
郁昭動作一頓,狀似自然地撇過頭,不看宋陽,“比起這個,連白玫瑰內部都被滲透了不是更可怕麽?”
當一只蟑螂出現的時候,就說明不知道在哪裏已經藏了一窩蟑螂,宋陽被這個事實打擊得臉色發白,郁昭卻沒什麽反應,好像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
看着這樣的郁昭,宋陽感覺劇烈跳動的心髒也漸漸緩和下來,他看了眼宋铮和魏鳴野,以及還在昏迷的自家大少爺,在此刻無比地明白為什麽這些人會心甘情願地跟着郁昭,以她馬首是瞻了。
有這樣的人帶領,真的很讓人安心啊,在她的面前,仿佛一切問題都不再是問題了,是問題她也會解決,他們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擔心,只需要跟着她,聽她說的去做就好了。
“好了,今天的緊張時間結束。”郁昭拍拍手,拉回衆人各異的思緒,“難得悠閑的晚上時間,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宋陽,把沈一煜弄回屋子裏睡一覺。”
衆人應聲,郁昭又和宋铮單獨說了幾句話,也讓他先去休息了。
在這期間,魏鳴野一直抱着他的包裹站在郁昭後面,看郁昭和別人說說話,就用腳尖碾地,看郁昭說完了,他馬上湊過去。
“郁昭,我有話要和你說。”
天際最後一絲光線在黑夜的逼仄下壓迫成最後一抹濃金,落在少年孤注一擲的眼睛裏,落在他柔軟的發絲輪廓上,他的眼睛仿佛也變成了金色。
郁昭輕輕地看他一眼,說:“好。”
然後她帶着少年去領了食物,兩人并肩走出繁忙卻不混亂的基地,來到距離基地不遠處的山坡上。
就着最後的光線,郁昭把手裏的第三個黑稞餅掰開,魏鳴野自然地拿了過去。
郁昭的正常食量是吃兩個半黑稞餅,餓極了能吃三個,她吃不了的時候,魏鳴野就會把她剩下的吃掉,一段時間下來她也習慣了。
還在發育期的少年仿佛永遠也吃不飽,吃再多也撐不起肚子上那看似薄薄的一層腹肌。
魏鳴野三兩口把餅吃了,然後就突兀地陷入沉默,明明是他說有話對郁昭說,事到關頭他卻忐忑起來。
他捏緊手裏的包裹,看着夜風吹起郁昭的發絲,露出她精致的側臉,他忽然語塞了。
郁昭好好看啊,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地想。
不是男性的俊朗,也不是女性的美麗,她是美的,但很難用性別去界定她的美,不過幾個月下來她的頭發長了一些,仿佛是為了配合有些變化的性格。
再早之前的郁昭是什麽樣子,魏鳴野已經想不起來了,他印象裏就是一個模糊的影子,穿着啓示黎明的黑袍和白面具,出場就是痛下殺手,雖然沒讓她得過手,但也很煩。
魏鳴野現在想了想,他已經不能把那個形象和郁昭兩個字劃上等號。
然後剛認識的郁昭鋒芒畢露,眉眼間帶着化不開的陰雲,從不解釋自己的話,別人能聽懂就懂不能懂拉倒,魏鳴野不知道該怎麽接近那個時候的郁昭,只感覺她像個刺猬,全身都是他無法軟化的尖刺。
接着是現在的郁昭,她變得溫和,變得從容,變得讓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她的好,他是能接近她了,但其他人也能接近她了。
魏鳴野抓緊手裏的包裹,正要心一橫把話說出來,郁昭看着遠方,主動開了口。
“就算沒有我在,也有很多種方法能解決今天的情況,你選擇了最不可取的一種。”
魏鳴野心頭一緊,剛要說的話突然洩了些勇氣。
他小心翼翼:“郁昭,你還在生氣嗎?”
郁昭沒說話,他又說:“如果你還生氣的話,可以繼續捏我的肋骨。”
郁昭看了一眼他已經愈合的胸口,魏鳴野臉色爆紅。
“……對不起。”他老老實實地道歉,“我給你添麻煩了。”
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道歉,說得比他想象中還要順暢。
他是從不低頭的魏鳴野,但是對郁昭道歉沒什麽,只要郁昭不再生他的氣,他什麽都願意做。
郁昭看着他,“你覺得我在指責你,因為你給我添了麻煩?”
“難道不是嗎?”少年迷茫了,“你說我用了最不可取的方法,不就是我不但沒有交出聯絡器等你回來,還傷了那麽多人,浪費你的能量。”
“我的能量就是用來救人的,只要是救了人,就不算浪費。”郁昭說,“你沒有其他想法麽?”
魏鳴野驚訝地望着她,努力地想了想,皺着眉很艱難地搖頭。
他沮喪地垂下眼,十六年從沒有過的酸澀在胸口翻騰起來,比被擊碎的那一刻還要難受,“我一直這麽笨,郁昭,只要你不明說,我就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跟不上你的步調,我……太笨了。”
他的頭突然很沉,甚至擡不起來看一眼郁昭,她會露出失望的表情嗎?那不看也挺好的。
一只手用力按上他的頭頂,帶着強硬卻安撫的力道。
“明知道有六級在,自己敵不過,卻還要用命去拼,你覺得這是我想看到的嗎?”和動作不同,郁昭的聲音十分嚴厲,甚至帶着怒意,“你覺得我不在意你的命?但凡我晚到幾秒鐘,現在你已經是屍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