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古林伐杉

水靈煙眼見方才一幕,可比自己坐于崖邊要驚懼更加。

她驚慌失措跌坐在懸崖邊上,探頭向下望去,失聲喊叫:“風師兄!風師兄!”

卻只聽谷底傳來陣陣空洞的回聲,與自己“砰砰”的心跳。

慌亂間,她覺得須回去将此事禀報師父,又胡亂從地上爬起,轉身向林中跑去。

“你這是要去哪兒?”

水靈煙忽聽一聲悠悠詢問,不急不緩還有些悠閑。回頭一瞧,當即愣住。

她望向崖邊,又望向一旁的少年,嘴唇上下抖動,有些語無倫次:“風、風師兄?是、是你?”

風一栚低頭瞅了一眼自己,不知自己哪裏怪異,一展雙臂,輕聲笑道:“當然…是我!”

“可我剛才明明見你,你,從這崖邊,崖邊…”

水靈煙有些難以置信,此刻卻又見他懸在半空站在一柄細長劍之上,看起來毫發無傷,而且表現出一副看熱鬧的模樣,便如釋重負嘆了口氣。

盯着他半晌,又覺自己方才的擔心顯得多餘至極,不禁低聲自語:“瘋子!”

“什麽?”

“我是說,你是禦劍上來的?”

“正是。”

風一栚揮手一收,便雙腳落地,長劍複回到他手中。他抽出腰間一劍鞘,“噌”的一聲,利落的将這柄細長劍插入其中。

“這劍,沒見風師兄用過,不知是何時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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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年了,在東極峰,東極峰你記得吧?對,東極峰神霄殿旁還有一個煉器堂,平日由歸韌長老看守。将來你若能突破乾坤策第二境,進入這第三境,方才有機會去覓得一器或親自打一件也可。”

“風師兄,那你這柄劍是?”

“懶得去煉器,随便選了一件。”

與其說是他随便,不如說是這柄劍選擇了他。說來也奇,這柄劍當初拿回來時是一身的鏽跡,根本不見原身。

待這幾年的磨砺之下,鏽跡卻也是漸漸退去。尤其是煉器那一年,器身已經見了大半,露出锃亮的金屬之光。随着鏽跡的退去,這劍的法力似乎也是與日俱增。

風一栚收回思緒,對水靈煙來此頗有些好奇:“你找我有事?”

“噢!對了,風師兄,師父命我給你來送新道袍,我方才從你住處來,不見你人,尋思着你可能會在這裏,便親自給你送來…”

風一栚看向這兩件新道袍,原本嶄新的水色道袍卻已經滿是灰土。他順着水靈煙的衣袖看去,水靈煙此刻也是一身的泥土,手上、臉上、頭發上。

水靈煙一瞧這道袍,便急忙收回雙手:“我還是拿回去洗洗再…”

不等水靈煙說完,風一栚将兩件道袍一把奪過,“不必了,再洗又沒有的穿了!”說罷便轉身朝林中走去。

“等什麽?二師兄雖然燒菜的手藝不佳,但也別無他選了。”

“噢!”

潛首峰上的時日按年來計算,第三年的春天,輪換到了水靈煙去砍柴。

潛首峰上最多的生物不是師徒八個人,當然也不是花鳥魚蟲,而是林林總總的樹木。

古槐、紅楓、水杉、青松翠柏、竹海滔滔,将整個山峰映出一片生機繁茂的景象。

風一栚給水靈煙下的唯一一個指令就是“一刀砍斷”,他會定期前來檢查。

一個月後待他站在水靈煙面前,眼睜睜瞧見水靈煙擺開了好大的架勢,卻只是砍斷了一節細長的樹枝。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只作了一句評語,“幸好,我去年備了足夠多的柴火”。

在水靈煙看來,這言下之意十分明顯,萬事開頭難,回去磨磨刀!

她覺得這事也并不難,只要柴刀夠快,樹夠細夠軟,加上用些真氣,也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了。

然而風一栚卻又出了個難題:“讓你留在這繼續砍這些小枝細條,你永遠不會有任何長進。你去那就只挑一棵,直到砍斷為止,我便讓你再回這裏。”

她來到風一栚為她特意指派的林中,對着這成千上萬的生靈,卻也發了愁。

這是一片古老的山林,樹與樹之間不是十分的茂密,陽光可以透過枝葉播撒下來。但幾乎每一棵樹都枝粗樁圓,要想去一刀砍斷一棵槐樹或是一棵青松那是萬萬不敢想的。

在林中轉了半日,她終于發現了一種相對較為細的樹,樹幹筆直,沒有雜枝橫生,直通碧空。

她尋思片刻,走上前抱住一棵,目測至少一個半她才能合圍,這真的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風一栚的臉立刻浮現在她眼前,冷靜、淡漠、嘲弄、不屑、桀骜。

于是默默嘆了口氣,舉起剛剛磨好的光亮的砍刀,向面前靜靜站立的樹木揮去。

砍過近百刀之後,水靈煙只覺雙臂酸麻,右手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又有些悶熱口渴,便來到一細緩的泉邊,雙手顫抖着飲了幾口,卻大多都灑到了鞋上。

在泉邊涼快了些許過後,水靈煙起身又回到剛才砍過的那棵樹處。

古林中由于樵夫的到來,空寂中,不斷傳來“邦邦”的回響,打破了這片靜谧。

萬古峥嵘,郁郁蔥蔥,逐風戲浪,綠洋林海。林中濕潤的空氣,清新的草氣,或孕育出某些靈秀,在樹梢歪扭着脖子,專注地凝視。

第二日,水靈煙又來到那棵樹下,卻在樹下繞了幾圈之後又跑出了樹林。

“風師兄,就是這棵樹!”水靈煙面色漲紅,氣喘籲籲道。

風一栚上下瞅了一眼,一如往常:“嗯!不打緊。”

水靈煙難以置信他怎會如此冷靜,加快了語速,比手劃腳道:“昨日,昨日我明明在這樹上砍了幾百刀,可是,你看!這樹上現在竟然一點痕跡也沒有了!”

言語之間,水靈煙還是不相信眼前所見,若不是自己的手臂依然酸麻脹痛,她簡直懷疑昨日那是一場夢!

風一栚頗感無聊,雙手抱頭,道:“我只看結果,你只當這裏有山人治好了這棵樹。但我還是提醒你,你最好是能一刀将其砍斷,否則你永遠只能留在這裏修行。”

“對了,不要想換其他,你只能碰這一棵。”說罷,風一栚便如一陣風般穿出了樹林。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水靈煙稱之它為一場噩夢。每日砍上一分,那樹便會長回一分,砍上一寸,便會長回一寸。

她不知什麽時候是個盡頭,只管每日一寸深入一寸的重複。手心處硬是磨出了許多水泡,後來都變成了厚厚一層的繭子。

不知不覺過了快有一年,手上的力度也确實增進了不少,加之運上了真氣,水靈煙覺得是時候可以了,便找來了風一栚。

水靈煙将雙腳向兩側邁開,半躬雙膝,雙手緊握柴刀。她将真氣從丹田處引出,游走到雙手中。

只見水靈煙手中的柴刀瞬時暈上了一層湛青色的光,且愈來愈盛,直如湖水般緩緩流淌。她猛一擡手,柴刀揮作空中如雷電般,毫不猶豫直直向斜下的樹幹劈去。

随着泛着湛青光的柴刀砍進一寸,樹幹便向後一側慢慢傾斜,發出“咔咔”的脆裂聲。最後攔腰斬斷,怦然倒下。

“怎麽樣?怎麽樣?”水靈煙揮舞柴刀,按耐不住喜悅原地蹦跳。

風一栚卻将臉轉到一側,似乎在看向什麽。

水靈煙順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見從林中深處,一飛鳥正向他二人極速飛來。

這只鳥很小巧,看起來只有自己的一拳大,渾身上下一片雪白,它的喙卻是血一樣的紅色。

白鳥正好在剛剛倒下的樹旁停下,不停揮動羽翼。

下一刻,水靈煙卻看的驚呆了!

就是這只白鳥,它的身體外漸漸發出了翠綠的光,身體對着倒下的樹幹,奮力揮動着羽翼,看起來實在像是在發功。

随後,倒下的樹幹卻慢慢被擡起,直立,擱置在下面所剩的一圈木樁之上。

它看起來似乎很賣力,加快了翅膀拍打的速度。

片刻之間,白鳥試探性的與兩節分離的樹幹拉開了一些距離,卻并沒有停下快速揮動着的翅膀。

“靈煙!快閃開!”

風一栚眼見形勢不妙,飛身躍起,抱着水靈煙撲倒一側。

“嘩”的一聲,白鳥終是失敗,被砍斷的樹幹還是倒向了一側。

“咳咳,咳!”

二人被樹幹倒地的煙塵嗆到,随即起身。

白鳥眼見它無能為力,在一旁不停發出“啾啾”的鳴叫,聽來大有些悲痛之意。它突然飛向罪魁禍首的二人,朝着他們的頭頂啄去。

水靈煙被白鳥啄得疼痛難忍,連聲尖叫,白鳥卻沒有一絲憐香惜玉。

“快跑!”

風一栚拉起水靈煙向樹林外的方向跑了幾步,從腰間抽出長劍,“噌”的一聲,在白鳥飛來的方向劃了一面竹青色的氣牆。

白鳥被迫停在原地,發出“啾啾”的鳴叫。

待二人奪命般跑回象初堂時,水靈煙始終對方才一幕感到驚奇不已。一只鳥竟然會像修道者一樣,會驅使物體,會運氣?它方才是想讓本已分離的兩節木頭重新連在一起?

這世間真是無奇不有,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水靈煙不停大口喘氣,喉嚨處感到幹啞不已:“風,風師兄!我,我,我之前,之前砍那棵,那棵…”

“對,你猜的沒錯,那白鳥每日都會去将那棵樹恢複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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