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洞房
第2章 第2章 洞房。
隔着紅蓋頭相對,誰都沒有說話。
外面一道過來接親的人雖然刻意降低了聲音,可還是能夠聽見叽叽喳喳的吵鬧聲,還有人探頭探腦,想要通過大開的窗桕往裏面看呢。
陰山山寨當中男人衆多,往常穿紅衣的人也不少,雖不是紅喜服,可抛卻衣衫的樣式,也差不離了。
平心而論,眼前的男人将這一身紅喜服撐得相當出衆,在她見過的男人行列當中,算是上上乘了。
雖還不曾瞧見臉,生得如何樣貌,憑着他的身量體骨,倒叫人不排斥。
餘白芷頓了好一會,瞧着紅衣男人不說話,她也不知要說些個什麽,還是旁邊跟着進來的人提醒她再上前,她方才往前邁了一步。
也僅僅只是一步而已,雖只是一步,倒是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這紅蓋頭用料不錯,顏色沉,罩上之後便什麽都看不見了。
喬骁方才感知到了打量的視線。
眉宇微動,他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
方才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內力,一鼓作氣沖擊穴位。
可......還是失敗了。
不僅如此,他周遭的氣息無比紊亂,體力虛浮,此刻的他在這夥悍匪窩裏,與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魚,沒什麽區別。
他不怕死,不過混命一條。
只是男兒頂天立地,怎麽能被人壓着頭顱用“這樣”的方式“嫁”出去,再由人羞辱一番?還是那種颠鸾倒鳳的羞辱!
Advertisement
真死了,他都沒臉去見喬家祠堂裏供奉的祖祖輩輩。
所以,還是不能死。
可眼下說什麽都不是,周遭都是打手,不能輕舉妄動,免得打草驚蛇。
不知這悍匪頭子的女兒又是個什麽樣子的人物。
自打被捉住以後,只見了那陰山匪頭,瞧着一臉兇相,這人是他親生,想必也跟他差不離。
經過旁邊人的提醒,這人湊近了。
喬骁垂眼,紅蓋頭掩罩之下可窺見的視線範圍,驀而出現了一雙小靴尖,瞧着是鹿皮做的,金線摻和了紅線繡的紋路,适才邁步,她的裙擺微動。
再多餘的,瞧不見了。
“......”
餘白芷上前以後又停下了,旁邊指引的人擠眉弄眼,瘋狂給她使眼色。
她回想想,來之前奶母子說過的話,是要她說些什麽來着?
當時的确仔細聽了,奶母子說得太多了,絮絮叨叨灌入腦子裏,不過走神的片刻功夫,眼下卻連一個字都想不起來了。
旁邊的人見狀,還以為她是羞赧不肯張口,又怕耽誤了拜堂的吉時,只得上前打圓場。
兩個男人分列在喬骁的左右,提着他的臂膀将他架起來。
“大小姐已經來了,郎君您便起身随着她出去吧,到上寨給咱們寨主磕頭敬茶!”
這人站起來好高...
比旁邊挾持着他的人都要高。
憑借這上下位的差距,餘白芷窺見他的脖頸與喉骨。
她往後退了一步,在丫鬟的指引下,又邁步到他身側,随着人出去了。
兩人一并出去,外面喧鬧的聲音瞬間鬧翻了天,吹口哨的好大聲,喬骁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隴西花樓裏被人競價買走的花娘,旁邊土匪的呼喊與那些吃花酒的嫖.客簡直一模一樣!
當真是一樣的,下了臺階,喬骁被人塞入花轎當中。
這花轎雖然做.大了,合男子的身量,可他還是覺得憋屈,一雙長腿沒處放,坐在裏面橫不是豎不是。
花轎被擡起來的那一瞬間,唢吶鑼鼓的聲音在四周響起,聽得他好是暴躁。
晃晃悠悠不知走了多久,可算是到了要拜堂的地方。
餘白芷先下了馬,然後掀開簾子迎接喬骁,她不知要說些什麽,便伸手過去,至于男人的眼皮子底下,示意他牽住出來。
可這男人不動。
喬骁瞧見她的手,微愣。
她的手沒有如同京城那些高門貴女塗染各色各樣的丹寇,也沒有續長甲,戴護甲。
小小的,嫰白如蔥,纖細幹淨,甚至可窺見甲片上的月牙。
倒是跟粗犷蠻魯的陰山匪頭不像。
這真是他女兒?
好似個嬌生慣養堆出來的玉人。
“......”
餘白芷見他不動,正要張口,可旁邊看管鎮壓喬骁的人已經用力叩了叩花橋門。
“郎君該出來了,咱們已經到了地方,陰山都是些豪爽人,你既入了我們陰山門,自然是陰山女婿,可不能羞臊扭捏了。”
說到羞臊扭捏,周遭又響起一片笑。
方才說好聽話的人撩開花轎簾子,往裏探去,冷聲威脅,“狗官,別給臉不要臉!”
喬骁,“......”他被點穴了要怎麽動?一路上都是被架着提過來的。
方才腹诽了兩句,那人伸手過來在他後背多處點了幾下,然後他發覺自己能動了,但力氣還沒有恢複,得緩一緩。
最後他還是出來了,但沒有牽餘白芷的手。
不僅沒有牽,反而錯過了她的手,便是連衣角都沒有沾染接觸上一星半點。
在這出花轎門的方寸之地,足以見他有多抗拒了。
餘白芷倒沒什麽反應,默默收回了手。
只是解開喬骁穴位的人,不免又低聲替餘白芷罵了他幾句難聽的話。
兩人上臺階,跨過了火門,都吃了點甜酒,又受了灑水,然後各自捏住牽紅一頭往正中央走去。
停在圓臺之上時,便到了吉時,該一道拜天地高堂了。
旁邊的人已經高喊出聲,可喬骁伫立不動。
頃刻之間便有人察覺到了異樣,開始小聲議論,餘白芷側身看去。
她爹率先沉臉,稍一揮手,身側的人便一臉兇相走過來,掐住喬骁後頸,用了很大的力氣,強按着他的頭跟餘白芷拜堂成親。
喬骁真是生生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罷罷罷,強龍打不過地頭蛇,忍一時風平浪靜。
禮成之後,餘白芷父親陰山寨主餘正大呵一聲,“好!”
旋即附和的人便也跟着拍手叫起好來。
“好啊,真是好,我的芷兒終于有了贅婿,如今你爹我也算是放心了,往後好生過日子,借着喜事沖了晦氣,往後便是一帆風順了,争取今年讓你爹我早點抱上大孫子。”
一番話說得好聽,周圍的人都在喊寨主威武!小姐大喜!
在場當事兩人卻沒那般欣然,紅衣姑娘面上抿笑,笑意卻不達眼底,被紅蓋頭罩住的郎君一臉陰沉鐵青,聽着響徹天際的恭賀之語,臉色難看得不能再難看了。
幸而後來也沒再多說些什麽。
兩人從上寨擇返,回了後寨。
怕喬骁不老實,他回花轎以後又被人點了穴位。
回去比來時走得要慢,路上還要撒糖潑錢發喜餅收紅禮等行程。
等到後寨,喬骁被送入“洞房”時,天色已經黑了。
餘白芷自然不能跟他一道過去,她還要去前廳聽訓話,倒是不用吃酒,只是要陪陪客人,總要叫親朋好友們鬧一鬧,不好掃了人的興致。
是以,餘白芷回小閣樓的時候,喬骁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了。
他饑腸辘辘,身乏體虛。
身上又被重新點了穴位,沒有了內力,還想逃?動都動不了,只得這樣坐着。
聽到外面傳來給大小姐請安的聲音,如釋重負的同時又提高了警惕防備。
“你們下去吧。”餘白芷提着裙擺,如此道。
丫鬟們颔首,雖是下去,可卻沒走遠,就在小閣樓角等着。
吱呀——
門被打開了。
跟今日去接親時候開門那會有些相似,卻又不一樣。
這次旁邊和外面都沒有旁人,四處無比安靜,窗桕應該也是打開的吧,他聽到了呼嘯的風聲。
餘白芷看着往日她所休憩的床榻坐了一個高大的男人,還真有些不适。
難題又泛上來了。
并不是忘記接下來該走的流程喜禮,只是不想去做而已。
這場姻親雖然強制,但也是父親費心操持的,适才吃酒的時候,叱咤一方的頭匪,眼裏閃着水花,展露愛.女的柔軟的一面。
瞧着老父親千叮咛萬囑咐的樣子,餘白芷都不好随意糊弄。
罷了。
她找了找秤杆,走到男人旁邊,頓了一會,還是挑起了他的蓋頭。
由于動作比較慢,先是見他的下颌,薄唇,而後是高挺的鼻梁,俊朗的眉眼。
他的樣貌,生得好是俊逸帥氣!
餘白芷驚了一瞬,定定看着他。
後知後覺回過神,第二反應,倒沒有白瞎他這副身骨,當真是出塵公子,芝蘭玉樹。
半月前父親說,在朝廷的手下敗将裏見了一個相當不錯的男人,多番思量,覺得可以給她選做贅婿,好沖沖今年道士說她不成親便會犯天煞孤星命格的晦氣。
父親一手拍定,餘白芷只能聽從。
對于這場婚事,她沒怎麽放在心上,知道喬骁關在什麽地方,也沒好奇到讓人去偷看一番,再畫個畫像回來。
今兒一見,不摻私心客觀評說,的确不錯啊。
她在看喬骁的同時,喬骁也瞅了她一眼。
許是一開始在心中給餘白芷樣貌的下限很低,無意晃過的這一眼,他也是驚豔的。
眼前的女子,不僅沒有青面獠牙醜如夜叉,反而生得柔軟恬靜,看着玉面粉腮,跟她那只小小的手一樣,沒多大的出入。
想到那只手,喬骁又覺得她生得這樣,情有可原了。
醜是不醜,但他撇過眼,沒有絲毫再看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