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不是早厭煩我了嗎”
第9章 09.“不是早厭煩我了嗎”
餘溫言不顧外面拍打門的聲音,折回雜物間,用力往裏推了推,可縫似乎被卡緊了,他沒能再次開出條縫來。
不知道試了多久,久到餘溫言都想一腳把門踹開,還是沒能打開。
算了。知道裏面有他的臉又怎樣。
堆積雜物,灰塵滿地的雜物間,或許是謝秉川在他死後,把他的所有東西都藏起來,不想再看到而已。
門外的拍打聲停了,餘溫言細細聽了聽,聽見來人遠去的腳步聲,從窗翻進房間,找到不知道為什麽充滿電的手機,給江無漾發消息。
[餘溫言]:你走怎麽沒關院子門,剛剛有村民跑進來了
[江無漾]:我關了的,可能沒關緊
[江無漾]:你別出去,等謝大餅回來
[江無漾]:你哪翻出來的原裝手機??有什麽話發給我就好,先別發給他們,知道嗎小複制
他人都是原裝的呢。
念歸念,但餘溫言還是賞了江無漾兩個字。
[餘溫言]:知道
回完放下手機,餘溫言環視房間四周,走到衣櫃邊,一拉開衣櫃,迎面撲來一陣洗衣服的清香。
謝秉川居然把衣櫃裏的衣服都拿去洗了一遍嗎?
洗衣服的味道還很熟悉,清新香甜,和餘夏的信息素一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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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溫言頓時恹恹,屏住呼吸,伸手往裏翻找藥瓶。
他是無所謂被謝秉川發現,但來都來了,就拿走好了。
結果他摸了好一陣,都沒發現藥瓶所在,他整個人都快鑽衣櫃裏了,都沒找到藥瓶。
餘溫言從衣櫃夾雜着一堆讨厭味道的衣服裏抽出臉,厭惡地在鼻子前扇了兩下,轉回身重新環視這間房間。
外表維持着原樣,但在他不知道的某些地方,還是少了不少東西。
那他那些表面寫着《甜品制作與人形糕點研究》《探秘甜品的原料工藝》《甜點與信息素的結合工藝》,實則純純24k小H書呢。
餘溫言刮了刮鼻子,挪到下一個櫃子前,拽出放置最底下,寫着“甜品書籍大全”的書盒,拉開來一看,還在。
上面落了不少灰,應該沒人碰過。
謝秉川不肯終身标記他,他總得找找其他的轉移注意力吧。
還好謝秉川沒發現,要不然他僞裝了八年的乖巧,頃刻之間就分崩離析。
不過。
餘溫言又刮了一下鼻尖,無意識蹭上點點灰。
他現在巴不得讓謝秉川厭惡死他,然後把他退回原廠也行,趕他走更好,最好在走前和他徹底斷絕關系,二話不說把簽好名的離婚協議書甩他臉上——
不對,他把離婚協議書甩謝秉川臉上還差不多。
餘溫言想着,正好翻出他從前按他們兩人定制的棉花玩偶,看着玩偶上如同謝秉川那張冷漠到不行的、如出一轍的臉,用手朝那張被棉花撐得淡漠又滿眼睥睨的臉猛砸了一下。
結果砸歪了,不小心扭到了手腕,痛得他揉着手腕蹲了好久。
新身體的痛覺真敏感,他好久沒因為這點麻意察覺疼了。
餘溫言将想帶走的東西盡數收走,又将房間恢複原樣,翻牆出去,拖着大袋子回了他現在的房間,把東西都藏了起來。
安頓好後,餘溫言坐在書桌前,掏出一副他好幾年前買的細邊平光鏡,給自己戴上,翻開草稿紙,在上面洋洋灑灑寫下四個大字——離婚計劃。
寫完又輕輕撐了撐眼睛鼻托,俨然一副寫完了10萬字地質彙報的模樣。
如同他記憶裏,那間不允許他進入的房間裏,書桌前的人一樣。
模仿過了,覺得無聊了,餘溫言将眼鏡摘下随手丢到一旁,撐着下巴開始計劃離婚。
還沒寫具體事項呢,門被“哐當”一聲用力推開。
餘溫言将紙倒扣上,擡眼,看見謝秉川一臉怒氣,還聞到一股濃郁的冷杉味道。
餘溫言先發制人:“我同意你進來了嗎?出去。”
“你去碰雜物間門、還進房間拿東西了?我再警告你一遍,不許進去。”謝秉川似乎是跑回來的,說話也掩飾不住語氣的喘息。
令餘溫言有些意外,他明明把房間恢複成了原樣,謝秉川又怎麽知道他拿走了房間裏的東西,他明明查過了,整個家裏都沒有監控。
“我是繼承餘溫言所有權利的複制人不是嗎,那他的東西,我為什麽不能拿,”餘溫言起身,走到謝秉川跟前,“若你不想我去他的房間,拿他的東西,享受他的權利,又何苦把我做出來。”
餘溫言輕輕擡手一推,将謝秉川推出門。
謝秉川臉色很冷,很沉,餘溫言短短一天,就見到曾經見不到的兩種神情。
不是淡淡的,看似毫無喜怒哀樂的冷漠,而是愠怒的、陰沉的,富含生氣的。
謝秉川還是那樣,對誰都比對他有情感。
“離婚就好了,”餘溫言揚起一抹笑,誠心誠意地提建議,“離婚就能擺脫我了,至于把我制作出來花費的錢,我貸款也會還你,反正你把我騙上手術臺,不也是厭煩我了嗎。”
說完他就要把門關上,謝秉川攔住,一把将門拉開,黑沉的眼眸死死盯着他,似要将他盯穿。
“你怎麽知道。”謝秉川聲音低沉。
餘溫言一愣,“知道什麽。”
“手術臺,你的芯片怎麽會有這段,不可能有。”
完了,說快了。
餘溫言仿佛被按下靜止鍵,他索性睜着眼睛,假裝複制人突然掉線,頭腦瘋狂轉動,回轉着開脫話術。
“喂。”謝秉川喊了喊他,等了好一會兒,又“啧”一聲,拿出手機給江無漾打電話,“複制人突然不會動了,怎麽回事。”
江無漾:“可能芯片在傳輸,傳輸過程會有些卡頓,是不是你家WiFi卡?”
謝秉川:“我連了你家的。”說完,在江無漾那句“我靠——”出來後,迅速挂斷了電話。
餘溫言趁謝秉川不注意連眨了好幾回眼睛,此刻已經近乎撐到極限。
結果謝秉川這個死腦筋居然就這麽靠在門邊,等着他“重連”。
眼睛越來越酸澀,在他即将要撐不住的那一瞬,眼前突然猛地墜入黑暗,他全然感受不到四肢,熟悉的走馬燈再次襲來。
這回卻像是要将什麽東西深深刻入他腦海裏一般,一件場景一件場景呈現在他眼前。
伴随着“咔噠咔噠”的、影視機轉動的聲音,他看見很多餘溫言——
在花園裏種菜,種着種着突然起鬼點子,試圖拔苗助長的。
大咧咧躺在沙灘上曬太陽,又突然起身,在陽光下突然回頭大笑的。
在廚房煮飯炒菜的,嘗到鹽下重了,沒忍住做了個鬼臉吐吐舌頭的。
……
他自認為藏得很好的小表情,就這麽全部出現在視頻裏。
毒信息素不發作的日子,他也曾經過得多姿多彩,自從他患病,除了痛,就只剩下痛,哪都不能去,只剩下無止境的、被剝奪了生命力的空殼。
視頻直至結束,都是滿滿當當的日常,溫暖,陽光,是他夢寐以求,後幾年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絲毫沒有毒信息素的困擾。
可視頻只起到承載回憶的作用,裏面的一切都已然實實在在發生在了他的身上,但他記不清了,只記得毒信息素,只記得謝秉川的冷,還有折磨他許久的病痛。
人都是這樣,為了幾個瞬間而活,卻又總是對痛苦的、難堪的、難捱的感覺念念不忘,記憶尤深。
覆過細水流長的甘甜,沒過栩栩如生的瞬間,時不時想起那些刺痛的、潰爛的傷口,用鋒利的刀挑得稀巴爛,再一遍遍舔舐傷口。
貪戀痛。
“噔”的一聲,他從芯片存放的視頻中回神,模模糊糊間,他看見身前一直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
餘溫言眨了一下眼睛,眨落眼淚,才終看清。
謝秉川臉色不忍,掏出紙巾遞給他:“擦擦,別用這張臉哭。”
他接過,抹掉眼角即将落下的眼淚。
“你為什麽不在芯片裏放。”他問。
“放什麽。”
“毒信息素發作。”
謝秉川微微蹙眉,輕吐口氣,眼睫微垂:“我沒有記錄痛苦的習慣,也沒必要也讓你體驗,”謝秉川停了停,繼續說,“是江無漾放的芯片告訴你的?還有手術臺的事。”
一瞬間的恍惚瞬間消散幹淨,餘溫言點頭,将紙巾扔進旁邊的垃圾簍裏,似笑非笑:“差點受芯片影響忘記了,你可是把他害死了的。你抽掉那部分,我現在越發懷疑,你只是想要一個、沒有那段記憶的餘溫言,對不對。”
謝秉川沒有反駁,一如既往。
“那你失策了,我已經知道了,”餘溫言淡然,又笑笑,“這麽會算計,不如算算自己良心值多少錢。”
房間門“嘭”的一聲關上,徒留謝秉川盯着門板出神。
門鈴被按響了。
謝秉川走下樓梯,挪着步子走到門邊打開門,村長皺紋縱橫的老臉驟然出現在他眼前,“撲通”一聲給他跪下,泣如雨下。
“謝隊長,你們行行好吧,這個月,光這個月,村裏已經走了三個老人了,還都看着全身一點一點變僵硬,器官衰竭走的,肯定是那個病,山神發怒了,山神發怒了啊,你們別再上去了,求求你們了。”
“您先起來。”謝秉川要去拉他,卻拉不動。
“不,不,您先答應我,我知道,您的omega去世,您很悲痛,我們也很悲痛,我問過我內人,她也是被逼迫的,才和你們說那個什麽神醫,她不知道會害死餘溫言啊,她現在手腳都僵住了,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你們大人大量,救救她,救救她好不好,別再上山了。”
謝秉川臉色有些蒼白,似是想起了什麽,問村長:“你說的這個病,是什麽病,有什麽特征。”
村長搖頭不肯說:“說出來會觸怒山神的,不能說。”
“四肢僵硬,是否從部位開始?器官還會開始衰竭?”
“是,是啊。我們并不是有意忤逆聯安局,也不是有意忤逆餘家,我知道餘家家大業大勢力大,但山神發怒,真的會将山腳下全都埋了,這裏也逃不了啊,求求你……”
村長還在哀求,謝秉川已然聽不進去半分。
他沉重呼吸着,想起餘溫言屍檢報告赫然寫着“死前器官衰竭”,又想起從很早很早前,每每發情期,在他注入信息素後,餘溫言的右手就總是自然垂落着,他問起,餘溫言會說“凍僵了”。
還有前不久研藥所發來藥的成分,告訴他,這是某種疾病的特效藥。
可他一直搜尋無果,沒有任何一種病對得上名。
謝秉川深吸一口氣,在搜索中輸入“雪松柏症”四個字,屏幕緩沖少許,只跳出來一條詞條:
雪松柏症。
慢性絕症,潛伏期3-10年,多出現于析木區雪陵村。
發病期間頭發一夜銀白,睫毛眉毛變淡至完全變白,且部分身體部位雪松柏一樣僵硬,器官逐漸衰竭,異常怕冷,致痛。
該病于十年前,雪陵村最後一位患者去世後,徹底消失。
無對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