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衣裳的好朋友
第10章 第 10 章 花衣裳的好朋友
司文蘭和姜半都在廠子裏開年終表彰大會,要中午才回來。
有了上次賣籮筐給回收站大娘賺錢的事,姜愛國開始主動産生賺錢想法,這些日子都在忙活着些木頭玩意兒去街上賣。
剛才發生的事他目睹全部,不僅沒出聲阻止,反倒像是定海神針般坐在那正鎮着。
吳婆子罵罵咧咧地嚷嚷了幾句,連聲音都不敢大了。
“我看你們還帶了魚回來?”
“那可是水庫裏的野生大花鲢。”姜向北眨眨眼,靠近姜愛國小聲道:“哥說讓媽給廠長送兩條去。”
其實這事是姜向北出的主意。
畢竟不是真小孩,人情事故方面還有那麽點眼力見,想得自然遠些。
花鲢魚,洛川人也叫它大頭魚。
不是什麽山珍海味,但生長周期慢,勝在數量少,平時供銷社裏只賣鯉魚和鲫魚,就是有錢都不一定買得着。
“你們比爺想得周道。”
姜愛國正在做一個很小巧的老式梳妝臺。
每扇抽屜上都雕刻了花紋,桌邊用磨砂紙細細打磨,每一步都很耗時耗力。
“你們三個休息會兒,把晚上年夜飯的菜洗出來,我給你媽送東西去。”
要送禮,那最好是越鮮活越值錢,姜愛國站起來拍打幹淨褲子上的灰,又回屋裏提了個袋子出來。
姜向北目送爺爺大步流星走出院子,也沒忘了把散落一地的工具都收起來。
剛收拾完坐下來,院門口突然咋咋呼呼響起來的叫聲由遠及近。
歡快高亢的嗓音魔音貫耳,好像重重地給姜向北太陽穴上來了一拳頭。
“姜向北!”
“死丫頭片子,叫什麽叫,叫魂呢!”
水井邊的吳婆子被吓得夠嗆,肥皂哧溜一下滑入水溝裏。
姜向北揉揉眼睛,下一瞬間,花色身影已經飛到跟前,兩條紮了大粉花的辮子一翹一翹很是活潑。
“彩霞?”
上身花花綠綠的襯衣,下身灰褲子兜上也有彩花,連頭發上都紮了粉色絨花。
就是活脫脫一朵行走的“大牡丹”
夏彩霞是姜向北最好的玩伴,兩人年紀差不多,性格也都是大大咧咧。
兩人之間最大的不同應該就是對于美的追求,一個處于花花世界,一個身穿破爛都毫不在意。
夏彩霞喜歡各種顏色豔麗的東西,還好現在沒有人染頭發,要不姜向北懷疑她肯定會把頭發也染成七彩。
“你怎麽回來了?”
“送你的。”
透明罐頭瓶裏,密密麻麻的螞蚱煽動着翅膀,更多的已經死掉,瓶子壁上到處都是螞蚱翅膀和腿。
姜向北:“……”
“你不是想吃燒螞蚱嗎!咱們明天就去竹林裏燒。”
看姜向北沒說話,夏彩霞不解地撞了下姜向北胳膊:“又不想吃了?我抓了兩天才抓到這麽點!”
就因為無意間的一句玩笑話,夏彩霞記了好久,回老家一件事就是張羅着抓螞蚱。
“你忙着回來就因為螞蚱?”
姜向北好不容易憋出句話來,雖然感謝好友的惦記,那瓶子螞蚱還是順手放到一邊了。
“去玩幾天就得了,哪還能真在我叔過年,人家糧食也不寬裕。”夏彩霞說。
這會兒家家戶戶都窮,懂禮的走親戚都得自己帶糧食,就是怕給別人添麻煩。
“寶華怎麽沒回來?”
夏國華兩歲多的兒子夏寶華是夏彩霞小跟班,無論上哪姑侄倆都在一處。
“和我媽在後頭呢!”
“向北……”
姜向南端着筲箕從廚房走出來。
先是被夏彩霞的五彩斑斓吓了一跳,随即才恢複成一慣冷淡摸樣,淺笑着打了聲招呼:“彩霞。”
“向南哥。”夏彩霞撐着腦袋,目光落到姜向南端着的筲箕裏:“大過年的還吃空心菜?”
空心菜,在洛川人最愛蔬菜中永遠排第一名。
下面條,拌粉,涮火鍋,煮湯,清炒,加之水中地裏都能種,反正哪哪都有其蹤影。
“添個素菜。”姜向南說。
姜家小小的後院裏,姜愛國在圍牆邊種了一圈,最近姜家天天都吃。
姜向北接過筲箕,夏彩霞主動拿了把幫忙摘。
“你是不是又惹着老太婆了?”
從夏彩霞進大院起,吳婆子不懷好意的視線想忽略都很難。
那雙三角眼跟毒蛇似地黏在身上,快速蠕動的嘴唇百分百又在無聲罵着什麽難聽話。
姜向北聳肩,手指用力,空心菜杆子發生清脆聲響,随即被壓得裂成兩半。
“你想想,一天洗幾十件衣服,害得洗家裏幾十件,是你……你高興啊!”
夏彩霞張大了嘴,非常誇張且大聲地“哦”了聲。
“兩個黃毛丫頭,要是放以前,生下來就得按尿壺裏淹死。”
姜向北沒說是誰,不過幾十件衣服立即就讓吳婆子對號入座了,老太婆尖叫着把衣服往地上重重一扔。
“說誰黃毛丫頭呢。”慢了好多步的劉春芳牽着孫子姍姍來遲,面帶嘲諷笑意從水井邊路過,然後又問了遍:“說要把誰按在尿壺裏淹死?”
沈琴可從沒把吳婆子當成自家人,此刻就像是個外人邊嗑瓜子邊看熱鬧。
“你管天管地還能管我說什麽啊!”
吳婆子氣勢洶洶地站起來,一手叉腰一手差點指到了劉春芳鼻尖。
院裏這四家人,吳婆子只怕姜愛國和司文蘭。
一個會真動手,一個嘴皮子利索得緊,吳婆子在他們手下吃過幾回敗仗,那之後就不敢再主動找姜家人的事。
劉春芳一把揮開吳婆子的手。
“我當然不能管你說什麽,你開口閉口都是把丫頭淹死,信不信我告到居委會去,讓你挂牌游街。”
吳婆子一僵。
“我們學校都教了,侮辱婦女同志要送去勞改。”姜向南說,摘蔥的動作都不帶有半點停頓。
姜向北跟着老哥繼續說道:“我可以作證,她不止一次侮辱婦女兒童。”
“我也能作證。”夏彩霞立刻跟上。
“你們胡說,我什麽時候侮辱婦女同志了,有本事拿出證據來,不然我就告你們污蔑!”
無憑無據這套玩得挺溜。
不過劉春芳本來就沒打算真上綱上線,這麽說就是敲打敲打老婆子那張臭嘴而已。
“你說你一個七老八十的人了,怎麽嘴巴一點都不留德,天天用着姜叔挖的井賺錢,轉過頭來還要罵人孫女,你有沒有點良心啊……”
三水胡同這片少說有四五百戶人,那麽多人就仰仗着四口水井生活。
姜家搬進來前院裏原本是沒水井的,院裏幾家人也都和其他人一樣去胡同口的水井打水。
後來是司文蘭懷着姜向南時去打水摔了一跤,姜愛國和姜半才下了決定要在院裏打口井。
打井請的人和機器都是姜家人出,按理來說水井應該算是他們家私有。
姜向北從懂事起水井就是大家都在用,偶爾隔壁鄰居們也會來打水,她還真不知道原來是自家打的井。
“人家打的這口井,就最便宜你了,有本事你上胡同口去洗衣服試試!”
吳婆子 :“……”
其他吳婆子還能倚老賣老嚷嚷上幾句,就水井這事兒她說不出難聽話來。
“我……我我就是随便說說。”
“嫂子不生氣,我媽就是人老了有點糊塗,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只有涉及到自己利益,那沈琴才會站出來說上幾句好話當和事佬。
要真惹怒了姜愛國不給他們家用水井,一天挑水都累得夠嗆,更何況他們還得靠洗衣服賺點錢貼補家用。
“要不是看在今天大過年的,這事我還真要跟你們仔細掰扯掰扯。”
比起吳婆子,劉春芳更讨厭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沈琴,對她歷來就沒多少好臉色。
“晚上我一定讓老馮好好說說,以後保證她再不亂說。”
劉春芳不再理這這兩人,緩和了臉上的表情走到姜向北面前:“你爸媽呢?”
“開表彰大會。”
“文蘭今年能拿不少獎金吧!我聽你夏伯伯說廠子裏年前就全廠通報表揚,還上了全洛川的廠子公告欄。”
最近早出晚歸的姜向北他們根本不知道,這會兒還是第一次聽說。
“我媽這麽厲害!”
“你媽媽确實很厲害。”劉春芳由衷地點頭。
作為洛川市婦女代表,司文蘭的大名也在供銷社裏進行海報張貼。
劉春芳她不懂全市表揚能得多少獎金,但聽別人說,有了這個稱號,以後說不定能當上副廠長。
姜向北傻樂。
“你也了不起。”劉春芳拍拍姜向北的肩膀:“以後你多帶帶我家彩霞,她最聽你話。”
住一個院裏,就算家長不想把兩家孩子拿來比較,眼裏心裏也總不自覺地想到。
劉春芳聽說姜家三個娃娃在偷摸着販魚,他們都以為是小打小鬧呢。
要不是孩子他爸在魚店裏瞧見一回,誰能想到人家做得可是正兒八經“大生意”
魚店老板随口提起,這幾個孩子來回倒騰魚,快趕上普通工人幾個月的工資了。
而自家閨女,天天撅着屁股在田裏捉螞蚱,一問抓來還是送姜向北的。
劉春芳一想,連忙把人接回家來。
以前擔心姑娘跟着姜向北天天到處瞎轉悠把性子玩野,哪曾想才把人送走人家就開始幹正事了。
過完年還有個把月,不指望能賺多少錢,能跟着跑跑腿也成。
總不能過幾年要開始相看對象,還整天穿得花花綠綠的吧……
劉春芳瞟了眼夏彩霞的花衣裳,無論再看多少次都覺得……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