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能跳,是火坑
第14章 第 14 章 不能跳,是火坑
王姐身上有很好聞的香皂味,頭發也香噴噴的。
兩人一邊捆棉襖一邊有搭沒搭地閑聊着。
姜向北有些好奇:“賣出去一件衣服姐能賺多少錢?”
工人是依級別發相應工資,年終獎金會根據廠子效益分小組發放。
售貨員聽說是基本工資加提成,要是遇上過年賺得比三級工人工資都高。
王姐依然笑呵呵的:“售貨員也分,你看那邊賣糧食和布的工資就高,賣衣服瞧着光鮮,工資只有年前那陣好些。”
吃穿住行,穿在這個年代其實應該放到第三位,吃飽有閑錢才會考慮,第一順位布肯定是排在成衣前頭。
王姐擡頭往門口瞧了眼,繼續道:“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們,要不然這個月我還沒開張呢!”
成衣櫃臺兩個售貨員,王姐和徐鳳珍算起來應該屬于競争關系。
“我怎麽瞧那個售貨員和姐不對付?”姜向北小聲道。
“說起這事來還真丢人,姐也不怕跟妹子說……”
丢人不丢人姜向北不知道,不過世界的巧合今天好像都被姜向北遇到了。
王姐全名叫王雨,去年剛調到國營商店一來上班,開始跟徐鳳珍關系也還算不錯。
然後……就出事了。
商店裏有個熱心腸大姐給兩人介紹對象,介紹得還是同一個。
徐鳳珍看上男方,可那個男同志卻看上了王雨。
徐鳳珍自此處處針對王雨,無形中就把她當成了情敵。
“姐,你說那人……不會是三水胡同的馮強盛吧”
“……”
“你咋曉得?”
“剛偷聽來的。”姜向北随意回道,這當然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就住三水胡同!馮強盛就和我家住一個大雜院。”
“這麽巧?”
王雨顯然還沒意識到姜向北會這麽說的嚴重性,還心情頗好的笑着點點頭。
“姐真打算跟馮盛強處對象?”
王雨愣了愣,有些猶豫地輕輕搖頭:“沒想好,我情況有點特殊,好多事也沒個商量的人。”
“這事不用商量。”姜向北擡起右手朝下壓了壓,示意王雨把頭伸過來:“姐,我跟你說……”
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
可姜向北今天偏要做這個“惡人”,總不能知道前邊是火坑還眼睜睜看王雨往裏跳。
她把自己知道的馮家情況一五一十跟王雨說了說。
王雨的表情越來越凝重,有些不敢相信,又重新說了遍馮強盛情況,确認和姜向北所說的就是同一個。
“沈麗同志為什麽要害我?”
沈麗就是把馮強盛介紹給王雨的媒人,徐鳳珍偷聽到兩人談話,之後又私下找沈麗介紹。
姜向北和她萍水相逢,應該不會故意說馮強盛的壞話。
那只能是張麗說了謊……
“姐,你指給我看誰是沈麗?”姜向北拽着王雨站起來:“不用指,就告訴我沈麗是賣什麽的。”
“表。”
姜向北先從左邊起,轉動着目光漸漸往右轉去、
最右邊的鐘表櫃臺裏,白襯衣的長發中年女人趴在櫃臺正看着她們,眉心上一顆芝麻大小的讓姜向北眉心跟着一跳。
只這個特征,姜向北就立刻認出了此人是誰。
“姐,蹲下。”
姜向北抹了把臉,看姜向南那邊挑選得正起勁兒,嗖一下又蹲了下去。
“你認識?”
“她是馮強盛二姨。”
王雨:“……”
身份一出,所有事立刻明了。
姜向北就見沈麗來過一回大雜院,而且來就跟沈琴大吵一架鬧得不歡而散。
那時候她才六歲,對兩人吵架的兇狠表情印象深刻到晚上做夢還被痦子追殺。
“妹子不瞞你說,我父母去世多年……”
她所說的情況特殊,是指父母因病雙雙去世,一個年輕姑娘孤苦無依,婚姻大事上根本沒人幫忙把關。
王雨接過手母親工作,手裏還有父親留下的一個工位。
聽完姜向北所說的馮強盛情況,她就已經猜到對方多半是為了父親工位而來。
現在又加上個二姨……莫不是打着吃絕戶的主意才介紹了自己外甥。
商店裏其他人不知道王雨情況,可跟總經理關系頗好的沈麗清清楚楚。
以前處處關照,她還真把沈麗當成了親大姐相處。
“姐,你可一定要想清楚!”姜向北重重捏了下王雨手腕。
王雨笑,眼眶微微有些發紅:“妹子放心,姐不是傻子。”
父母相繼去世後,親戚沒少打主意,沈麗這點上不得臺面的算計不算什麽。
“那就好。”
姜向北放下心來,兩人加快速度把棉襖捆好。
這邊剛忙活完,姜向南和姜成軍也扛着布回到了成衣櫃臺前。
他們身後,徐鳳珍一雙小眼睛此刻差點瞪出條縫來,離得近的姜向南甚至能聽得牙齒嘎吱作響的聲音。
“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搶我工作!”
這句話像是從牙齒縫裏擠出似的,帶着明顯怨恨。
王雨權當沒聽見,幫幾人把東西背上,走出櫃臺來,甚至把人送到了商店門口。
“等姐忙完手頭上的事,一定請妹子去國營飯店好好搓頓。”
姜向北揮手。
“我過幾天來找姐玩。”
姜向北個頭最矮,兩個哥哥把重的衣物都背在了自己身上。
她就提着盒餅幹,在前頭蹦蹦跳跳地開路。
姜向北要的面粉和肉買了,成軍哥哥要的衣裳也用劃算價格買到。
姜向南沒買書,而是給姜愛國重新買了個煙嘴。
純銀打造,正好替換以前那個早黑乎乎的鐵皮煙嘴。
回到家,中午飯時間已過,三人這才意識到買東西高興到忘記了吃午飯的事。
姜愛國坐在家門口編簸箕,細長竹條在不停動作的手下 漸漸有了形狀。
“姜向北!”
先迎接姜向北的是叉腰堵在門口的夏彩霞,以及猶如鹦鹉學舌那樣只知道重複二姑話的夏寶華。
“你早上走怎麽不喊我,害得我又被我媽罵了,說我懶死鬼投胎!”
“懶死鬼投胎。”夏寶華兩只小短手叉腰,學得惟妙惟肖。
姜向北笑:“我叫你了,你沒聽見。”
“你沒叫!”
拼命眨動的眼睛就快要抽筋,不停往右撇的嘴無不不指向夏家門口的劉春芳。
姜向北立刻會意,左手狠狠一拍大腿:“壞了!我是昨天喊的你,今天給忘了。”
年後這二十來天攏共叫了兩次,回應的只有夏彩霞故意加大的呼嚕聲。
姜向北哪還不懂,意思就是随便叫叫得了,誰還真死心眼地把人叫去幫忙。
唯一那次還是劉春芳早起硬是拖着把人送到了姜家門口。
回來一個多小時腳程成了夏彩霞揮之不去的噩夢,自此明确表示自己不是掙那個辛苦錢的命。
“好可惜!最後一次我也沒去成。”
擠眉弄眼的笑臉,可怎麽都看不出半點惋惜來。
夏寶華奶聲奶氣地學着姜向北拍大腿:“可惜啊!”
孩子把戲哪能瞞得過大人眼睛,姜愛國笑呵呵地望着,劉春芳則是滿臉哭笑不得直搖頭:“這孩子,心眼子全用在偷懶上了。”
“這是上哪撿了一堆破東西回來糟蹋眼睛!”
一片祥和中,馮家窗口冷不丁傳出來道挖苦的聲音。
不用細聽,準是随時随地都注意着姜家動靜的沈琴。
只要稍微發現一點能諷刺挖苦的機會,那聲音之後人必得跟着出門來。
下一秒,老舊掉色的木門就開始嘎吱作響,出來的不僅沈琴,還有個皮膚慘白一臉憂郁的眼鏡男。
馮強盛。
別看住一個院裏,姜向北很少有機會見着他。
作為馮家長孫,這位吃喝拉撒都是吳婆子送屋裏,晚上天黑了才出門找胡同裏那幾個街溜子到處閑逛。
一張小白臉又戴副眼鏡,看着斯斯文文,長相非常具有欺騙性。
“上回收站買的舊衣服吧!我還以為賺了多少錢,原來就夠買些破爛呀!”
一張嘴,姜向北就想把手裏的餅幹盒呼他臉上。
馮強盛完美遺傳到了奶奶和親媽的臭嘴,什麽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都帶着“惡臭”
姜成軍被說得有些羞愧,放下棉襖後憨厚地撓了撓腦袋:“舊是舊了點,但是能穿。”
“哪裏差了!”姜向北梗着脖子朝馮強盛吼:“這些棉襖都是新的,換成你,你一件都買不起。”
“你買不起!”夏寶華跟着吼。
“混吃等死的玩意兒,哪來的臉看不起別人。”
要論吵架,夏彩霞絕對是夏家頭號,袖子往上一撸,單手叉腰,另一只手的指頭差點沒戳到馮強盛臉上。
要是換成別人也能忍忍,可這人仗着自己是個男的,看不起院裏女孩,沒少說難聽話 。
這回碰上了,那還不得多說幾句以解心頭之恨。
“就是,搜遍兜裏怕是都拿不出一塊錢來,還嫌棄幾塊錢一件的衣服不好,這就叫……”姜向北拖長語調。
“窮講究。”夏彩霞接。
論嘴皮子,馮強盛只能甘拜下風,氣得下意識走前幾步就舉起了拳頭。
咳——
輕輕一聲咳嗽,伴随着煙杆子磕牆的聲響。
沈琴臉色一變,趕忙拉住馮強盛:“都是一個院的,有話好說。”
孩子們沒見識過姜愛國的拳頭,大人們可都親眼所見。
一腳能踢斷人小腿,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