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他是檐上三寸雪,她是人間驚鴻燕
第75章 他是檐上三寸雪,她是人間驚鴻燕
顧錦栀要離開雍州這件事很快傳遍了王府,臨走當天早上,趙大腳和何伯都趕來送她。
這段時間她住在這兒,沒少受到趙大腳和何伯的照顧。顧錦栀對他們挺感激的,然而趙大腳和何伯都更是舍不得她。
嬌俏明媚的小娘子,自然是招人喜歡的。更難得的是這個小公主毫無架子,自從她來到了府裏,連帶着蕭珩的臉色和脾氣都柔和了許多,現在她真的要走了,府裏很多下人也跟着出來相送。
何伯替她把東西放到了馬車上,趙大腳紅着眼圈,在她臨上車前塞了一包剛烤好的板栗在她手裏,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些哽咽地說,
“帶着路上吃,別餓着了。”
她是知道這個小公主正在長身體的年紀,平時不扛餓,總是喜歡來廚房裏找她要點小零嘴吃。所以今天一大早她就把栗子都烤好了。
趙大腳這一開口,本來還極力克制着離別心情的顧錦栀一下子有些繃不住,她吸了吸有些發酸的鼻子,低垂下頭,緊緊抱着那包板栗,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
檀雲是決定要留下來的,看見她真的要走了,也跟着哭了起來。兩人抱在一起難分難舍,好半天才在顧珹的催促下松開了手。
從雍州到梁州是有馬道的。過去兩州貿易頻繁,馬道通暢。後來因為摩擦不斷貿易暫停,馬道倒是荒廢了一段時間。
顧錦栀坐在馬車裏,擡手抹了一把眼淚,視線朦胧地望向了車簾外。
雍州的春天來得晚,目之所及大多還是蕭瑟之景。雪泥被馬蹄濺起,巍峨的城牆逐漸在背後遠去。
明明已經快要三月了,可是這兒還是這麽冷。
顧錦栀捧着熱栗子,堪堪将凍得冰涼的小手捂得暖和了一些。
她想,這片讓人感到冰冷入骨的土地,大概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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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珩這一走,一直都沒能抽身回來。就連顧錦栀回去的消息,都是何伯讓人給他往軍營裏遞來的信,他才知道她走得如此決絕。
他拿着來信,眼睫微顫了一下。苦澀和冷寂在心底無聲蔓延。
明明是自己親手将她推走的,潛意識裏知道...送她回梁州是最好的選擇。但是懊惱和愧疚依然充斥胸口,堵得他憋悶難言。
可他如今內憂外困,四面楚歌,如何能夠留下她呢?
他握緊臨別之前顧錦栀送給他的平安扣,大口呼吸以平複心頭的窒悶,指尖因為過於用力而泛白。
到底他是檐上三寸雪,她是人間驚鴻燕。
...本就是他高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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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的形勢很快急轉直下。
南邊河渭戰場如今是順州和中都的大軍壓境,身後是虎視眈眈的柔然,另外還有個幽州在中間伸長脖子等着撿肉吃。
中都的細作混在蕭珩手下的将士裏,時不時地将內部消息偷偷傳送出來。
中都和順州這幾年都沒怎麽打過仗,将士松懈多年,難以成器。果不其然沒過兩天,就有消息傳了出來,說蕭珩把十二萬軍馬都留在了北疆邊營,如今手裏只有六萬兵馬可用。
眼見着梁州和雍州随時可能開打,各方的眼線都開始在暗處活躍了起來。
順州的建安王年紀大,在沙場上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物。對於這樣的消息他半信半疑,生怕有詐,於是只是派人時不時在城牆下叫嚣,并沒有要真正發起進攻的意思。
這麽一拖下來又是一個多月。
蕭珩估摸着順州和中都的糧草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忽然命人将孟靖河帶了過來。
孟靖河被他關在孟府已經有将近兩個月的時間了,如今兩鬓的白發依稀可見,肉眼可見地憔悴了不少。
他本來以為蕭珩的手下是要将自己帶去陰平戰場的,沒想到蕭珩卻是在河渭等着他。
趙固安把他帶進了兵營。他一路過來才發現,蕭珩把大部分的兵力都放在了這裏。
這和他當初傳遞出去的情報根本不一樣!
見他來了,蕭珩放下手裏的茶杯,淡淡地擡眸看了過來。
多日不見,他的五官棱角更加分明淩厲,眸底布滿了陰翳,平添幾分冷戾和邪性。
孟靖河被他淩然的目光燙了一下,鬓角居然微微淌汗。然後就聽見蕭珩低笑了一聲,摸着玉扳指,漫不經心地說,
“舅舅別來無恙。”
孟靖河微垂着眼眸,裝作畢恭畢敬,“主公...”
蕭珩打斷了他,語氣很淡,帶着點慵懶和嘲弄的意味,
“舅舅這麽喊我實在是太見外了,難怪有這樣的好手段也要藏着掖着,明明被我囚禁在孟府裏,可是王府裏發生的事情,總能第一個得到消息。”
孟靖河心下一驚,當即惶恐地跪了下來,
“主公...這說的是什麽話...”
蕭珩輕啧了一聲,不緊不慢地說,
“和中都勾結多年,不就是等着我和梁州反目成仇的這一天嗎?”
孟靖河一愣,正要說話,卻被蕭珩擡手制止。他勾了勾唇角,繼續把話說完,
“顧珹前腳剛在府裏中毒,消息後腳就傳進了中都,如果說府裏沒有細作,舅舅你信不信?”
孟靖河愕然地擡起頭來,對上了蕭珩異常冷靜而淩冽的目光。
他在雍州隐蔽多年,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蕭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把疑心放在了他身上。
孟靖河是蕭珩的親舅舅,按理說他是和他血脈相連,同聲同氣才對。然而自從蕭珩回到雍州,手段狠厲地殺害兄弟和叔叔,并将他的母親囚禁在雲林寺之後,中都那邊便派人悄悄來到了雍州找到了他。
孟靖河和自己的親姐姐感情很好。小時候他玩心重不務正業,每次闖了禍都是姐姐站出來護着他。
中都正是利用了他們姐弟情深這一點,承諾除去蕭珩之後,即可将他姐姐解救出來,并且扶持他成為雍州之主。
從那時候起,孟靖河便充當了中都布置在蕭珩身邊的眼線,當年讓梁州和雍州徹底反目的軍械案也正是他一手安排的。目的就是借軍械一事挑撥兩州的關系,互相消磨牽制,以免過於強大對中都形成威脅。
蕭珩是什麽時候開始對他起了疑心的呢?
當初父親病重他卻困頓於中都不得回家,母親和叔叔便商量着讓他弟弟蕭昌上位,孟靖河是在那件事情裏沒有受到牽連,但是随後他在軍中帶兵,經常倍感軍心不定,威望難立,從那時候起,他就對孟靖河多加留心。
孟靖河眼眸裏閃過一絲驚慌,可是随後很快就又恢複了灰暗。他艱難地扯動了一下唇角,自嘲般地笑了笑,神情露出絕望和麻木,
“不愧是主公,連自己身邊的人...都有如此戒心。”
事已至此,兩人皆無意多言。
蕭珩手撐膝蓋站了起來。他握緊了刀鞘,随着人的走近,狂放肅殺之氣撲面而來,他斂了斂眸裏的殺意,要笑不笑地說,
“我今日也不為難你,只是想請舅舅替我向中都傳個話,就說我和顧珹不日即将在陰平決一死戰。讓他們迅速出兵,可坐收漁翁之利。”
孟靖河聞言心中一驚,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你是瘋了吧?!”
如今集結在雍州周圍的軍馬已經遠超雍州的兵力。蕭珩眼看着就要分心乏力,怎麽還要讓中都繼續出兵?!
蕭珩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眼底的猩紅蔓延,
“魚死網破。人活着總要搏一回。”
他如今安全地送走了顧錦栀,已經沒有什麽值得顧忌的了。
然而孟靖河哈哈大笑了一聲,搖頭嘆道,
“你我君臣情義恩盡義絕,如今我憑什麽幫你?”
似乎料到了他還會有這最後掙紮的舉動,蕭珩勾了勾唇角,冷漠道,
“表妹如今在我府裏居住,一切都好。如果舅舅不幸出了意外,我定會替舅舅好好照顧她。”
“你——”,孟靖河猛地要站起身。
然而趙固安眼疾手快,直接用刀鞘對着他的膝蓋将他砸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