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萬字章來咯~
第34章 第34章 萬字章來咯~
換了專業的主持人, 慈善晚宴的畫風瞬間正經起來,陸淮坐在能看全場的後排,蘇琳和龍昭昭坐他左右兩邊, 最先拍賣的是小朋友們做的手工藝術品和畫作, 這部分幾乎是順着舉牌, 大家價格點到為止, 順暢地維持在已經形成默契的價位上。
半小時後小朋友們的作品拍完, 好戲, 即将登場——
第一件拍品是塊拇指大小未經雕刻的玉石,叫了兩輪價後以五萬元的價格成交。
一錘定音, 陸淮跟着人群鼓掌,邊拍手邊想周雲鶴怎麽還不來, 他遲到了!
正苦惱着,一旁的蘇琳朝他笑了笑出去接電話去了——他哥真的,幹脆和工作辦場婚禮算了。
陸淮左右沒事, 百無聊賴開始觀察周圍的人。
陳景和向來霸道,座位也一定要安排到第一排,周圍一群小弟圍着,享受“人上人”的情緒服務,一個大腦袋左右晃, 看得陸淮還想給他狗頭一巴掌。
周雨生則是幾乎坐到了陸淮對角線最遠的位置,陸淮不往他那邊看也能不時感受到含着複雜恨意的視線。
英雄救美成了笑話, 陸淮敢肯定, 周雨生對他的怨恨又上了一個臺階。
但無所謂。
反正他和周雨生之間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
愛看看, 誰管他?
瞥了兩眼,陸淮低頭看手機,想給周雲鶴再發個信息問問, 千萬別是路上出了什麽意外,畢竟他們是一本“書”裏的角色,這“書”又很喜歡用“車禍”來解決制造問題的人。
想到車禍,陸淮頓時緊張起來,腦袋瞬間一片空白,沒意識到周圍明裏暗裏盯在他身上的視線忽然全部消失,直到聽見周圍人低聲吸氣的聲音,陸淮才擡眼,眼前一亮。
高大俊美、氣場強大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他身旁,小指擦過小指,帶着只有他們兩個知道的默契和他打了招呼,坐到蘇琳原先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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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
周雲鶴食指比在含笑的唇前,專注柔和的目光落在陸淮身上。
他這樣真正主事的大忙人出席,前腳剛到,後腳在場大部分人就都知道他來了,注意力全都挪到他倆身上,甚至都沒人舉牌喊價了。
陸淮沒被旁人的視線幹擾,但耳朵卻悄悄紅了,周雲鶴看他的眼神也太犯規了吧,怎麽能……讓他看一眼就臉紅心跳?
大庭廣衆不好捂臉,陸淮只好迅速收回目光裝作玩兒手機的樣子,試圖以此掩蓋忽然發燙的耳朵。
隔了幾秒,周雲鶴總算将目光轉到拍賣師身上,小聲呼出口氣,暗暗扯了扯龍昭昭,結果發現龍昭昭已經正襟危坐了。
龍昭昭從小到大也就他姐輔導他作業輔導到要揍他的時候坐這麽正過,現在坐正主要是怕周雲鶴抓他小辮子向他姐告狀——這人,肯定會偏向他姐的!
陸淮一秒猜到龍昭昭的想法,無奈地笑了笑,昭昭的直覺很多時候超級準,比如,他一開始就覺得周雨生不是好人,狂勸陸淮不要和周雨生在一起,只可惜上輩子……
陸淮抿了抿唇,輕搖手機,一秒不到,周雲鶴就低頭看起了手機。
【路上沒出什麽事吧?】
【沒有,一路順暢。】
【我還以為你有事不能來了。】
【答應你的我都會做到。】
赫然收到這樣的表白,陸淮心髒跳快一拍,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翹起,耳廓微紅,看在周雲鶴眼裏更是一一幅難得的美景。
隔着老遠,周雨生看向陸淮的目光頓時更怨毒了三分,都快把他那所謂陽光大男孩的人設腌沒了。
陸淮長得好看,放在娛樂圈也能誇一句天菜的好看。他看喜歡的人時嘴角會不自覺向上,更湊近一點耳朵尖會紅,配上那張臉,會讓人覺得得到他的愛,就得到了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他們才分手多久?
陸淮怎麽就用那種勾人的眼神去看周雲鶴,還對周雲鶴笑?
心底的憤懑幾乎要忍不住,周雨生咬緊牙,恨恨地想:陸淮根本就是移情別戀,無恥、下賤!
投射到陸淮身上的眼神越發惡意,陸淮不在乎,周雲鶴卻不能視而不見。
周雲鶴稍稍側過身,往陸淮那邊靠了一些,寬闊的脊背擋住了周雨生惡毒的視線,陸淮忍不住嘴角上揚,淡淡瞥了陰暗角落一眼,壓住內心的雀躍,微微揚起下颚,在周雲鶴耳邊說道:“雲鶴哥,今天有個好東西,一會兒咱們擡擡價,別讓陳景和、周雨生搶到。”
好東西?
周雲鶴翻了翻手邊的拍品目錄,仍舊沒覺得裏面有什麽價值高昂的物件。
不過,陸淮說有就有。
只要陸淮喜歡,無論是什麽他都願意拍下來送給陸淮。
“哪個?”周雲鶴側過臉,陸淮柔軟的嘴唇一不小心擦過耳廓,帶起一道輕微卻顯眼到無法視之不見的戰栗。
平日裏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男人深深吸了口氣,才堪堪控制住心跳。
對此,陸淮表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他絕對~不是故意的!
他們做得那麽近,蹭到一下很正常啦~
憋着一點壞笑,陸淮說了個拍品編號。
大佬的故事太長不好直說,所以他找了個別的借口:“其實也沒多好,就是以周雨生的性格,他不會在這種“不上檔次”的慈善晚會上花大錢,肯定只想意思一下了事。”
“今天他到這兒來是想哄我回心轉意,目的沒達到,他肯定不願意當這個‘冤大頭’,不會對貴的拍品下手。”
“剩下這些拍品裏面也就那塊表價格差不多,咱們把表拍了,他要麽再丢點兒臉,要麽咬牙扔個十幾二十萬。”
說起周雨生,陸淮是真的恨,對着周雲鶴他也沒必要掩飾自己的态度,兩人都一樣讨厭周雨生,連帶着周雲鶴的氣場也發生了微妙的改變,親切中帶着極具壓迫感的恐怖,吓得龍昭昭又挪遠了一點。
周雲鶴長居高位生出的威懾力讓龍昭昭頭皮發麻,但陸淮完全不帶怕的,擡手輕輕拐了下周雲鶴,繼續和他咬耳朵:“不過暫時用不着你出手,我和昭昭先上。”
“今天陳景和也在,萬一他搗亂……”
陸淮眉尾一挑:“就交給你咯~”
“好。”周雲鶴姿勢放松,态度親昵,周圍看熱鬧的二代們倒吸一口涼氣——救命,陸淮居然真的不怕周雲鶴,還敢對他動手動腳,這就是——愛的力量嗎?!
大家羨慕嫉妒,但不敢說,只能默默羨慕嫉妒。
過了一會兒作為周雨生早期外挂登場的手表終于開拍,周雨生第二個舉牌,龍昭昭立馬上翻倍,一口氣加到十萬——周雨生出軌還想要挽回,純純渣男一個,他要替陸淮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人渣!
周雨生沉下臉色——他本來打算六七萬拿下這塊表,既不會花費太多,又能在衆人面前顯示出他已經擺脫了私生子的身份,正以“周二少”的身份活動。
假以時日,就算這些人不願意承認他也能自然地站穩位置。
“十萬一次!”拍賣師高呼,不錯所料,坐在前排的陳景和嘴角一歪,自以為很潇灑地指使他的狗腿舉牌,“二十萬!”
“……”本想再加五萬拿下這塊表的周雨生咬着牙松開握牌的手,臉色更難看了,陽光大男孩秒變陰暗批。
陸淮将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心情格外舒暢。
他曾經會為自己性格中的陰暗面感到可恥,但經歷過世态炎涼,他早不會再為自己的“暗自竊喜”感到難堪,大大方方享受這種暗中報複的快感。
但負面情緒帶來的愉悅只維持了短短幾秒,就像上輩子,因成功複仇燃起的強烈快/感只存在了一瞬,剩下全是遺憾。
遺憾沒能和爸爸媽媽好好道別,辜負了陸南風對他活下去的期許,還有深切的,充斥整顆心髒的懷念,懷念與周雲鶴一同生活的那些年,後悔沒有在周雲鶴還活着的時候對他好一點。
明明媽媽教過,不能把壞脾氣留給最親近的人,不能辜負對方的善意,但自己的壞脾氣似乎還是全都給了周雲鶴。
周雲鶴那麽多溫暖的愛,到最後還是與對周雨生的恨意一同泯滅了。
生命最後幾秒,陸淮剩下的感情就只有後悔。
或許上天就是感念他的悔意才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阿淮?”注意到陸淮情緒變化,周雲鶴曲着食指輕輕碰了碰身邊人的手,“你沒事吧?是空調溫度太低了嗎?”
陸淮搖搖頭,從突如其來的情緒中抽身。
“沒事兒,溫度剛剛好,就是……”
“什麽?”
“覺得自己有點幼稚,”陸淮壓低聲音,與周雲鶴咬耳朵:“用這種方式報複周雨生挺……”
從陸淮嘴裏聽到“周雨生”三個字,周雲鶴表情微妙,不高興裏暗藏了某種他也說不出的興奮,像是自己終于贏了一局。
“挺有意思。”周雲鶴脫下西裝外套随手搭在腿上,袖口上收,露出肌肉線條流暢的小臂,靜脈血管曲折流動,勾勒出某種心照不宣的誘惑。
陸淮杏眼微睜,沒料到周雲鶴會突然秀身材,片刻又覺得是自己看見手臂就想到……思路跑歪不怪周雲鶴。
什麽周雨生,早忘到九霄雲外了。
周雲鶴達到了目的,但這人還不滿足,緊接着又問:“那是不是有點兒熱?”
不等陸淮回答,指節分明的手指搭上手腕,動作緩慢地調了調腕間的手表,金屬色的指針筆直鋒銳與表盤那一圈密實精致的鑽石交相輝映。
男色迷人眼,陸淮恍惚了幾秒,認出這塊表才忽地回過味來——周雲鶴,你不對勁!
沒人比陸淮更清楚,周雲鶴對奢侈品少有偏愛,不會用佩戴的腕表來彰顯身份。他早就不需要用奢侈品裝點自己,就算搭配西裝在腕表的選擇上也更偏向內斂。
這塊千萬級的表他上輩子在家裏見過,是周老爺子随手送周雲鶴的禮物,意思是讓周雲鶴明白,奢侈是他們本身而非外物。
但周雲鶴從來不戴,還說這塊表設計浮誇過于惹眼,戴上招蜂引蝶還是不帶比較好。
所以,這人!這個男人!
果然是在誘惑他!
陸淮受到了誘惑,卻一言難盡地,用極其複雜的眼神看向周雲鶴。
感受到那道目光,周雲鶴身形微微一僵,開始思考要不要把表收起來——就不該聽馮倫的建議!什麽迎合年輕人的喜好,根本就沒用!
還倒扣印象分!
陸淮“噗嗤”一笑,強忍着不讓嘴角上揚“那表挺好看的,我很喜歡,超級炫酷!”周雲鶴面色稍霁,陸淮又說:“就是不太适合你,單看表,還以為你被昭昭奪舍了。”
陸淮剛說完,周雲鶴伸出長手把褪下來的表拍到龍昭昭手裏,“給你了。”
表除了昂貴本身并不附帶任何價值,既然陸淮不喜歡,他也想要迅速處理掉這丢人玩意兒,塞給龍昭昭就是眼下最快的處理方法。
龍昭昭還在激情舉牌,周雲鶴遞給他什麽他就拿着,根本沒顧得上看,等他舉爽了,把這塊平平無奇的表價格已經擡到百萬級,才有空關心周雲鶴給了他個什麽東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龍昭昭眼睛瞬間瞪大——是夢中情表!是他三十歲之前是想都別想的——超!級夢!情!
因為是夢中情表,所以條件反射地握緊了,完全不想松開,哪怕這是大魔王給他的。
一瞬之間,龍昭昭想了很多,基本上都圍繞着陸淮的周雲鶴,其中最驚悚的一個是——周雲鶴不會是想用他的夢情買通他,從此以後讓他報告陸淮的各種消息吧?
不行!不能出賣陸淮!
龍昭昭一只手緊跟陳景和加價的聲音機械舉牌,另一只手緊攥着表,腦子裏的小天使和小惡魔瘋狂互毆,思想鬥争超級無敵激烈。
“喜歡就收下呗。”
龍昭昭倒抽一口涼氣:“這謝禮也……太貴重了吧?要不你倆辦婚禮的錢我……”大喘氣一口,龍昭昭痛下決心:“我姐包了!”
陸淮:“……”勇士,他都不敢這麽安排陸南風。
周雲鶴:“……”龍家必須由龍英倩繼承,至于龍昭昭等他藝術家出道之後多買幾件作品聊表心意吧。
圍觀的二代:“……”啊?他們三個說的是人話嗎?怎麽聽不懂啊?
還有!
你們要不要看看那塊表現在多少錢了啊?!!!
這錢液壓機咔咔幾下拿去打水漂都能飄到太平洋了!!!
可惡,他們這些有錢人怎麽能有錢到這種地步!回家真的不會被爹媽關在二樓反思嗎?
但那不是最重要的。
他們也看出來了,今天這表不管叫出什麽價格,就算龍昭昭付不起,周雲鶴也會看在陸淮的面子上把錢付了,畢竟他是有錢巨佬。
但“結婚”是什麽鬼?誰要和誰結婚?
隔壁陸南風知道這個驚天大消息嗎?
#同學變弟媳#
哦不
#朋友妻竟是我親弟#
淦!
朋友弟不可欺啊!
周圍聽見的人瞬間腦子都炸懵了,吃了個今天大瓜,但周雲鶴一眼瞥過來,一小圈人就像被仙女教母的魔法棒點到,全部變成縮頭烏龜,壓下了往朋友圈爆大瓜的念頭——等拍賣會結束,他們一定要發十條朋友圈爆料!
“昭昭你被超了,快舉,”陸淮拍拍龍昭昭,露出一個“大膽舉”的鼓勵式笑容,龍昭昭定心丸吃下去,揮手間将手表價格擡到130萬。
這個價格已經相當過分了,陳景和不是千裏眼順風耳,不知道陸淮和龍昭昭湊在一起又商量了什麽損招溜他,但他是陳家長孫頂上沒人,論錢,陸淮和龍昭昭加在加一起都超不了他!
陳景和狠狠心,再次舉牌——
“260萬!!!”拍賣師都驚了,他從業十四年,還真是第一次見這種陣仗。
這塊表撐死了值十萬,250萬的溢價,簡直到了豪無人性的地步!
260萬不是個小數目,就算是陳景和一口氣掏這麽多出來也覺得肉疼,畢竟這表撐死也就值10萬塊,出260萬簡直冤大頭,但想到終于壓了陸淮和龍昭昭一頭,陳景和心裏那點不舒服總算散了些。
接近300萬的天價龍昭昭當然拿不出,陸淮一副靠山摸樣拍了拍他肩膀,這個價格成交,能讓陳景和消停一段時間了。
反正表拿到陳景和手上,三秒就會被他砸爛洩憤。雖然有些可惜表原主人的暗線,但他們家不缺這點,搭不上線也沒什麽所謂。
而且,金手指是有代價的。
他不想惹上。
所以差不多就得了,表還是讓給陳景和吧!
隔着老遠,陸淮笑眯眯地對陳景和笑了一下,陳景和更氣,他們就是故意擡價!
故意讓他高價買下!
陳景和頓時氣得面目扭曲,陸淮敢肯定,如果不是周圍有那麽多人看着陳景和會過來再和自己打一架。
陸淮勾着唇,心情甚好,龍昭昭明目張膽地和陸淮擊掌:“太絕了淮哥!簡直就是一箭雙雕,帥爆!”
周雲鶴從旁看他們互動,為這種他從未感受過的青春感到高興。
但他并沒錯錯過其中微妙的不對勁,只是用微笑遮掩住了。
陸淮太篤定了。
周雨生并非那種喜形于色的人,或者說還沒有修煉到那種境界,咬咬牙,二三十萬還是能拿出來的,換一件東西買,臉丢不到哪裏去。
為什麽一定要在這塊表上做文章?
想起陸淮讓他買的股票,周雲鶴心裏有了一些猜想,但陸淮說得對,他們誰都不是對方肚子裏的蛔蟲,不可能完全了解對方的想法,還是需要……試探。
周雲鶴舉了牌。
“500萬。”拍賣師眼睛再次亮起來。
陸淮猛地回頭,驚訝地看着他,心情簡直如過山車般從雲霄直沖谷底——金手指并非全無代價,當年周雨生用這塊表換了一個事業發展的機會,代價是多了一個“未婚妻”糾纏在他和秦知中間,狗血等級更上一層樓。
如果周雲鶴得到了表,那位“未婚妻”會不會把周雨生的劇情接到身上,惹上那位很有手段的大小姐……?
想到這種可能,陸淮臉色頓時一變。
陸淮的表情變得太快,周雲鶴證實了猜測。
果然,這不是一塊尋常的表。
陸淮知某些他們都不知道的消息,一個或許能讓周雨生更上一層樓的消息。
不過既然陸淮不打算說,他也不打算問。
人心大抵相通,無論兩個人的關系有多麽要好,刨根究底都不是好習慣,管多了容易讨人嫌,但适當地剖白自己能增進相互間的了解。
“想要徹底抹掉陳景和這個麻煩,還要從長計議。”周雲鶴附耳過來,略顯低沉的聲音在陸淮耳邊說:“我已經布下了先手,現在讓他回家關禁閉就打草驚蛇了。”
“再說,籌到的錢多一些,孩子們的生活質量也更高一些,500萬和孩子們比起來,算不了什麽。”
聞聲,陸淮差點離家出走的理智蹭蹭幾步跑回來,因為緊張攥緊自己衣角的手也總算松開,在外人看來,就像是陸淮不滿周雲鶴舉牌,這會兒又被哄好了的樣子。
他倆真的,好像在談戀愛!!!
周圍十幾個八卦雷達瘋轉,陸淮管不到這些,心說周雲鶴果然還是那個周雲鶴,別人走一步,他早已經邁出三步去了。
不過仔細想想,陸淮也并不覺得周雲鶴真的會落入周雨生的窘境。
那個姑娘之所以會成為周雨生的“未婚妻”,是因為周雨生貪圖姑娘身後的錢財、權力,對方也想要借着周雨生在周家這個龐然大物上謀取相應的利益。
未必你情我願,但總算是各取所需。
周雲鶴并不需要用自己的婚姻牟取利益,對方就算有意他也可以從容拒絕,婚姻與否,只在于周雲鶴想不想要。
只要周雲鶴自己守得住,婚約之類倒是不必擔憂。
就像上輩子周雲鶴明明可以放着他不管,盡情和周雨生一争高下,但周雲鶴卻選擇了他而不是周家的財權地位。
想明白一塊手表奈何不了周雲鶴之後,陸淮忽地有點心虛,他不該懷疑周雲鶴的,而且這種行為有點傻。
我在他心裏的形象總不能可能——陸淮眨巴眨巴眼,好吧,十八歲的自己可能真的……有點傻?繼而尴尬地腳趾扣地,挖出一幢別墅了——我十八九的時候也太幼稚了吧!
雪白的耳廓一片通紅,陸淮不由往側邊縮了一下,不讓周雲鶴靠着自己耳朵說話,雖然但是,大庭廣衆太暧昧了!!!周圍人都在看!
陸淮已經能想象到,今天散場,不超過半小時,關于他和周雲鶴暧昧關系的謠言就會滿城皆知——雖然不是謠言,但這麽快公開的話,周老爺子那邊怎麽辦?
想到要那麽早就面對周老爺,陸淮內心充滿了抗拒,這種抗拒看在周雲鶴眼裏生出了別的意味。
目光由泛紅的耳廓劃過,周雲鶴收了聲音規矩坐正,仿佛前一刻湊過來說話的不是他。
時間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陸淮糾結這一小會兒,臺上拍賣師一錘定音,這塊有故事的表就歸了周雲鶴。
周圍的人都看着他,陳景和也盯過來,顯然是沒想到周雲鶴居然會主動花錢替他消解尴尬。
繼而,是狂喜。
老爹一直說周雲鶴多麽多麽厲害,可現在呢?
周雲鶴多了一個競争對手,為了保全大局,不還是屁颠颠跑過來,花幾百萬為前幾日陸淮在銀睿駁了他“小陳總”的面子道歉?
至于陸淮——
就算他倆真好上了又怎麽樣?
玩兒了弟弟又勾搭哥哥,陸淮果然也只是仗着那張漂亮的臉,清高虛僞的廢物。
不過那張臉倒是真挺招人,要是能上手……
陳景和看陸淮的眼神逐漸變了味,陸淮對這種視線非常敏感,很快察覺,皺起眉毛,下意捏了周雲鶴的手,周雲鶴起身上前半步擋在陸淮身前對陳景和笑了笑。
到了他這個地步,行事緣由不必自己解釋,有心人自會替他說。
這不,陳景和一通思索,最後還是對周雲鶴點了點頭,承了他的“情”。
倒是龍昭昭很不服氣,陸淮拉他出去好好安慰了一番,等他消氣,拍賣會也快結束了,陸淮索性沒有回去,揣着周雲鶴存在他這兒的車鑰匙去車上等他。
臨到車前,“滴”一聲響車門先開了,陸淮頓時一愣。
車窗搖下,露出周雲鶴帶笑的臉。
周雲鶴眉眼優越,薄唇線條優美,微微上揚,恰到好處。
在那段失去了絕大多數意義的人生裏,陸淮曾經用過很長時間去觀察他,大多是工作時的側臉,高挺的鼻梁,張合嗡動的唇,清晰流暢的下颌線,以至于看得久了,這張臉以刀劈斧鑿的深刻刻印在了記憶裏,念頭稍起,就浮現在腦海裏。
他看我會不會也是一樣的想法?
這個念頭忽地冒出來,随他一同鑽進車裏。
他們見面似乎大多都是在車裏,陸淮扣好安全帶,心想果然還是周雲鶴太忙了,希望他可以不那麽忙,可以有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
“直接送你回去?”周雲鶴發動車子,本來是馮倫開車,但剛剛被他以“你女兒在家等你。”放回了家。
“不了吧。”
陸淮自然地接話,雖然每天晚上會用視頻互道晚安,但到底一周多沒見真人了,拍賣會那一小會兒時間太短暫,心不滿意不足,有些不願放手。
今晚回去,陸南風絕對已經知道他們的“暧昧謠言”,絕對會被逼問!
陸淮不想說謊,但還沒想好怎麽說。
說假戲真做,會被揍的吧?
再說,周雲鶴太謹慎了,這段時間以來他倆真就是慢慢相處,純情到陸淮以為自己真的十九歲。
雖然周雲鶴看起來是想走水到渠成的路線,純愛也挺好,就是有那麽一點點寡,搞得他每天睡前都有在認真考慮,要不要加點“猛料”!
但家不能不回,還是和周雲鶴對好口供比較安全。
陸淮清清嗓子,靠近周雲鶴問:“一會兒回去要是我哥問我,我和你到底什麽關系,怎麽辦?”
“所以……”周雲鶴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陸淮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周雲鶴反問:“我們先對完口供再送你回家?”
口供。
他們果然想到一塊兒去了,所以周雲鶴是決定就此和他綁在一起了嗎?
“嗯,”陸淮心裏小鹿亂撞,面上強行忍住:“你要是覺得無所謂,我就和陸南風實話實說了?”
“他畢竟是我哥,我應該很快還要進組,到時候說不定連經紀人都要挂他的名字,感情問題還是要說清楚。”
“而且到了劇組……,”陸淮計上心頭,眉尾一挑,那張自知俊美的臉龐顯出絕對的自信,“不管是為了我的臉還是我家的錢,肯定有人追我,我總得想辦法拒絕吧?”
“我要是說什麽,不想談戀愛別人才不會信,除非說我有男朋友了。”
陸淮直鈎釣魚,周雲鶴咬了一半兒,“也可以是有喜歡的人了。”
并不滿意這個答案,陸淮眉心微蹙,“這樣聽起來像我單相思,我們不是兩情相悅嗎?”這樣說難免帶上逼問的意思,上輩子的記憶忽地冒出來。
單相思。
上輩子周雲鶴也是單相思。
周雲鶴無微不至的關心照顧,帶着幾近沒有限度的包容守在他身邊,守了那麽多年,他們才堪堪從“室友”變成“情人”。
甚至因為殘疾,到死,他都沒親口對周雲鶴說過“我愛你”,連一句“我也喜歡你”都欠奉。
對周雲鶴來說,根本沒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天。
到死都沒有。
現在周雲鶴仍舊對他很好,溫柔、關心、包容,就算是真的情侶也少有每天視頻道晚安的。
他們之間已經有了深切的聯系,他不應這樣逼迫周雲鶴。
“那……我就說都是一場誤會,你只是把我當弟弟照顧。”
自願後退一步,陸淮都沒意識到自己言語間摻雜了諸多遺憾,比遺憾更多的是委屈。
滿腹的委屈隔着十幾年只有一人知道的相處無處發洩,醞釀出格外令人難過的氣息。
周雲鶴終究還是松開了方向盤,輕撫上陸淮的側臉。
四目相對時,周雲鶴從那雙眼裏看到赤誠的喜愛,在他貧瘠的生命裏未曾出現過這樣真摯的感情,但只要看一眼,就絕不會放手。
愛情是無師自通的,愛意和怨恨一樣藏不住。
他讓懷着這樣赤城之情的人難過了。
瞬息之間,周雲鶴自以為早如鋼鐵般冷硬的心,生出許多愧疚。
從前他不給陸淮肯定的是因為他不相信愛情,更不信諾言,他知道陸淮的好,因此更痛恨自己的壞。
他怕自己承諾後出爾反爾,就像周億鴻那個随意将母親抛開的人渣,他不能成為周億鴻,所以在有把握之前,他不能和陸淮确定關系。
可拖延也是一種傷害。
他此前已經拖延了許久,和陸淮發信息、語音通話、視頻晚安的分分秒秒都推着這份感情向前。
“我愛你”“我喜歡你”這樣的話并非一段感情的開始,而是這段感情步入成熟的标識。
“不,”周雲鶴搖頭,他捧着陸淮的臉,內心深處将自己臭罵一頓,“只要你願意,你可以和任何人坦白我們的關系,不用隐瞞。”
“尤其是你的家人,陸南風是你哥,你做什麽樣的決定他都會支持你,他從來不是我們之間的障礙。”
“你們是家人,我就是因為……”
周雲鶴因為差點說漏嘴而收聲,陸淮察覺到他态度上的變化,追問他:“因為什麽?”
“因為……”周雲鶴深吸口氣,像是下了某種決心:“因為你們家家庭氛圍很好才和他做朋友的。”
“我很羨慕你們。”
陸淮一愣。
盡管“羨慕”和周雲鶴一點也不搭,但這一瞬間,陸淮福至心靈——沒錯如果他有什麽能讓周雲鶴羨慕的,那就是家庭,只有家庭。
“我小時候很希望能有一個人和我一起對抗爺爺和父親,和我一起保護媽媽不受他們傷害。”
“但沒有,周家只有利益的盟友,沒有可以投注感情的人。”
“所謂親情,在兒時的我看來就像騎着麋鹿給孩子們送禮物的聖誕老人,是個美好善意的謊言。我不相信,但還是希望它存在,因為我覺得只要它存在,我就還有機會得到它。”
周雲鶴抱歉一笑,男人的面容上沒有失落,只有一點淡淡的遺憾,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歷讓他接受了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家人身上得到理所應當的愛,所以和陸淮說起來的時候,這種釋然的态度反倒令陸淮格外心痛。
“和你哥哥交朋友是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确的決定,至少我從你們身上證實了親情和愛情并非虛僞的謊言,我只是運氣欠佳,沒能擁有。”
周雲鶴語調稀松平常,看待問題的角度公正客觀,甚至早早哄好了自己,在一個并不健全的家庭裏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正常人。
但正是這份“正常”讓陸淮眼眶驟然發酸。
原來如此。
陸淮恍然間明白過來,周雲鶴沒有過親情和愛情,僅僅窺見一點皮毛就耗費全部的心神去模仿,一心一意地照顧了他那麽多年。
哪怕少有回應,也從未放棄。
“我記得有一次看到阿姨在種新品種的月季,伯父守在走廊等了許久,直到第一株月季栽好才追出去誇阿姨栽的花特別漂亮。”
大抵是這段記憶真的深藏于周雲鶴的記憶,他說起來時臉上也帶着溫柔的笑:“但伯父分不清月季和玫瑰,就誇說‘玫瑰真漂亮,但沒我老婆漂亮,我們月芸人比花嬌!’”。
“伯母笑他花都認錯了還誇,伯父也不惱,就蹲在旁邊聽伯母教他區分玫瑰和月季,搭手把剩下的月季栽好,才回書房。”
“那時候我不明白,為什麽家裏明明有專職的園丁伯母卻要自己種花;為什麽伯父明明在幫倒忙卻仍要待在伯母身邊幫她,伯母也不生氣;明明是一件勞累的事,為什麽他們做得那麽開心。”
“周雲鶴……”陸淮心髒像被一只大手反複揉捏酸澀發脹,他想出聲安慰卻說不出話。
他并不能與周雲鶴全然共情,卻能從那雙溫柔的眼睛裏看出他的孤獨。
周雲鶴成熟外表下的溫柔、包容像一個巧克力殼般融化,露出內裏孤獨困惑的小男孩兒。
周圍人聲鼎沸,來來往往的孩子們牽在父母手裏,嬉嬉笑笑向父母撒嬌,他們知道自己是父母的寶貝,所以看向父母的眼睛像天上亮亮的星星。
小王子般光鮮亮麗的周雲鶴身處其中,大家向他昂貴的球鞋、設計炫酷的電話手表投以羨慕的目光,他謙遜禮貌地笑着,笑得累了握緊手心,才發現手中空無一物。
“我母親和周億鴻不會那樣相處,在看到伯父伯母的相處之道前,我以為天下的婚姻都會在光陰流逝中一地雞毛。”
而他這個誕生于利益婚姻的附産物橫插其間,每日習得的都是“178+290≠1”的錯誤答案,如同一只亂轉的無頭蒼蠅,潛意識知道前路必定行錯,無論如何找不到對的那條。
“1+1=2”這一簡單世人皆知的正确答案,他永遠無從知曉。
甚至對錯誤習以為常。
他靠着觀察,意識到父母的婚姻是一條無法修正的錯路,既然如此,那他就換一條路走。
所以,周雲鶴在十一二歲的年紀,就輕易而堅決地否定了婚姻與家庭。
直到認識陸南風。
直到住進陸家,聽到、看到、感受到他們一家四口的相處,他才終于看清了自己真正的錯誤。
為什麽陸南風會做出叫嚷着:“我爸媽又出去度蜜月,這周我要帶陸淮,就不去競賽班了。”不情不願回了家,轉天卻拿出十幾張拍立得小卡,炫耀起他“超級無敵世界第一可愛”的弟弟這種疑惑行為。
為什麽陸父和沈母會蹲在花園開開心心種一下午月季。
因為他們深愛着彼此。
因為親情真真切切地存在于這個家庭的每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