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皎不愧是阿皎,一個下午便将院子裏空餘的一個房間收拾成了書房。
思雀醒來的時候那個原本空蕩蕩的房間已經擺了好幾排的書架,上面整整齊齊都是繁體字的書,還有靠窗的書桌上那嶄新的文房四寶,據說是她便宜爹爹派人送過來的。
“小姐不可再像往日一般了,明日卯時就要到書房。”
思雀乖巧點頭。
雖說她可能十歲就要翹辮子了,但萬一她沒翹呢?這邊的孩子一個比一個早熟,到那時候她再想學就來不及了,她這個現代未畢業大學生在古代也算個半文盲,技多不壓身,還是未雨綢缪的好。
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道理她懂。
“參觀”完她的書房,阿皎去給她準備晚膳,而思雀則蹦蹦跳跳的跑去找兮鸠了。
因為藥的原因,也因為所處的環境讓他終于放松下來,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覺,思雀醒來後去看他好幾回他都沒醒,不過這次思雀敲了敲門後走進去發現他是醒着的。
聽見聲響,兮鸠朝着思雀看過來。
估計才醒沒多久,少年的眼睛水霧朦胧的,像是沾了水的葡萄,又似是映着星河的湖面,幽深而璀璨,看得思雀愣了一下。
見他掙紮着要起身,思雀不贊同的擰着眉頭,像個小大人一樣的拍了拍床,“躺下躺下,傷都沒好,逞什麽能。”
“咳咳……奴沒事,都是小傷。”
思雀總算知道病美人三個字怎麽來的了,有些人生病臉色泛黃,面容憔悴,但有些人生病的時候眉目含柔,雙眸水霧潋滟,嬌嫩脆弱的像是枝丫上新冒出的嫩芽,稍一風吹就會掉落,咳兩聲你這心裏也會跟着顫。
兮鸠才十一歲,少年的美不辨性別,妖而不媚,豔而不俗,鳳眼眼尾上挑,鼻梁高挺,朱唇不點而紅,特別是那雙黑眸,不帶一點別的顏色,黑的徹底而幽深,但在陽光下又顯得明亮清澈,整體既不女氣也沒有多的陽剛之感,每一處都是剛剛好的分寸。
大概別人都是女娲随便甩出來的泥巴,而他是在女娲手下精心捏出來的。
從美色中回過神來的思雀掩不自在的咳了兩聲,“等你好了就跟着阿皎。”
正低眉垂眸的兮鸠一下子就擡起了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臉上難掩激動之色,“奴謝小姐救命之恩。”
這激動有三分真七分假。
他以為教主是不會讓他這個出身卑賤的人留在思雀身邊,至多丢去桑繞門接受□□,成為魔教中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小厮。
若是去了桑繞門,相燭不定又會來騷擾他,但那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他努力刻苦一些或許可以被選進将辭門,成為一名真正的魔教弟子。
但現在卻說他可以留在這裏。
三小姐身邊只有一個阿皎,只要他努力,很有可能可以成為三小姐的左膀右臂,再加上三小姐的性子也不難伺候,比起進入桑繞門,起點就已經高了許多,待遇更是不用說的。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自稱奴了,與阿皎一般便可。”他每自稱一次奴,她這小心肝就得跟着顫一下。
——不知道劇情還會不會按照原來的發展,但兮鸠總歸是未來的反派boss,能讓他俯首稱奴的人,在後期可都被他折磨的可慘了。
“屬下明白了。”
阿皎端着一碗藥走了進來,正打算遞給兮鸠,思雀先用小手碰了碰碗壁,嘶的一聲縮回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太燙啦,阿皎放一旁涼一涼再給兮兮喝。”
思雀已經佛了。
反正她現在只是一個六歲的小娃娃,就不壓抑自己的天性了,兮兮就兮兮吧,說話奶聲奶氣就奶聲奶氣吧,至少不會讓人當做妖怪綁起來燒了。
阿皎動作一頓,聽話的把碗放在一邊的桌子上,從袖子中掏出一個棕色的小瓷瓶,打開蓋子倒出兩顆圓滾滾的黑色藥丸,“小姐,該吃藥了。”
思雀毫無負擔的拿走她手裏的藥,丢進嘴裏咔嚓咔嚓的嚼着,不一會兒就吃完了。
這是思雀從小吃到大的藥丸,早晚各一次,每日兩粒,向來都是由阿皎保管的。
這藥丸說是藥丸,卻沒什麽藥味兒,像是思雀前世吃的薄荷糖,但沒有那麽重的味道,只有淺淺的一層,咬起來嘎吱脆,像是巧克力豆的口感。
阿皎見她乖乖吃完了藥,才轉向兮鸠,捏了捏他的手和腳,小幅度了點了下頭,就丢給他一本東西,“将這上面的心法熟記于心,待你身體好了便跟着我習武。”
阿皎心中沒有那麽多彎彎道道的,既然小姐說了要讓他留下,且季猶也同意了,那麽這個少年就是自己人了,對于自己人,阿皎向來是大方的。
教好了他,以後也是小姐身邊的一份助力。
兮鸠伸手捏着那本心法,手指都泛白了,臉上是無害且單純的笑,“多謝師父。”
阿皎滿意的點了點頭,跟思雀說了聲後就出去了。
“阿皎就是這樣的性子,你別多想。”
在思雀看來,剛剛阿皎随手一丢,仿佛施舍一般,她有些怕兮鸠會因此懷恨在心。
畢竟反派不都心眼兒賊小?
兮鸠淺淺一笑,“小姐不必擔心,屬下明白。”
真心和假意,他還是分得清楚的。
這主仆二人,都單純的讓人一眼就能看透。
見他真的沒有放在心上思雀才松了口氣。
別養來養去反而養成仇了。
她其實也沒有讓小boss長期跟在自己身邊的打算,一來她自認她這小池子容不下這條大魚,即使劇情偏了,以反派的心智,也不會滿足于給她當侍衛,二來她很可能十歲就翹辮子,讓他長期跟在自己身邊也不現實。
她想好了,這四年就讓兮鸠跟着阿皎習武,然後她在這四年為他想好後路,這樣就算她四年後真的翹了辮子,他也有了一身本領,可以好好活下去。
她隐約記得,兮鸠十五歲時,似乎還有一劫。
唉,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劇情還未開始,她也是睜眼瞎,更何況多了自己這個變數。
說起劇情,既然自己救了他,以後沒什麽意外的話他不會再受非人的折磨,他應該不會再把她便宜老爹給殺了吧?畢竟原著中他是因為早期的遭遇而對魔教觀感甚差,加上他那顆變态的心,才血洗了魔教。
兮鸠看着小姑娘坐在自己床前,一會兒苦惱的抓抓腦袋,一會兒又仿佛在思考什麽重大的事情一般嘆了口氣,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有些人生來就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而有些人卻是錦衣玉食,天真可愛。
他是前者,而思雀是後者。
這麽美好的東西,跟他這種從陰暗中活下來的滿腹肮髒的小人,實在是,格格不入。
兮鸠壓下心中那股暴戾,伸手将藥碗端了過來,沒有半分遲疑的一飲而盡。
思雀眨眨眼,“不苦嗎?”
病弱俊美的少年笑着搖頭,“不苦。”
思雀有些心疼的皺皺眉。
唉,肯定是日子太苦了,這點藥又算什麽呢。
她忽的想起什麽,眼眸一亮,在口袋裏找了找,掏出幾塊紙包着的糖,拿起一塊就塞進兮鸠嘴裏。
小姑娘笑眯了眼,“這是阿皎為我做的桂花糖,可甜了。”
說着她也捏起一塊丢進嘴裏,不舍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糖紙,說話含含糊糊的,“不過阿皎說每日只有三塊,只剩一塊了。”
兮鸠猝不及防被喂了一顆糖,這糖不是很甜,剛剛好的程度,桂花的清香溢滿了口腔,驅散了舌尖那陣泛苦的藥味,仿佛鼻息之間也充滿了淡淡的桂花香味。
“兮兮你要快點好起來陪我玩呀。”
小姑娘吃着糖,高興的晃了晃腦袋,小手拍了拍,笑眼彎彎像是盛着一輪彎月,聲音甜糯糯的。
放在被子下的手握成拳,兮鸠勾唇一笑,“好。”
從前見了那些純真仿佛不曾被玷污的東西,他滿心只想毀滅。
可此時此刻,他卻想将這個笑容藏起來,只他一個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