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半夜, 山林之中霧氣彌漫, 愈發的陰冷,頭頂的月光似乎也帶着涼意, 落到人身上, 讓人忍不住都跟着打一個寒顫,兩旁的樹影落在地上, 仿佛生着無數只奇形怪狀的手的怪物, 風一吹便動了起來。
思雀他們一群人正浩浩蕩蕩的走在這寂靜非凡的山林之間,腳下踩着幹枯的樹枝樹葉,不時發出咔嚓的聲音,他們只靠着曲冷和關耶溪一前一後舉着兩個火把照明, 因為要照顧着這些姑娘們, 所以走得格外的慢。
思雀走在前面, 左邊跟着阿皎,右邊是舉着火把的關耶溪, 季栀瑤則被思雀推去後面陪曲冷了。
忙活了大半夜,一感覺到安全了, 渾身的疲憊就湧了上來,思雀走着走着便小腦袋一點一點的,困意在她腦袋裏打轉,全靠着下意識在走了。
終于,在幾步踉跄之後她整個人一晃, 眼看着就要朝前面倒下了,阿皎手疾眼快的把人撈了回來, 伸手便将她抱了起來,還像抱小孩一樣的将她抱在懷裏,即便是這樣,思雀也還沒醒,靠着阿皎的肩膀眯着眼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只有離他們最近的一位姑娘看見了那可愛的小姑娘身邊的男人極快的、幾乎是與另一位姑娘同時的伸出了手,頓了一下又縮了回去。
她被那男人掃了一眼,背後一陣涼意,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
好容易到了山下,就看見山下站着一群人,正舉着火把,站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煥石城的城主。
這會兒季栀瑤和曲冷也走到前面來了,城主一瞧見季栀瑤就匆匆走上前,上下看了一眼她們三位姑娘,看見思雀趴在阿皎懷裏,以為這是受傷了,頓時被吓到了,“思雀姑娘這是?”
季栀瑤噓了一聲,壓低嗓音,“我三妹睡着了。”
哦,原來是睡着了。
城主松了口氣,小聲道,“還好你們三位姑娘沒出事兒,我遠遠的瞧見這兒冒着火光,便猜着可能是你們,就帶了些人過來,你們若還不下來,我們就要上去了。”
兩夥人一彙合,城主帶來的人是他城主府的侍衛,不少都是煥石城當地人,當他們看清楚季栀瑤他們身後的姑娘們的時候,其中有一些面露激動,忍不住就走上了幾步。
原來這群姑娘之中,不少都是煥石城的,有幾個恰好就是他們的妹妹或是尚未過門的妻子。
有了城主帶來的人,季栀瑤他們肩上的擔子就輕松了不少,由城主府的侍衛在一邊舉着火把照明,他們幾個跟着城主走在最前面。
城主一聽說山寨子裏的盜匪都被剿清了,差點就拉着他們幾個的手給跪下了。
但與此同時,城主也有些擔憂,“可這火勢,不會将整座山都燒着了吧?”
放火燒山,放在老祖宗那兒可是大忌,再者,這一片地區不少的人都是靠山吃山的。
曲冷解釋道,“城主放心,我們在放火之前,在山寨周圍挖了一條水渠,火不會蔓延到外面去。”
季栀瑤聽了,不由得感嘆道,“你們準備的還挺充分的。”
竟然連水渠都悄無聲息的挖出來了。
曲冷有些不好意思,“咳,都是關兄厲害,我沒出什麽力氣。”
關耶溪勾起一邊嘴角,諷刺的笑了,“你以為誰都跟你們一樣,憑着一腔‘熱血’就跑到人家寨子裏胡搞一通,差點把自己也搭進去。”
說到“搭進去”的時候,看了一眼睡得跟只小豬仔一樣的思雀。
季栀瑤漲紅了臉,“你——!”
但是到底是她理虧,如果不是她堅持說要過來,思雀也不會随她胡鬧,也就不會差點遇到危險,所以她也說不出個什麽來,可要讓她在一個陌生的男人面前認錯,她也做不到。
這下沒有思雀的調節,曲冷更加不知所措了,看看關耶溪又看看季栀瑤,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也納悶呢,雖然這位半路上遇到的關兄脾氣有些古怪,但按理說也不至于會對這麽個不認識的小姑娘這般不客氣,不知道是怎麽了,今晚跟吃了辣椒似的,直嗆人。
城主看出了不對勁,出來打了個圓場,“這兩位公子今夜也幫了我們大忙,不知你們是從何處得知這群盜匪在此處惹是生非的呢?”
這話曲冷表示他會接,“是路上碰見的一位老人家告訴我們的,但那位老人家因為傷勢過重很快就去世了。”
“那位老人家的孫女被這群人擄走了,他一路追查到了煥石城附近,被那群人打成了重傷逃了出來這才遇到了我們。”
“原來如此,兩位公子還真是心善。”
“……”
翌日,思雀睜開眼,窗外的光微亮,清晨的氣息萦繞在房間內,清清涼涼的,透過床幔,可以看見屋內的擺設,并不是在客棧,像是某戶人家的客房。
她一瞬間有一些晃神,記憶還停留在那黑漆漆的、似乎四處都是窺探的目光的樹林之中,結果一睜眼就是第二天了。
阿皎聽見屋裏的動靜,知道她醒了便走了進來。
思雀坐在床邊自己穿着衣服,一邊打着哈欠,“阿皎,我們這是在城主府嗎?”
她漸漸長大後就沒有再讓阿皎伺候她的起居了,平日裏洗漱穿衣都是自己來,但阿皎還是習慣守着她。
“是。”
阿皎将昨晚她睡着之後的事情悉數告知思雀,包括曲冷與城主的談話,就連關耶溪和季栀瑤的鬥嘴都一五一十的說了。
聽到她說關耶溪,思雀穿衣服的動作停了下來,神思漸漸游遠,下意識的用手想支着下巴,卻不想甫一碰到就痛的嘶了一聲。
她這才想起來,他們五個人不是毫發無損,她還“負了傷”呢!
思雀連忙跳下床跑到一邊去照鏡子。
思雀雖然攤上了個嚴格苛刻的師父,但都是被父母還有舅舅嬌寵着養大的,這一身的肉格外嬌嫩,特別是小臉蛋,又白又嫩,昨夜那人一掐,她現在這下巴就已經腫起來了,青青紫紫的看着很是吓人。
思雀小心翼翼的洗漱完,坐在凳子上,揚起小下巴讓阿皎給她用藥膏擦臉,大眼睛四處瞅,“阿皎,二姐姐他們呢?曲冷和關耶溪也住在這兒的嗎?”
“嗯,二小姐還沒醒。”
昨夜就思雀一個人睡得最早,他們回來跟城主又客套了一番才各自到客房睡下,思雀所住的這個院子是專女客住的,相鄰的兩間房一邊住了阿皎另一邊便是季栀瑤。
下巴上抹上了涼涼的藥膏,像薄荷一樣,濃濃藥香之中還有幾絲甜意,是思雀從來沒有聞到過的味道。
鼻翼翁動,思雀眼睛向下瞟,瞅見阿皎手上的藥瓶,咦了一聲,“這不是我們帶出來的藥膏吧?”
“這藥膏是屬下醒來之後在小姐房門口發現的,品質比我們帶來的要好,便用上了。”
說完阿皎臉色有些不好看,竟然有人到他們院子裏放下了東西而她卻全然不知曉,幸好這人沒有威脅到小姐的安危。
這藥她檢查了好幾遍,都證實是正正經經的化瘀的藥膏。
阿皎作為平蕪派訓練出來的侍衛之一,什麽都懂點,既然她說沒問題、是好藥,思雀也就信了,畢竟她在藥這方面可是半點研究都沒有。
“可這是誰送來的呢?若是城主,大可不必這樣偷偷摸摸的。”思雀總覺得是自己心裏想的那個人,卻又覺得奇怪,看向正在淨手的阿皎,“阿皎,你覺不覺得關耶溪給人的感覺很熟悉。”
阿皎認真的回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思雀失望的嘆了口氣,嘟囔道,“也是,他們明明沒有一處是相像的。”
她撥弄着濁月下方挂着的小象,神色惆悵,“或許是我太想他了。”
“小姐是在說兮鸠嗎?”
當年思雀那場病吓壞了他們一幹人,等思雀醒來後也都下意識的不去問那日|他們兩個在後山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兮鸠這個名字也是多年沒有提起了。
兮鸠畢竟只是在思雀那麽小的時候陪過她幾年,大家都以為她長大後漸漸地就忘了兮鸠,可沒想到思雀記得比他們想象中的要牢。
阿皎的目光也落到了那玉雕小象上,與思雀最為親近的便是她了,她自然看得出這雕刻的手法與思雀說什麽也要帶到平蕪派的那些木雕小玩意兒的是如出一轍的,不過精巧了許多。
她難得的說了句安慰的話,“若是有緣,小姐與他定會再相見的。”
在思雀身上發生的事情已經足夠玄妙,她與兮鸠莫名其妙的糾葛,無論是季猶還是顏傅水或是阿皎,都将其解讀為是緣分。
叩叩叩。
思雀她們停止談話,朝着門口看去,是城主夫人攜着她的女兒,正站在門口含笑看着她們,身後跟着幾名婢女。
城主夫人或許是因為憂愁的事情已經了結,放下了心中的結慮,回到了她本來雍容典雅的模樣,“思雀姑娘醒的這般早,昨夜休息的可還好?”
思雀客氣的回了兩句,請她們進屋坐下了。
“我這是來給姑娘道歉的,昨日冒犯了姑娘,很是抱歉,也感謝姑娘與姑娘的朋友救了我們煥石城。”
看得出來城主一家人其實都很心善,這麽一件事情一直記在心中,城主道了歉還不算,城主夫人今日又專程過來一趟。
城主夫人一個眼神,身後的婢女就呈着東西一一擺到了桌子上。
城主府早就被那群盜匪給掏空了,這還是城主夫人從自己的嫁妝裏拿出來的東西,都是些姑娘家用的手镯、簪子。
“這都是我們一點小心意,我知道姑娘你們是江湖中人,向來潇灑,是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的,可若是你不收下,我們怕是心難安。”
城主的女兒乖巧的挨着母親坐下,一雙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思雀,得到她的注視後就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
誰不愛漂亮呢,思雀當然也是愛的,更何況城主夫人的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這東西也不算太過貴重,是以她就坦然收下了。
果然在她表示收下之後,城主夫人臉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
“夫人客氣了,昨日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我們都不必将它放在心上,現在小姐能安然無恙,煥石城內的姑娘能得救,就足夠了。”
“姑娘小小年紀,真是深明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