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說真心話

說真心話

劉軒宇坐在板凳上發抖,默默祈禱鉛筆千萬千萬不要停下來指向他。

雖說他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事實的暴擊逼着他直面鬼神。

“呼——”劉軒宇放心了。

鉛筆指向了唐芃。

唐芃欲哭無淚,怎麽會是她?

王良友安慰道,“沒事的,就說實話,不會有事的。”

唐芃看向徐韞,徐韞說,“你和鄧鵬飛不一樣,所以,別想太多。”

情緒稍微穩定了下來,唐芃開始思考,她有什麽罪?

如果按世俗規則來評判,她對不起過許多人,其中,最對不起的是她的父母。

她沒有衆人贊嘆的外表,沒有一鳴驚人的成績,沒有圓滑的處世之道......她的不足,真是數也數不清呢。

可是,她怎麽老是覺得她最對不起的人是她自己。

她似乎從來沒有善待過自己。

和別人起了沖突,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反思自己,改變自己,幫着別人說話,為別人的過失找借口。

最好笑的是,反思自己的時候,她的內心是矛盾的。

她一面覺得自己很委屈,想找對方要個道歉,另一面又覺得對方好像沒做錯什麽,是她考慮得不周到才引起了別人的不快。

好比今天,她惹劉軒宇生氣了,因為她沒有給他作證。

如果在之前,發生這樣類似的事情,她一定會無條件地站在劉軒宇那邊,

但今天不同,不知怎的,她就是生了反骨,不想和劉軒宇站在一邊。

“我沒有善待過自己。”唐芃說出了心裏話。

王良友噗嗤一笑,“這算什麽罪?怎麽可能有人不對自己好?”

劉軒宇說,“你再換一個吧,不然,一會兒鉛筆還得轉到你那裏去。”

唐芃堅定地看着鉛筆,“我的罪就是沒有善待過自己。”

王良友哭笑不得,“好吧,那你得舉例。”

唐芃:“以前,我有一個朋友,我們玩得很好,但有一天,她莫名其妙地走向我,扇了我一巴掌,就跑了,留在原地的我立馬哭了。”

唐芃:“當時我的第一反應是,我是不是做了什麽惹她不高興的事,而不是,她為什麽會這麽對我。”

唐芃:“後來,我找到她,給她道了歉,但沒能挽回我們的友誼,我們絕交了。”

唐芃:“過了幾年,我們在學校又見面了,這次是她主動走向了我,她給我道了歉,并說了扇我的原因。”

唐芃:“你知道她說的原因是什麽嗎?她說,她把對別人的氣撒在了我的身上,因為我看起來很好欺負。那時,她家裏有人去世了,班裏有一些她的好朋友給她組織了捐款,她覺得她們把她的自尊踩在了腳底下,所以她急需找一個發洩口來發洩她的不滿,她需要把別人踩在腳底下,她才不至于感到受傷。”

唐芃:“說真的,那時我真該扇她一巴掌解氣,但我沒有,我居然還在反思自己,認為小時候的我做得不對,沒有替她着想。”

劉軒宇有些震驚,關于這件事,唐芃從未和他提起過。

劉軒宇:“她為什麽會這樣?你們之間是不是産生了誤會,但你不知道?”

黃浩強:“也有可能啊,不然她怎麽可能平白無故扇你,你應該是別的地方惹她生氣了,但你不知道。”

這樣的反應,不可思議的表情,重複出現在無數個人的臉上,唐芃都看倦了,倦到心都麻木了。

唐芃:“為什麽一定是我的錯?我為什麽要替她着想?被扇的人是我,受傷的人也是我,你們憑什麽否認我的感受?”

王良友說,“不是的,他們是站在理性角度思考問題,你太情緒化了。”

呵。

這不叫情緒化。

這是合理表達自己的情緒。

被人無端地攻擊,理應感到憤怒、委屈、不甘,想要以牙還牙。

徐韞給在場的所有男人一個白眼,“你們不是理性,你們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被扇的人不是你們,你們就裝理中客。”

黃浩強一拍桌子站起,“你不要歪曲我們的意思。”

“那你現在在生氣什麽?只準你們被誤解生氣,不準她被欺負感到委屈?你們還不如她呢。”徐韞拐彎抹角地罵人,不留一點餘地。

王良友真是怕了沖突,連忙轉筆,換下一個人說真心話,“唉,不說了不說了,看看下一個是誰。”

下一個是劉軒宇。

唐芃的話被認可了。

否則,鉛筆不會選擇劉軒宇。

現在輪到劉軒宇崩潰了。

“我,我......”劉軒宇半天抖不出一個完整句。

徐韞嘲諷道:“至于嗎?”

她在用他們說過的話攻擊他們。

黃浩強:“別緊張。”

王良友:“是啊,如實說,不會發生什麽。”

劉軒宇用手做動作,輔助自己深呼吸,調整好心率。

劉軒宇:“我作過弊。”

劉軒宇擡手将鏡框扶正,“我接受不了自己不是第一,所以我偷偷在考試前寫了小紙條,幫助我通過考試。”

“看來你是好學生,作弊都能成大罪。”黃浩強的語氣輕快,不認為這件事值得被批評。

遙想他當年,也是這麽過來的。

有幾個學生能保證自己沒作過弊?

還真有,唐芃就算一個。

劉軒宇心虛地看了眼唐芃,随後撥動鉛筆。

意料之中,鉛筆沒放過劉軒宇,指向了他。

王良友哽住,不知道說什麽好。

徐韞:“你說謊了,對嗎?還有更大的罪吧。”

劉軒宇的手原本平放在桌面,此刻已卷成拳頭,藏在皮膚下的血管因激動的情緒快爆出來了。

劉軒宇不得不承認,他開始害怕了,害怕他會和鄧鵬飛是一個結局——慘死。

他一點兒也不想死,這個世上能絆住他的東西多着呢,他一點兒也舍不得抛下它們。

劉軒宇:“我想想。”

王良友:“這回的确得仔細想想,不能馬虎。”

一個小時,一晃眼就過去了。

劉軒宇列出了如下罪名:沒有扶老奶奶過馬路,嘴巴過于貪吃,不愛與人分享,過于計較,對媽媽有諸多虧欠,沒有幫媽媽在爸爸面前說話......

仍舊毫不意外的是,鉛筆不放他通過游戲。

只剩下五分鐘了,這是劉軒宇最後的機會。

劉軒宇糾結了一分鐘,埋下頭,坦言道:“我戲弄過一個同學。”

黃浩強沒聽明白,“戲弄?”

劉軒宇的頭埋進了他的手臂搭成的窩,“嗯,是戲弄。”

“那個人是我的室友,我第一次見到他就特別喜歡他,是欣賞的喜歡,因為他很厲害,會說很多門語言,懂得很多我們不知道的東西,還很會講故事,人也特別自律,早睡早起,從不賴床......總之,他是一個很受歡迎的人。”

唐芃的腦中不禁浮現出一個熟悉的面孔,袁野。

劉軒宇:“我想跟他親近,但他老是和我保持距離,我也不明白為什麽,他只和我保持距離,和別的同學就很正常,他們可以打鬧嬉戲,就我不可以,我覺得我被孤立了,我很不爽,我就想要小小地懲罰他一下。”

“高中生,尤其是男同學,最喜歡玩的把戲就是裝男同,在他面前,我就裝成男同,我刻意在他洗完澡後去摸他的手臂,去抱他,他通常都會反抗,但我無視了,我還會在他要睡未睡的時候爬到他的床吓吓他。”

唐芃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班上有一些愛起哄的男同學老是起哄劉軒宇和袁野。

當時,她毫不知情,居然還在私下安慰過劉軒宇,叫他別往心裏去。

沒想到,那些緋聞竟然是他自己搞出來的。

劉軒宇:“我惹怒過他很多次,但我沒有道歉,我還變本加厲地折磨他,偷偷在他的書包、書本裏放小紙條,僞裝成其他班的男同學給他寫一些黏黏糊糊的話,讓他産生錯覺......他被吓得轉學了,這是我幹過的最出格的事。”

徐韞聽得沉默又無語,這哪是戲弄,分明是性騷擾好嗎?

劉軒宇:“我知道我很對不起他,他走後,我有給他道過歉,他沒回我,我就把他删了,自那之後,我們便沒了聯系。”

黃浩強不動聲色地挪了一下位置,離劉軒宇遠了些。

他覺得劉軒宇可能是男同但不自知。

正常性取向的男人絕對幹不出這種事來,若有誰跟他打賭,讓他爬上另一個男人的床,無論如何,他是不會幹的。

他十分确定,他喜歡的是女人。

王良友沒說話,老實說,他有點驚到了。

原來世界變化得那麽快。

在他們那個年代,戲弄人可不是這麽戲弄的,他們只會踩女同學的鞋後跟或藏女同學的筆,然後倒打一耙,栽贓給自己的好哥們,讓好哥們吃女同學一頓打......

徐韞打了一下呵欠,手指指向時鐘,“時間到了。”

劉軒宇擡起頭來,滿臉都是悔恨的淚珠,但并不招人心疼。

徐韞最先起身離開餐廳,唐芃緊随其後,她生怕自己被劉軒宇纏上。

不幸自然降臨在黃浩強身上,黃浩強是倒數第二離開的。

俗語說,病急亂投醫。

此刻,劉軒宇便是這樣。

他可憐巴巴地拽着黃浩強,想要博取他的同情心。

“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嗎?我真的害怕。”

黃浩強冷漠地推開他,禮貌地彎腰,“抱歉,我一般一個人睡覺,不習慣有別人在我身邊。”

“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嗎?”劉軒宇在做最後的請求。

黃浩強繼續禮貌地道歉,“對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劉軒宇收起眼淚,迅速上樓。

黃浩強故意放慢速度,走在最後面。

他用別人聽不見的音量自言自語道:“我又沒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