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Chapter 58
Chapter 58
黎晚晚不是沒有想到在兩年前綠意新濃的夏天,謝祈宴的離開是情非得已的結果,但是,當她在綠林蟬鳴的長坡上被他奚落,又無情的丢下時,她就沒法把他想象成一個受了委屈,還需要療傷的人。
現在,當一切難言的真相明了之後,她也依然沒辦法去原諒謝祈宴對她的傷害。
确實,他是因為他愛的家人才會做出離開的選擇,可當年的黎晚晚卻也是因為喜歡…才會在意,才會難受,才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把錯誤強加在自己的身上。
是因為她的成績一塌糊塗,她軟綿綿半天不出聲的個性,是因為她總是依靠他,遇到麻煩需要他解決,難受時要得到他的安慰,是因為她毫無特色到他再也不能對她提起興趣。
謝祈宴覺得煩了,膩了,自然就甩下她了,丢掉一個毫不相幹的包袱,他定是輕松不少吧。
“謝祈宴,我不會原諒你的。”私人影院的小屋裏一片黑暗,黎晚晚拍着懷裏少年人的脊背,動作輕柔。
她的話語卻堅定:“心疼男人就是悲哀的開始,慶幸的是,我并不是那種聖母,不會因為你家裏的變故而可憐你,更不會借此對你我的過往既往不咎,你對我坦白,我很高興,但高興之後,我又很生氣,比知道真想之前還要生氣,所以,我們之間的事沒完!我們仍然回不到過去。”
話落,她一把推開謝祈宴,半坐起身,随後,拽着少年人的領子撲了過去,按着肩膀,将他壓在了沙發上。
沙發的材質發出了摩挲響,謝祈宴反應過來時,黎晚晚已經騎在了他的……腰上。
“那你想做什麽?”
場面反轉,謝祈宴緩過神來時,他的手被黎晚晚束縛着壓在了頭兩側的沙發上。
詭異的姿勢,詭異的位置。
習慣了全黑的眼睛看清了上面打算欲行不軌的人,他又找回了慣用的輕浮和不着調:“你不會是打算和我幹點在私人影院該幹的事兒吧。”
“我不是打算。”
身下軀體的感覺不可描述,黎晚晚克制着發散開來的欲望,她彎下腰,垂下的發絲撓着身下人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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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織在一起的視線,呼吸,心跳頻率默契的統一。
她一時之間,還是會有些恍惚,語塞。
卡頓的片刻,謝祈宴眯起眼睛,清了清莫名含糊的嗓子,他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沒有燈光,室內反鎖,空間狹小,一男一女,黎晚晚,你知道現在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嗎?”
“我知道。”
黎晚晚又不傻:“但你會嗎,謝祈宴,你不會的。”
“那麽相信我?”
謝祈宴一聲短促的笑,卻震的她在上面晃了晃:“但我怎麽聽着像是你在罵我不行?”
“我罵你不行怎麽了?”
黎晚晚道:“你行不行,我又不知道!還不能罵了!”
“照你的意思…你是想現在驗證驗證我行不行?”
“現在?”
黎晚晚義正言辭的拒絕道:“現在不行。”
“哦,現在不行,成。”
謝祈宴好商量:“那就以後,具體日子也是你來定?”
“?”
黎晚晚越聽越覺得自己在幹顏色交易,她拍了拍謝祈宴的狗臉:“那麽好說話,那麽草率就定了?你窮困潦倒,走投無路後專門出來賣啊。”
“還沒接過客呢,也就打算接你一個客。”
謝祈宴歪了歪頭,臉蹭着她停留還未收回的手掌:“包你滿意,小客官,考慮考慮預訂一下?”
“……”
大學是真的大染缸,謝祈宴進去一年,在黃色池裏鐵定沒少浪,黎晚晚兩腿用力,惡趣味的夾緊他的腰線動了動,少年人在隐忍之間發出一聲悶哼和深抽吸,黑暗裏,他的視線愈發的不清明,兩側的手逐漸握拳,五指含住了她的手背,肌膚相貼處,指腹滾燙。
謝祈宴一言不發,沉重滾燙的呼吸在沙發的一隅起伏,在她的鼻息間,他發出了一種強烈的暗示信號。
“你…你先活到那時候再說吧!!!”
怕真的引火上身,一發不可收拾,黎晚晚慌裏慌張的抽出了手,轉而純情的扯住謝祈宴的臉皮拉着不放,又放起了豪無威懾力的大狠話:“讓你騷,讓你賤,看我今天怎麽把你打腫臉充胖子!!!”
*
黎晚晚是真的把謝祈宴從頭到尾打了一頓,連頭發絲都沒放過,一連三個星期,謝祈宴臉上挂着的彩都沒徹底消去。
更何況,把黎晚晚送回家的那天當晚,謝祈宴在出小區的路上還糟了偷襲,黑燈瞎火裏,有人從後面用黑色塑料袋罩住他的頭,還沒弄清楚是綁架還是殺人滅口之前,他的肢體反應飛快,又借着身高和體能優勢,反手扣住來人的衣領,直接将人幹翻在地。
一腳踩在他身上,謝祈宴揭開礙事的塑料袋,垂眸掃了眼地上疼到直呼哎呦喂的許嘉晨,懶得跟他扯皮,直接掏出手機,撥打了110。
“喂,警察局嗎?這裏有人劫色。”
兩人從警局出來時都到後半夜了,在就近的24小時便利店買了幾廳啤酒,晃悠到了江邊坐下,許嘉晨就着一口啤酒發起了牢騷:“謝祈宴,你是真的狗,竟然真的報警。”
“沒有我松口,你能立刻出的來?”
“沒有你報警,我能火速進的去?”
“到底是誰先動手的?”
謝祈宴将騰空的塑料袋不止一次的甩在許嘉晨臉上,“你自己幹的好事,還成了我的錯了?啊?誰的錯?誰的錯?誰的錯啊?!”
最後一下,塑料袋套在了許嘉晨的臉上,他掙紮幾下,在動作之間摔坐在了臺階下,酒水灑了一路,瓶罐被他捏在了手裏,泡沫糊了一手。
許嘉晨在原地呆愣了幾秒,忽然哼哼唧唧的,将易拉罐扔在了地上。
“我沒想到是你。”
他煩躁的撓了撓頭發,“真的,謝祈宴,我看錯你了。”
謝祈宴不慣着他,腳跟一個石子緊跟就砸在他屁股上:“有事兒說事兒,變着法罵人,腸子都沒有你七萬八繞,山路十八彎。”
許嘉晨看了他一眼,啧了聲:“談光意都跟我說了你和我妹的事兒,你是真的不懂還是想繼續瞞着。”
謝祈宴沉默了幾秒:“是壓根不想告訴你。”他說着,還順道拿出手機,将談光意的各種聯系方式删了個幹淨。
許嘉晨拿着易拉罐坐回他身邊:“為什麽,咱們不是朋友嗎?”
“怕你打我呗,晚晚,是你妹妹啊。”謝祈宴重新開了一聽啤酒遞給他。
許嘉晨接過,但沒急着喝,指着他鼻子就罵:“然後你就先發制人,把我打了一頓?送我去警局?”
“你要聽實話嗎?”
謝祈宴看着他,手搭在膝蓋上,指腹壓在了罐身上,“我還真就是怕你打我才不想說的,也不是怕你打的疼,而是怕你打了之後,和晚晚做出了一樣的選擇,對我心生厭惡,避而遠之,那我大概率更沒有機會挽回她了。”
“也不懂該不該誇你有腦子,拉我進你軍營?”
他墊着空的易拉罐,揚手,将它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裏,許嘉晨坐在一邊,快把頭薅禿了:“你知道的,我一向沒什麽立場,雖然我平時是看不慣黎晚晚,但她怎麽說,也是我親妹妹,她受了委屈,我明面上是會嘲笑她,但私下裏,還挺在意她的,當年你們那事兒,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在你畢業典禮的那天,她是哭着回來的,身後還跟着我倆的爸。
打從晚晚出生起,他就對她沒有過好臉色,那天過後,他對她的态度就更沒有緩和的餘地。舊賬不停的翻,有時喝多了還會動手。我和我媽都攔不住他。他罵晚晚最多的一句,就是恬不知恥的東西。
謝祈宴,你離開,拒絕,都是你的意願,但時機很不湊巧,偏偏,那時候,許建國就在現場,旁觀了一切。對晚晚來說,你無疑是把她從一個噩夢推進了連帶效應的另一個噩夢裏,而且,摔下去的,也僅僅只有她自己。”
謝祈宴沉默了好一會兒,向來不喜啤酒的他也将一瓶下了肚,“我不知道。”
後半句透露出的真相,他是一點不知道。
那天在電梯口,他以為她的閃躲和驚吓只是本能的害怕許建國,沒想到,是因為當時身邊,還有他的存在,到頭來,熱切希望她活得更自由快活的他竟害得她在深淵的泥淖裏繼續掙紮了兩年。
“你還是打我一頓吧。”他想讓自己心裏好受點。
“我不打。”
“我讓你打。”
“我不。”
“打啊。”
“不!”
許嘉晨說什麽都不幹,謝祈宴幹脆吊着他的拳頭往自己臉上砸,許嘉晨瑟瑟發抖,縮着胳膊,蜷縮着身子,快把自己藏進了地洞裏。
“謝祈宴,你別發瘋!讓我打你?還打臉?”
要是黎晚晚知道了,他還有命活嗎?許嘉晨不停腹诽自家親妹護食的臭德行,自己欺負可太行了,別人碰,就是自尋死路:“你要真嫌命長,自己送她面上去,自己找她抽去!”
“你說的也是,現在倒像是我在賣慘。”
夜晚的江風清爽,謝祈宴松開許嘉晨的束縛,看着深藍色的夜幕,目光長遠又纏綿:“是我錯的太離譜了,明明她是我主動招惹過的人,我根本沒理由把她一個人抛下就不管不問的。”
“你是答應過她什麽?”
許嘉晨想起:“她房裏的書桌上有臺日歷,兩年前的,現在也沒換,八月最後一天,被她花了圈,用紅筆加粗标記了兩個字:約定。”
“原來她一直都記得。”
謝祈宴摸了摸臉,手落回膝蓋上無力搭着,沉了口氣,肩角下落:“是我給她的承諾,那一天,說好了,是我想帶她離開的日子。”
“去哪?”
“哪裏都好,她想去哪裏,我都帶她去。”
“既然記得。”
許嘉晨拍了拍他落魄頹唐的背脊:“那你得說到做到啊。”
*
新的一天到來,黎晚晚睜開眼已經是上午九點,今天黎女士不在家,但屋外頭倒不安靜,廚房的鍋碗瓢盆在和湊着未知的樂曲,她揉着雞窩頭出了房門,最先聞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食物香味。
熟悉在于菜色,
陌生在于烹饪出來的味道。
她拱着鼻子,踏進廚房,睡眼朦胧間,只見背影清瘦勁挺的大男孩在洗手池邊上的案板上切着什麽,刀法靈活,切換動作有條不紊,一看,日常就沒少做飯。
“謝祈宴?”
黎晚晚手撐在門,瓷在原地:“你一大早怎麽在我家?”
“你醒的還挺巧。”
謝祈宴沒回頭,将案板上切的菜撇進了鍋裏,自家人般吩咐道:“先去洗漱,換身衣服就過來,湯剛好能新鮮出鍋。”
一經提醒,黎晚晚摸了摸眼角,低頭又看了看身上穿的柯基睡袍,也是得虧慶興謝祈宴沒回頭,她逃也似的,火速的奔向衛生間,不巧,撞上從衛生間出來的許嘉晨。
許嘉晨閃身讓路,黎晚晚一進去就鎖門,0.01秒後,衛生間一陣咆哮。
“許嘉晨你丫又撒外頭了!!!”
一大早,一連串的破事兒,黎晚晚原本心情就複雜,現在更燥得離開,“簡單”捯饬了個人形象,她穿着條粉裙,坐在餐桌邊,頂着個烏泱泱的臭臉,一言不發。
許嘉晨往她對面一坐,托着舌頭,哈巴狗似的,等着人喂飯之餘,解釋着:“昨晚我喝醉了,謝祈宴送我回來的,時間太晚了,我就讓他睡咱家了。”
“睡哪兒?”黎晚晚問,他們家可沒有客房。
“我房間啊,不然跟你一間?你想得挺美。”
黎晚晚莫名臉一紅:“……我沒想,髒不死你,回頭馬桶邊你給我刷幹淨了去,不然我用你床單或者衣服擦。”
“歹毒。”
“呸!”
謝祈宴就着手端着大白瓷碗放在桌中間,他第一個撲上來,黎晚晚的哭喪臉卻在彼時裂開一條縫:“你不嫌燙手嗎?”
“還好,導熱沒那麽迅速。”
謝祈宴又拿了三副碗筷,說話間,在圍裙上擦着手坐到黎晚晚身邊。
黎晚晚盯着他的手指看,骨節分明的指骨白皙漂亮,指腹紅得充血:“不用為你皮糙肉厚找借口,偶爾坦白一點,能少塊肉還是怎麽的?”
謝祈宴盛了碗湯放在她面前,理所應當似的把手在她面前攤開,湊近:“那我燙,燙死了,手上長水泡,你要幫我吹吹嗎?”
“噗~”
許嘉晨到嘴的湯還沒回味就噴了出來,昨晚拒絕背地裏賣慘的人今天當着本人面賣,夠膽夠茶。
“吹吹?你信不信我給你咬斷?”
黎晚晚張開血盆大口,一大早就要開葷,謝祈宴哼笑了兩聲,收回手前,揉了揉她的頭,“快嘗嘗我做的湯,不好喝,我繼續努力,好喝下次還做給你喝。”
鼻端萦繞的味道鮮美,黎晚晚拍掉他的手,賞臉喝了一口,小嘴砸吧砸吧,面無表情的嗯了聲:“還行吧。”然後喝完了兩碗。
早飯過後,許嘉晨要上班,對于昨天的事,他沒自讨沒趣的再追着黎晚晚去問,謝祈宴在洗碗池邊收拾,黎晚晚就帶在他旁邊,目不轉睛的看着。
知道她不會閑到看人洗碗,他不再逗留,背着包就出了門,将整個屋子的空間都留給了兩個人。
“今天什麽安排?”
謝祈宴洗刷着碗筷,将黎晚晚安穩的安置在餘光裏。
“在家睡覺。”
黎晚晚打呵欠,“你收拾完了就走吧,我爸今天要回家的。”
謝祈宴明知故問:“我見不了人?”
難以置信的話音間的語氣仿佛在說“我那麽帥他不高興見我天理難容”
“不是。”
昨晚許嘉晨和謝祈宴的談話,黎晚晚一概不知,又不想多說:“他最煩我把人帶回家的,尚輕舟和溫禾都不行,你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吧。”
“我不夠分量嗎?”
謝祈宴将碗歸置到位,關上櫥門的動作間,他背對她,問道:“在你心裏,我算什麽呢,我又在什麽位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