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Chapter 62
Chapter 62
“瞎說什麽呢,晚晚,爸爸哪有那本事啊。”
許建國還把話筒舉在手裏,字字句句,清晰的在大廳裏回響:“上大學可是你的事啊,國新大學的臨床專業也是你選的啊,怎麽了,不記得了啊?看來你還沒從高考後遺症裏走出來啊,日子過得那麽恍惚啊。”
“我确實不記得了。”
黎晚晚面無表情的扯開許嘉晨拽着的袖子,從角落裏走到了大廳的中央,和許建國近距離對峙:“我想了好久,也不記得我什麽時候說過自己想去國新大,更別說什麽臨床專業,爸,是不是除了哥哥,我,你還生養了另外一個小孩啊,就指望着她按照你的規劃去度過她的餘生。”
一來一去的對話大廳裏的人都聽見了,原先的歡聲笑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默裏無數的交頭接耳。
許建國依舊能裝:“你還沒成年,喝什麽酒?嘉聞,嘉聞,快把你妹妹帶下去,去廁所洗把臉清醒清醒。”
他申請場外支援,許嘉晨又看了黎女士,後者點點頭,他才站出來。
“妹妹。”
他走到黎晚晚身前,小聲道:“咱回家說,別讓爸下不來臺,丢了面子。”
“我不現在說,以後的我失去的不僅僅是面子,還有自由,你能為我負責嗎?不能,就挪一邊兒去。”黎晚晚撞開許嘉晨,拒絕的态度堅決。
許嘉晨抿唇,往旁邊挪了幾步。
黎女士走了過去:“晚晚,乖,媽媽帶你下去。”
“媽。”
黎晚晚直視着黎女士,态度依舊:“不要讓我覺得你和他是一夥的,不然……”
後面的話沒說下去,但生養那麽多年的黎女士怎麽會看不出來,她嘆了口氣,站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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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建國的表情快繃不住了:“怎麽個意思?要造反?”
黎晚晚依舊很冷靜:“坦誠布公的意思,雖然是家事,但也希望今天在場的人評評理,做個見證。”
兩人之間不再有阻擋,許建國看了兩眼旁邊的妻兒,暗罵了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話筒将他的聲音放大開來,在場的讨論聲跟着大了些。
“得。”
許建國也不裝了,被他摔在地毯上的話筒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那仿佛是黎晚晚在那麽多年裏飽受他欺淩後不為人知的發洩:“女兒長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膽子也大了不少,行啊,你想說什麽,今天在場那麽多人呢,你要說,就說呗,我不攔着你。”
“你的真面目是什麽,你到底對我做過什麽,說過什麽,我別逼我,我就今天不想多說一個字。”黎晚晚不想把場面搞得難看,真要到衆叛親離的地步反而會成為別人無足輕重卻能念叨很久的飯後談資。
她申明并強調着真正的要事:“我不會去北城國新大學的,更不會去讀什麽臨床醫學專業,就算你強行在志願書上填了,我也不會去的。”
“你骨頭倒是硬,倔強得連書都不讀了是嗎?”
“不是不讀書,你別曲解我的意思,我從沒想過沒學上,真要作死,我不至于考出個狀元。”
許建國攤手,示意她繼續說。
“以前有只狗跟我說,當人贏了自己,便能擁有了不受法律管束的絕對自由,因為世界上最厲害的人都被打敗了,還有什麽好怕的呢。為此,我努力了兩年,才有了現在的成績,如今,也只差最後一步了。”
黎晚晚道:“今年讀不了想讀的大學,我就參加明年的高考,明年上不了,那就下一年,一直到不能複讀了,我就四年後考研再上,你要有耐心有毅力,可以一直篡改我的志願,但我就算走投無路,也不會服軟,更不會放棄我所堅持的向往。”
許建國:“就為了對抗我?你寧可毀了自己?”
“你錯了,爸,我不會把自己的籌碼壓在你身上。”
黎晚晚第一次向許建國推心置腹:“我只是想跟着自己的想法走,我有自己的計劃,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有自己想要做并且一定要做成的事,為了達成這些,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花費很長的時間,只要最後能實現,我都不會有任何的怨言。”
“只有一點,我沒辦法忍受。我接受不了別人僅憑三言兩語的嘴上功夫就篡改我未來的生存規劃,我更不可能為了他不負責的話拼死拼活的努力改造自己成為他不用耗費力氣去培養卻在想要時動不動就拿出來炫耀的工具。”
“那不是我,那不是具有獨立思想的黎晚晚,那不是為了自己而掙紮着活到現在的黎晚晚。”
小作文程度的精彩發言。
聽的許嘉晨怔愣在原地,黎女士在朋友的安撫下垂着頭用衣袖擦着眼尾。
在場的那麽多人裏絕對多數都是長輩,他們固化的思想和許建國是如出一轍的統一,他們理解不了黎晚晚,自然他們只會認為年輕的小孩巴拉巴拉說了一堆廢話,全是可笑的大放厥詞。
許建國氣到面色鐵青,身側的拳頭在铿锵有力的反駁聲中逐漸攥緊:“那你想去哪裏?那你又想做什麽?黎晚晚,我把你拉扯到大,就為了現在你不顧我的顏面,當衆打我的嘴嗎?”
“爸,我說了,我不是為了沖撞你才站在這裏的。”
“那是為了什麽?”
“為了我自己。”
“是嗎?冠冕堂皇的說了一堆文鄒鄒的東西,你騙誰呢?你在争取什麽?又懷着怎麽樣的心思?真當我看不出來嗎?”許建國想起什麽,眼底的淩冽和憤懑席卷而來,他滿臉通紅,是再也壓不住噴薄而出的怒氣:“長大了,翅膀就硬了,臉皮厚了,心思還比以前野了,黎晚晚,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他劈頭蓋臉的罵來,還是熟悉的老配方,黎晚晚酸澀的笑了下:“又要翻舊賬了,是嗎?現在的情況是你找不到可以辯駁我的理由,就又要把兩年前的事情拉出來再鞭撻我一次,是嗎?”
“怎麽?傷你自尊了?”
許建國戳着她的痛處:“知道傷自尊,有本事別做出那麽掉價的事兒啊,以前做,現在還變本加厲,你害不害臊啊,知不知羞恥啊。”
“掉價嗎?羞恥嗎?我怎麽不覺得!”
黎晚晚的情緒終于大幅度的波動起來,脖頸上細膩的皮膚驟紅了一大片,隐約可見淡淡的青筋:“我樂意!你管的着嗎?你又管過我多少!!!惺惺作态!!!裝什麽好爸爸!!!”
啪。
響亮又刺耳的一聲,在偃旗息鼓的人流裏成了按下靜音鍵的休止符,全場死之寂靜,黎女士在其中閉了閉眼,滿帶老繭的手将膝蓋上的布料死死攥緊,捏得皺皺巴巴。
黎晚晚捂着臉偏着頭,發絲下的皮膚正以燒灼的态勢,火辣辣的發麻發疼,耳朵配合般共頻着陣陣鳴音,她卻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清醒,那雙煥彩生動的眼睛被蒙上了黑色的幕布,幽幽然的,帶着股狠勁兒般仇視着眼前的施暴者。
“黎晚晚,你就是翻臉不認人的白眼狼!!!”
許建國的手還揚在空中,随時随地準備降落第二次,第三次…
“我沒管過你?你吃穿用度哪個不是花我的錢,結果你呢,你當着我的面跟那個男……”
“爸,你這是幹什麽?”
許嘉晨擋在黎晚晚面前,控着許建國的手,提醒道:“那是家事,沒必要說出來吧,別讓今天到場的人看我們家的笑話。”
“看的還不夠多嗎?”
許建國酒精上頭,脾氣越來越大:“是吧,大家,你們覺得精彩嗎?不是說家醜不可外揚嗎?我們家可得靠着我這個倒黴催的小女兒,自己丢人現眼不夠,還得拉着我們一起下地獄,受盡別人的閑言碎語。真他嘛倒了八輩子血黴了,生了那麽個惹禍東西。”
“是你生的嗎!!!你就說!!!我媽大出血,你以為我是個大胖小子就讓保小孩!!!都是報應!!!我從前就覺得自己是為了懲罰你才被允許出生的孩子!!你活該受我氣!!一輩子都受罪!!”要不是許嘉晨拽着,黎晚晚早就沖上去撕了他的嘴。
“你再說!看我不打死你!”
“你打啊!打死我!!你就準備進去吃牢飯吧!!!”
“你!”許建國肺氣炸了,袖子都撸起來了,今天是絕對要動真格的。
“建國,你消消氣,孩子年紀小,別跟她一般見識。”黎女士終于不再沉默,站出來勸架:“晚晚你也少說點,嘉聞,你帶晚晚回去。”
“好。”許嘉晨扯着黎晚晚的胳膊往外拽。
“回去好!回去好!”許建國笑得陰森又邪惡:“黎晚晚,你伶牙俐齒,能說會道,是吧,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不拔了你舌頭我他媽不姓許!!!”
話都放這了。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黎晚晚瞬間被逼到絕境,她少見的祈求許嘉晨:“哥,別帶我回去,我要是回去了,誰能保證我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許嘉晨安慰道:“不會的,有哥哥在,有媽媽在,你不會出事的。”
“真的嗎?我還能信你們嗎?我又怎麽不會出事?”
黎晚晚掙紮着揭露事實:“話說的漂亮,我還不是次次受傷!!!而你們呢,算上今天!!!哪次不是在旁邊站着!!看着!!!”
許嘉晨沉默了下來。
黎女士攔着許建國的手,垂下眼,掉着眼淚。
種種黑暗的記憶反反複複的在腦海裏循環,黎晚晚知道今天把話徹底說開後,就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她回不了家了,那個家只要有許建國的存在,就不能多出她的生存空間。
不把她打到爬不起來,許建國絕對誓不罷休。
“我不能回去……不能回去……”
她全身都開始打顫,強烈的求勝欲望讓她反手拽住了許嘉晨的胳膊,扭頭就對停留在領口的手腕下了口。
“啊!黎晚晚,你敵我不分!”
許嘉晨吃痛,頓時手松了力,下一秒,掌心一滑,剛還拽的好好的女孩順勢靈活轉身,使命的撞着他的胳膊,撥開圍觀又企圖阻攔的人群,跑向了大門。
門打開的那一瞬,黎晚晚知道自己是真的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