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潘達漿

第37章 潘達漿

【“是潘先生嗎?”

“啊,我是。”

“我是解別汀,想請你來陪陪木揚。”

今天是中元節,解別汀忽然想去祭拜逝者。

雖然再過一些天,就是解之語的忌日了。】

*

“王炸!”

“……”

木揚沉默地在手機上打字:我們為什麽要鬥地主?

潘達漿笑眯眯道:“因為好玩。”

木揚打字:……所以你吃飽了撐得來找我鬥兩個人的鬥地主?

潘達漿:“誰讓你家那位溜了的?”

見木揚無言,潘達漿瞄着手中的順子:“王炸要不要?不要我出完了啊?”

木揚:“……”

他拿命要嗎?

潘達漿順溜地出完了最後的牌:“我又贏了!”

他利落地在木揚額頭上畫了個王八。

木揚忍了忍,自己腿腳不便,還是不揍他了。

潘達漿盤腿坐在沙發上,頗為無趣地問:“你的那些游戲卡呢?不在這?”

木揚背靠扶手,腳踝靠在枕頭上,指了指一樓左側的房間。

潘達漿立刻翻下床沖到打開門,驚嘆道:“牛批啊!解別汀專門搞了個房間給你放游戲物品?”

木揚頓了頓,其實倒也沒有。

解別汀根本不懂什麽游戲不游戲的,他們在結婚前就已經搬到了這棟新房裏,木揚壓根不知道什麽叫作歸納物品,游戲卡還有手柄這些扔得到處都是。

後來解別汀幹脆定制了一排透明收藏櫃,将木揚的這些玩伴全都歸納起來,并給他訂一套電競桌椅,專門打游戲用。

潘達漿沒有未來五年的記憶,他不知道,木揚結婚的前兩年他們在這個房間裏開黑了無數次。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房間,同樣是一排排定制玻璃櫃,用來存放木揚的收藏品。

和一個沒法說話的人打游戲,顯然少了點氛圍,潘達漿嘆了口氣,望望東望望西,最後還是蹭到木揚身邊八卦問:“你這段時間去哪了?”

——你猜。

“世界這麽大,我猜個寂寞啊?”

——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

——我不是爸媽親生的。

或許很快就不是秘密了。

“!”

潘達漿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是這種事。

他早在見到木揚的那一刻他心裏便有了猜測,木揚應是經歷了什麽變故才會這樣,可能是跟解別汀吵架了,或是發生了什麽不可調解的矛盾,但唯獨沒想到和父母有關。

“怎,怎麽會啊?”潘達漿幹幹巴地問,“木叔姚姨對你這也不像是對……”

說了一半他猛然反應過來收回了後半句:“所以你一個多月前把我所有私房錢都借了去離家出走也是因為這?”

潘達漿是木揚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玩伴,兩人結緣于幼兒園的一場推搡打架,那時候的潘達漿還是個小胖子,雖然現在也沒瘦。

木揚沒想過要瞞着他什麽,潘達漿看着憨批,其實心細得很,他早晚會察覺的。

——算是。錢會還你的。

“不用了,你家老……那位已經轉我了。”潘達漿本來想說老公,但又覺得怪怪的,急忙改口。

——……什麽時候?

“你離家出走後他來找我的時候。”

木揚對離家出走這個詞不置可否,他望着半空發了會兒呆,沒說什麽。

潘達漿放低聲音:“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

木揚擡眸。

潘達漿為自己辯解:“其實我不是吃飽了沒事幹來找你鬥地主,是你家老解找我來陪你的。”

木揚愣了愣,早晨解別汀說要出去一趟的時候,要不是木揚說不出話,那句堵在嗓子眼的“我和你一起”就脫口而出了。

後來他到底是什麽都沒做,只是安靜地點點頭,目送着解別汀遠去。

他一個人也可以的。

不是早已習慣了嗎?

難道解別汀可以永遠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嗎?

他是一無是處,可解別汀還有工作。

一早晨的低迷情緒止步于潘達漿的到來,從前院吼的那嗓子能穿破整棟樓,把木揚驚得一抖。

“你家老解等我來了才走的,叮囑了一堆。”潘達漿無聊地洗着撲克牌,“我算是發現了,不論多好看的人,你聽他絮叨起來都會犯困。”

木揚扯了下嘴角,有些想不出解別汀絮叨的樣子。

或許只是潘達漿誇張了。

“卧槽你笑了哎!”潘達漿扔下撲克,給了木揚一個熊抱,“你大爺的快一天了,你終于對老子笑了!”

木揚瞬間壓平嘴角,把潘達漿推開打字:我才是你老子。

“好好好,你是老子你是老子,來來再笑一個給我拍個照,我給解別汀發過去。”

潘達漿舉起手機,看着愣住的木揚:“快快!”

“……”

木揚鬼使神差地,真的再揚了下嘴角。

拍完他就後悔了,喉嚨裏發出低啞急促的短音,想叫潘達漿別發,但往前撲去卻只撲到了已經發送出圖片的手機。

木揚抿了下唇,打字:你什麽時候加的他?

潘達漿哀嚎:“不是吧,我的醋你也吃?今早剛加的!你要是不樂意我現在就删掉!小爺我鐵直鐵直!”

木揚:“……”

倒也不至于。

他看着不在乎,但眼睛卻一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潘達漿的手機,可真等手機叮得一聲,他卻僵硬了身體,不太想知道解別汀回了什麽。

——謝謝。

“謝謝?”潘達漿嘟囔着,“啥意思啊這,好看還是不好看,讨厭還是喜歡?”

木揚抿着唇,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面對面給潘達漿發了條信息:你不回家嗎?

“別急着趕我走啊,你家那誰還沒回來,等他回來我再走。”

夜幕已經開始降臨,解別汀出去一天了,這會兒外面又下起了大雨,将花園裏剛種下的花砸彎了腰。

木揚怔愣地看着大門處,不知道解別汀出門有沒有帶傘,這會兒又在忙什麽?

是忙工作,還是試鏡?也可能是酒會和應酬。

木揚第一次這麽感到無力,他好像真的難以參與解別汀的世界,不僅僅是因為這只打着石膏的腿。

那個屬于金字塔頂端的世界沒有他的一席之地,于是他只能在塔底站着,仰望着,等待着解別汀的垂眸。

他也沒有自己的事可做。

曾經的他有父母的依仗,生活光鮮亮麗,做什麽都可以,什麽都不做也可以,但離開木南山和姚鳶賦予的光環,他真的就一無是處,找不到一個可以讓人注意的閃光點。

如今他生病了,解別汀停下來等他,陪他,可當他病好了呢?

該往前走的人還是會往前走,而他拍馬都趕不上。

潘達漿以為他在為身世難過:“別想了,這事又不是你的錯,是不是親生的都不影響他們疼你——”

他補充道:“也不影響他們在你犯錯的時候揍你。”

“……”

最大的隔閡便出現在這裏,過去的木揚犯錯也會挨揍,可未來不論怎樣,木揚只會感受到木南山和姚鳶愧疚式的‘愛’。

他們回不去了。

木揚無法再像過去一樣對他們撒嬌打诨耍賴,而木南山和姚鳶也無法再真的像對親生孩子一樣,該罵罵該揍揍。

愛不難,可親密難。

木揚永遠愛他們,但卻再也回不去過去的親密。

那些痛苦與悔恨,還有對喬媛的愧疚将這面鏡子撐得越來越脹,雖然鏡框還堅強地維持着鏡子的形狀,可表面的裂縫再怎麽縫補都無濟于事。

——不是你想的領養,我和另一個人在出生的時候被換了。

潘達漿有些錯愕,他本來想得确實是木南山和姚鳶有難言之隐,所以才領養了木揚。

——那是個女生,很漂亮,和他們很像……人也很好。

——可你還記得我們初中那會兒,學校組織的捐款嗎?

潘達漿愣了愣,他回憶了下,那是對一個經常發生天災的偏僻山區的捐款,他們這些穿着整齊各個名牌的小孩坐在教室裏,看着黑板電視上放出那些貧困山區的照片。

那裏也有富人,但更多的是窮人,小孩子吃不飽,穿得破舊,衣服縫縫補補要到過年才換新,那些他們熟知的山珍海味,對那些孩子來說,就是書裏才能看到的誇張詞彙。

潘達漿還記得,他當時忍痛捐了半學期的零花錢,因為暫時只能拿出這麽多,回到家以為會被罵,沒想到他媽還笑着誇他說長大了。

——她過得就是這樣的生活。

潘達漿沉默了。

去那座小城之前,木揚查過那裏過去的樣子。

經濟水平極低,建築破舊,交通不便,教育落後。

喬媛家的那棟小屋還時常漏雨,後來是政府幫扶,給那些貧困戶重修了房子。

木揚這次前去,小城的生活狀态似乎很不錯,但其實也就是這幾年發展起來的,有商人去那邊開發了旅游業,帶動了交通和經濟,生活這才好起來。

而他在溫暖寬敞的房子裏耍機靈想着怎麽跟爸媽多拿點零花錢、抱着游戲機躺在溫暖的大床上不務正業的時候,喬媛跟在路婉身後,餐餐米飯和鹹菜,穿着已經短手短腳的衣服,拿着學校的貧困戶補貼。

這就是喬媛口中的過得不錯。

所謂不錯,大概就是吃飽了,沒凍着吧。

如果位置調換,木揚站在喬媛的角度,他甚至無法保證自己不對那個調換自己人生的女人産生怨恨。

畢竟他本可以不過這樣的人生。

可喬媛沒有,她坦蕩,她不憤,她說自己過得很好。

木揚曾有那麽一瞬間的惡意想,喬媛真的是善良得愚蠢。

可他一邊又飽含痛苦與愧疚的煎熬,一邊因她的對比自漸形穢。

他到底哪裏配。

車庫那邊出了動靜,解別汀回來了。

他帶着半身水汽,領口的扣子敞開三四粒,脖頸處泛着一層薄薄的紅暈,眸色冷清,卻在看到木揚的那一瞬間緩了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