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噩夢 為什麽你在遠離我呢

第17章 噩夢   為什麽你在遠離我呢

十幾天後的某個傍晚。

溫芷正坐在教室裏上晚自習。

教室正前方的牆壁上, 挂着一塊黑板。

一塊有些發黑,又有些發綠的黑板。

黑板正中寫着大大的粉筆字。

“語文作業:800字命題作文《綻放青春之花》;數學作業:《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習題集P115—P124;英語作業:印刷下發的完形填空練習前三個;物理……”

黑板上一科又一科的作業仿佛是某種鮮明的信號,刺激着學生們悶頭寫東西, 教室裏安靜極了, 只有筆與紙摩擦的沙沙響聲。

溫芷拿起桌角的保溫杯, 喝了幾口溫開水, 潤了潤幹得像撒哈拉大沙漠一樣的喉嚨。

她現在在讀高二, 很快就要高三了,學習任務重,每天的作業多到寫不完。要是不抓緊在晚自習的時間多寫點東西, 她就要回宿舍點小臺燈熬夜。

沒空再做別的事,溫芷喝完了水, 攤開眼前的五三習題集,提筆做題。

夏季時分,天黑得比較晚,六七點鐘,放到冬季,天已經很黑了, 但現在的天空卻是好看的淺藍色, 如一汪清水。

随着時間的推移,這汪清水裏漸漸添了墨汁,到了八點多,天空就變成了墨藍,有了幾分迷人的深邃感。

溫芷放下手裏的筆,一邊揉着右手中指側面的繭子,一邊用左手的無名指和小指勾着紙頁,給習題集翻了頁。

就差這兩面, 她就寫完數學作業了。

紙頁翻過來,露出嶄新的兩頁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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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幾頁都是填空選擇和短計算,這兩頁都是大題,每頁兩道,都有很長的題目。

奇怪的是,題目的文字部分裏有幾個字被抹掉了,不是印刷錯誤,也不是用塗改帶,是用裁紙刀一點一點刮掉的,幹淨得很。

溫芷皺起眉。

數學題的題目,只缺幾個字而已,不影響閱讀,但她看着那幾個空白位置,腦海中就瘋狂響起一道聲音。

“填上它、填上它……”

溫芷轉過身,只見後桌的少年正趴在桌子上睡覺。

她小小聲地開口:“唐澤。”

唐澤的整張臉都埋在校服袖子裏,只露出漆黑的發頂和幾根修長好看的手指。那本和她同款的五三被他墊在胳膊下面,旁邊還放着一支沒蓋帽的黑色中性筆。

“喂喂,你五三借我看看,我那本有缺損。”

溫芷扯了扯唐澤的衣角,聲音放得很輕。

唐澤經常會在晚自習睡覺,有時候是累了歇眼睛,有時候是作業寫完了沒事做。

溫芷不知道他睡沒睡着,她耐心地等了幾秒,見他一直沒有反應,便打算找前桌借。

她身子剛轉了半邊,就感覺自己的袖口被拉了一下。

溫芷回眸,只見唐澤仍維持着趴桌子的姿勢,但他把雙臂往上擡高了一點點距離,像個蝸牛似地慢吞吞地往後平移,把壓着的習題集的邊角露了出來。

溫芷抽出習題集,眼睛彎彎的,“謝啦。”

溫芷趴回課桌前,翻開唐澤的習題集。他果然已經寫完了,紙頁上是潇灑好看的筆跡。她對照着完整的題目,将那幾個空白的地方一一補全。

寫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溫芷突然頓住了。

她忽然想到,這種橋段,在推理小說和密室逃脫中很常見。這些被抹去或者摳除的字,通過排列組合,通常能組成一句話,傳達某些重要的信息。

出于一點興趣,溫芷看了一眼自己補上的那幾個字。

由于被裁紙刀刮過,紙頁已經變得很薄了,黑色中性筆再寫上去,筆墨往四周洇開,字跡早就不是原來的形狀了,扭曲而難看。

她、正、向、你、走、來。

她正向你走來!

溫芷眨眨眼,一滴血落在了紙上。

血?

習題集的紙質很好,表面是光面的,水向下擴散得會很慢,不容易把紙弄濕。那滴鮮紅的血砸在紙面上,仍舊保持着液體的流動感,圓圓的一小點,表面如同鏡子般光亮。

映着溫芷驚訝的臉。

溫芷盯着那滴血,握着筆的手指捏得發白。

血是垂直滴落的,來源只能是天花板。

從天花板上滴的血……

溫芷都能想象到,只要她一擡頭,就能看到吊死在房梁上的女鬼。

女鬼穿着白色的布裙,又長又密的黑發垂在臉前,無風飄動。

吊死是不會流血的,如果僅僅是吊死的話。

女鬼生前或許還遭受過非人的折磨,導致她變成了厲鬼。

那血或許是從她撕裂的嘴角流出,或許是從她空洞的眼眶溢出,又或許,她死去的時候還懷着孩子,血流沿着她蒼白的雙腿流下,彙聚在她的腳趾上,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又是一滴血砸在了紙面上,啪嗒。

溫芷擡起頭。

天花板上什麽都沒有,粉刷得雪白的牆面和白熾燈光互相映襯,顯得更白了。

一道細細的熱流從鼻子裏緩慢流出,溫芷無意識地用指尖碰了碰,傳來的觸感又濕又熱,還有點黏。

原來是她的鼻血啊。

等等。

溫芷忽然覺得很奇怪。

為什麽看到那滴血的瞬間,她就像是條件反射那般,全身都緊繃了起來,又驚慌又害怕,還不受控制地瘋狂腦補起了鬼的形象?

她這幾天在為即将到來的期末考試複習,沒怎麽看恐怖小說呀。

手上黏膩的觸感拉回了溫芷的思緒,她看着自己通紅的指尖,又是覺得惡心,又是覺得羞恥,白淨的臉蛋瞬間漲紅。

她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朝身後伸,往書包的兩側口袋摸索,想找點紙出來。

摸了半天沒找到,溫芷回過身,用幹淨的指尖戳了戳後桌唐澤的胳膊,“我流鼻血了,借我點紙用呗,明天我給你買一包新的。”

唐澤趴在桌面上,雕塑般雷打不動。

這時候裝睡,存心看她笑話?

溫芷挑起眉,有些小生氣。她将手伸到了唐澤露在外面的手掌底下,指尖對準他的手掌心,拿捏好力度撓了撓。

唐澤怕癢,腰側、頸間、掌心中央,三大禁地。

果不其然,溫芷剛撓了沒兩下,唐澤的肩膀就輕輕顫抖起來,像是在強忍笑意。她沒打算輕易放過他,又撓了撓,唐澤總算忍不住了,直起身體朝她看去。

溫芷:“乖乖給我拿紙就沒有那麽多事了……”

溫芷小聲嘀咕着,不滿地看向唐澤。

剩下的半截話頓時噎回了嗓子裏。

一點笑意凝固在她的嘴角上。

唐澤沒有意識到溫芷的反常,他從書桌堂裏摸出紙抽,抽了幾張紙塞進她的手裏,見她不接,才疑惑地歪歪頭,“你怎麽了?”

話音剛落,周遭便傳來桌椅相碰的響聲,整個教室裏的學生都放下了手裏的筆,朝二人看來。

溫芷沉默了片刻,擡眸直視他的臉,露出甜美的假笑:“沒事。”

唐澤的臉上全是血。

他的臉被人劃了很多刀,刀刃深可見骨,接近口腔的地方,刀口甚至已經穿透了臉皮,皮肉翻卷,裏面的牙齒和牙龈都暴露在了空氣中。

一道又深又長的刀痕從他額頭正中貫穿下來,劈開了他的整張臉,切開了他的鼻梁,就連他的舌頭都是兩半的。

在他說話的時候,血就不停地從嘴巴裏流出來。

這樣的驚吓,讓溫芷的鼻血自動止住了。

她甚至都沒有多餘的腦子去想,為什麽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麽,這究竟是怎麽了。光是在那一瞬間繃住臉,不表現出驚恐和驚訝,就已經耗費了她絕大部分精力。

她頭皮發麻,大腦缺氧。

逃跑,是她此刻唯一的念頭。

溫芷僵硬地接過紙,擦了擦鼻子,轉過身,看到了那些同樣面目全非的同學,無聲地咽了一口唾沫。

她硬着頭皮,頂着他們的注視站了起來,聲音雖然還算平穩,但若細聽,就能聽出裏面的哆嗦,“抱歉打擾大家自習了,我流鼻血了,要去洗手間處理一下。”

同學們都不說話,也不動,只大大地睜着或完整或殘缺的眼睛,注視着溫芷的一舉一動。

無數道冰冷的視線壓得溫芷喘不過氣來。

她緩緩地站起身,從過道走向最前方的講臺,在她周圍的同學也紛紛仰起頭,視線緊緊追随着她的身影。

一股沉默詭異的氣氛籠罩着整個教室。

溫芷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半空中走鋼絲,在她的腳下,是一群虎視眈眈的響尾蛇。

那些蛇凝視着她,不停地甩動着尾巴,蠢蠢欲動,卻都沒有撲上來攻擊。

它們在等一個信號。

比如一個墜落,一個尖叫。

一個足以能讓它們瘋狂起來的異響。

溫芷走到教室門前,旋開門把手,這時,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發生了。

門把手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她不得不用力去按。

開門的瞬間,把手也發出了刺耳的哐啷聲!

一聲尖叫在背後響起。

溫芷打開門,立刻沖了出去。

走廊沒有開燈,光線昏暗極了,溫芷出了門口就用最快速度瘋狂地跑。在一個拐角處,她剛轉過彎,就迎面與什麽人撞上了,摔在了地上。

“啊!”

她的屁股重重着地的時候,對面那人也發出了痛呼。

溫芷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看向正前方。

只見一個穿着黑色長裙的中年女人爬了起來,撿起地上散落的書夾到胳膊底下,又撲了撲身上粘的灰,低聲抱怨,“這門口的燈都壞了好幾天了,怎麽現在都沒人來修。”

女人說完,才扶着眼鏡看向撞到自己的冒失鬼,驚訝地挑眉,“哎,這不是溫芷嗎,現在還沒到休息時間呢,你怎麽在走廊裏亂晃?”

這是溫芷的語文老師,也是她的班主任。

身後傳來猛獸般兇殘的咆哮,淩亂紛雜的腳步聲接踵而至,那些瘋狂的同學離她越來越近了。

溫芷沒空回答,她立刻向前沖,路過老師的時候拉住了她的手,拽着不明所以的她一起跑。

老師就站在同學們的必經之路上,她不管她的話,她會死的。

溫芷拼命地跑。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棟冰冷封閉的教學樓裏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穿越了一段又一段黑暗的路,把整棟樓上上下下繞了二十幾遍。

溫芷的體能在同年齡的女生中算是極好了,但跑了這麽久,她的體力終于還是消耗殆盡了。

身後的追趕聲,卻依舊沒有停止。

要、要不行了……

正在溫芷已經很絕望的時候,更絕望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被她拉扯着跑的老師忽然“哎呦”了一聲,猛地甩開了她的手。

溫芷跑得猛,沒剎住車,身體因為慣性而向前沖。慌張之下,她的腳踩偏了,右腳處傳來鑽心的疼痛,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溫芷立馬坐了起來,伸手捏了捏右腳腳踝。那裏腫起來一個大包,動一動就疼,她站起來都困難,更別提走和跑了。

溫芷低低地嘶着氣,維持着坐的姿勢,轉過身來。

身後的那段路沒有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老師在黑暗裏,身影看不清,只有忍耐的低呼聲傳來。

“嘶,我的腳崴了……”

“好痛啊,你過來拉我一把。”

我的腳也崴了。

老師,我們好像都要死在這裏了。

溫芷剛要說話,話到唇邊,又止住了。

她盯着那片黑暗,瞳孔放大。

她猝不及防看到唐澤血肉模糊的臉,精神受到了巨大刺激,大腦當機,又全程在狼狽地逃命,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找路上。

因此,她忽略了許多致命的細節。

整棟學校,只有她和怪物同學,為什麽老師也在?

老師剛剛與她相撞的時候表現得那麽驚訝,明顯是聽不到追趕的腳步聲,那她被她抓着跑的時候,為什麽那麽配合?

她的體能的确不錯,但是班級裏是有體育生的,她帶着老師跑了這麽久,為什麽還沒被追上?

同學們臉上的傷口,是誰造成的?

溫芷忽然想起自己找到的那幾個字。

她、正、在、向、你、走、來。

老師的确在向她走過來,所以她們才會正面相撞。

“溫芷,你怎麽不說話,快來幫我啊。”

女人有些焦急的聲音從黑暗裏傳了出來。

溫芷盡可能平靜地回答:“等等,我馬上就來。”

她不想讓女鬼發現自己已經被識破了,不想戳穿它、觸怒它。她低聲回答完,便艱難地支起身體往後蹭,用僅剩的一點力氣遠離那片黑暗。

那片黑暗忽然靜默下來。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包括衣料摩擦的聲音,乃至呼吸聲,仿佛那裏不曾有東西存在過。

片刻後,空氣中響起了女人神經質的笑聲。

“可是,為什麽你在遠離我呢?”

“果然呀,被你發現了。”

“太聰明的孩子,會被吃掉的哦。”

聽到女人的話,溫芷驚恐地回過頭。

一把染着血的尖刀從黑暗中伸了出來。

刀尖直指她慘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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