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擔憂
第064章 擔憂
京都入秋了, 比去年早一些。
寧懷溶坐在教室裏靠窗的位置，看見外面一片枯黃的葉子随風飄落，她不曾眨眼, 更不曾拿出手機記錄這一幕。
這一節課, 是選修課, 上課的人卻是遲敏邯教授。老太太看起來很有精神, 正在對着階梯教室裏不同專業的年輕人講述巫師的秘聞。盡管她以前不喜歡這樣做, 現在卻有了足夠的興趣和動力。
老太太的聲音并不催眠, 它清晰地傳進寧懷溶耳中。
“占蔔這種事，有人認為是迷信, 根據占蔔的結果行事更是無稽之談。也有人認為占蔔其實是在窺測世界規律, 試圖在那一瞬間捕捉到相關信息，然後将之識別出來。對此，我的看法是, 這取決于占蔔者的能力。”
遲敏邯教授又說：“如果你們帶着敬畏之心而來，就會發現這世上難以解釋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有的是真的沒有辦法解釋，有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不過在我的課堂上，會盡量給與你們鼓勵, 不會破壞你們對這個世界的美好想象。”
遲敏邯教授笑了起來, 看起來就是一個和善的老太太。她不動聲色地掃過教室內那些年輕人的臉, 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出神的寧懷溶。
自從發現自己喜歡給年輕人上課之後，遲敏邯教授覺得自己的心态越發地好了，也越發地寬容。她收回目光，繼續講課。
剛才那一瞬間的注視，寧懷溶自然感受到了。她并不在意, 也并未給與回應。
下課以後，幾個坐在前排的大學生, 一看就是來自別的專業，手上拿着占蔔的工具向遲敏邯教授請教，引起了圍觀。
寧懷溶從容地從那些人身邊走過去，甚至連目光都不曾停留。
有了選修課以後，課表就變得稀碎，于是寧懷溶跟俞縧的時間就經常錯開，只有吃飯的時間才能在一起。
今天更加糟糕了，因為俞縧下午是勞動課。京都修行學院要求學生實現全面發展，像是勞動課這種課程，每個學期也會來上一次。每次不是打掃校園就是去花圃裏拔草，人員也分散在各處。
想着等下看到俞縧髒兮兮的樣子，寧懷溶忍不住停步。
秋風蕭瑟，偏偏天氣又是好極了，太陽挂在天邊，藍色的天空只是飄着幾朵大大的白雲，而且不時移動着。空氣裏，甚至能嗅到幹枯落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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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懷溶仰起頭，頭頂上方一片樹葉正在緩緩飄落，她便以此為蔔，問等下的俞縧會不會又說她壞話。若是樹葉徑直飄落，那就是；反之，落葉飄向遠方，那便不是。
條件是寧懷溶臨時設立的，這并不會影響到結果。
那片樹葉像是無根的浮萍，在空中徐徐向下，此時沒有風，它距離寧懷溶的頭頂已經很近了。偏偏這個時候，不知從哪裏刮來的無名旋風裹挾着這片樹葉，将它帶向遠方。
寧懷溶追了出去。
她并沒有跑動起來，每一步邁出的距離跟平時也沒有兩樣，但是偏偏她整個人也如同風一般，就那樣在校園內飄過。
那片樹葉停在一片建築的後面，這一帶是圖書館外加自習室，很多沒有課但是熱愛學習的大學生就會出現在這裏。透過敞開的窗戶，能看到那一個個或是翻閱書籍、或是默默刷視頻的身影。
建築與建築之間相距不遠，并且用了花圃作為填充，此時一幫子年輕人正分散在各處，沉默地拔草。一只貍花貓用小爪子勾住一根雜草，試圖學着人類的樣子，将之連根拔起，只是發力的方向不對，雜草就是斷了，也不肯跟着起來。
“……”
山貍子臉上的表情變得很精彩，随後，它像是感受到了什麽，立刻看了過去。
“嗷~”
是主人！
山貍子原地彈射起跳，連着越過幾個花圃，來到寧懷溶面前，舉着尾巴繞着走了一圈，然後走到人前，身子一歪，側身躺下，露出軟乎乎的小肚子，眼神也變得嬌滴滴的。
寧懷溶只是看了山貍子一眼，并沒有蹲下去摸這貓，更沒有像是別人那樣發出哄貓的聲音，而是看向稍遠的方向。那兒，俞縧推着一輛手推車，去收同學們拔起來的雜草，準備将之送到垃圾桶。
兩人的目光很快就對上了。
俞縧根本不需要避諱旁人，立刻就把手推車推過來，笑嘻嘻地說：“寧同學準備跟我一起去倒垃圾嗎？”
“……”
寧懷溶不回答，但是轉身就跟俞縧并肩而行。
山貍子并沒有因此主人的态度而感到失望，相反，又跳上手推車，趴伏在一堆已經被視為垃圾的雜草上，興致勃勃地看着遠方。
寧懷溶微微皺眉。
俞縧忍不住說：“山貍子，快下去，不然把你丢進垃圾桶裏。”
“嗷？”
山貍子發出困惑的聲音，随即跳了下來，邁着六親不認的貓步，一邊走一邊暗暗觀察這兩個人類。
寧懷溶想起剛才占蔔的結果，不動聲色地問：“你怎麽幹這個活兒？”
俞縧笑着說：“當然是因為這個輕松啊。這個學期重新選班幹，我本來打算趁機辭掉班長的職務，結果同學們實在太熱情，不許我辭。我也只好勉為其難，再幹一年。那麽相對的，勞動課上當然要偷懶了。”
寧懷溶皺起眉頭，“你去年也是這個理由。”
“是嘛？”俞縧像是完全忘記了那件事，并且提醒寧懷溶：“快到垃圾池了啊，你也要跟過去嗎？”
其實要是不說這話也沒什麽，寧懷溶可以在任何位置停下來等待俞縧轉身，但是俞縧說了這句話就不一樣了，像是勾起了寧懷溶某些不好的回憶。
停步的時候，俞縧仍然往前走，兩人間的距離不斷拉開，寧懷溶眼中有微光閃動。
山貍子原本跟着俞縧，發現這一點之後，整只貓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似乎沒想好要去哪一邊。
俞縧把那些雜草倒了，推着空了的手推車回來，經過山貍子身邊的時候，山貍子尾巴陡然豎起來，邁着優雅的貓步跟上。
到了寧懷溶身邊，俞縧略作停頓，“大概還要運送一趟，你是跟我一起去，還是找個地方等我？”
寧懷溶不答，但是做出了行動。
兩人幾乎是肩并肩走了回去，果然運了一趟雜草垃圾之後，這次勞動課宣布結束，大家三三兩兩散去。俞縧跟另外幾個人負責歸還勞動工具，洗了臉洗了手，有用了小小法訣，确保身上沒有塵土之後，這才來到寧懷溶身邊。
“溶溶這是怎麽了？看起來有心事啊。在想什麽？”
“沒有。”
今天的俞縧沒有像往日一般纏着寧懷溶開玩笑，她牽起寧懷溶的手，“走吧，我們去吃晚飯。今天是吃食堂，還是去外面吃？還是自己做飯？”
“去外面吃。上次那個牛肉面就很好。”
“巧了，我剛才在拔草的時候，就想着這個味道呢，走吧。”
“嗷~”
山貍子聽懂了“牛肉面”幾個字，也發出歡快的叫聲。
沿着校道一直走，路上不時遇到認識的人，彼此打過招呼，很快就來到了學校後門的小吃一條街。這條小吃街是附近幾個大學共用的，能活到現在的店鋪都有點本事。
這個時候正是大學生四下覓食的時候，因此那家牛肉面店裏人數不少。好在這家店有先見之明，已經開辟了二樓用餐區域，空間甚是廣闊，這也是它在除了美味之外吸引顧客的另外一個原因。
俞縧占據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注視着對面的寧懷溶，“你肯定有心事，是什麽呢？”
寧懷溶迎上俞縧的目光，絲毫沒有要躲閃的意思，但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俞縧便不問了。
牛肉面端上來，此外還有另外點的一份鹵牛肉、一份開胃酸蘿蔔。俞縧拿着一次性紙碗，從自己碗裏夾了幾筷子牛肉面，又用勺子舀了湯，上面點綴兩顆面裏的牛肉，最後又夾了幾片鹵牛肉和酸蘿蔔，這就是山貍子的晚飯了。
“喵嗚~”
山貍子首先表示感謝，然後才開始吃飯。
這一頓飯吃得比平時要沉默一些，俞縧并不覺得有什麽，她又不是在跟寧懷溶冷戰，兩人之間又沒有什麽隔閡。大不了，等到晚上的時候再好好逗逗她好了。
回到安居小院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天邊還是亮的，夜幕正在緩緩降臨。
洗了澡，俞縧來到茶室，看見寧懷溶捧着一部字典一般厚度的書籍正在閱讀，從她對寧懷溶的了解來說，此人未免有些心不在焉。
這不是什麽好的信號。
“溶溶。”
俞縧一屁股坐下，順便從側面抱住了寧懷溶，感受她的心跳，感受她的心緒。
寧懷溶沒有反抗，她享受了這樣的擁抱，今天那個不好的想法卻再次爬上心頭，而且連帶出現了好多哀傷的想法。
我們能一直這樣在一起嗎？
我真的可以一直牽着她的手走下去嗎？
真的不會有什麽大的磨難嗎？比如感情破裂什麽的？
無論是占蔔的結果，還是通過其他方面獲得的結果，都指向了一個差不多的答案，一個她所期待的答案。
可寧懷溶并不總是這麽自信，幼時想到這個問題，她曾經因為難受而差點哭出來。或許因為現在是秋天，她更加難受了。
這樣的想法無需變成現實，它只要出現在寧懷溶腦海中，就代表着痛苦與糾結。
面對俞縧，寧懷溶的情緒才會有明顯的起伏，但她很少在俞縧面前表露出來。剛才的擔憂若是明說了，究竟是先得到俞縧的安慰呢？還是先得到俞縧的嘲諷？她會笑出聲來嗎？
寧懷溶不想賭。
于是，她板起臉，對俞縧說：“拿開你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