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樹影
樹影
奚暖其實也知道, 莘聿之所以讓她叫‘老公’,只是開個玩笑,故意在緩和氣氛, 如此美好的風景下, 他不想她過多悲傷。
但她還是毫不留情的嘲笑他:“诶,阿聿,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的提議非常油膩?像那種喜歡撩小姑娘的中年大叔, 才能說出來的話?”
莘聿悶悶地笑了一聲,擁緊她:“其實阿聿這個稱呼, 也蠻好聽的。”
兩個人現在還未領證,她臉皮子薄,叫不出口也很正常。
又逗了她幾句,看着女人的情緒已經完全恢複正常,他這才放下心來,夜已然十分深沉, 二人回到房車洗漱,伴着海潮聲與小女兒的熟睡的呼吸聲,相擁着入睡。
因為要趕時間,所以第二天,他們在晨光中吃過早餐,就繼續加緊趕路, 一路上群山環繞, 風景美不勝收。
到達首映式所在的城市後, 一家三口這才入住酒店。
‘山鬼’電影的成功, 是奚暖和莘聿都已經預料到的結果。
因為題材的特殊性,電影一經試映, 立刻引來巨大的反響,各家觀影媒體紛紛打出高分,大加贊譽,對劇情的流暢度,深刻度,演員的專業度,都非常滿意。
因為害怕女兒被媒體拍到,奚暖當天陪着冉冉待在酒店裏,并沒有前往現場,晚上小女娃睡着後,她才和莘聿一起從投影儀上觀影。
房間的客廳內沒有一絲光線,只剩屏幕上發出的光芒,場景變換之間,那光也明明滅滅,照在二人的面頰之上。
奚暖不由就想起兩人初次相識那會兒,他也曾為她放映過電影,那時為了避嫌,也怕她會不自在,他特地躲了出去,留她一個人在房間內。
如今五年時光過去,兩個人卻可以姿态閑适地依偎在一起,心與心無比貼近,再沒有當時的拘束。
時間果然是很神奇的存在,既可以讓原本在一起的人分開,也可以讓不熟悉的兩個人漸漸貼近。
屏幕上的影片正式開始播放,奚暖的心也伴随着女主的遭遇忽上忽下,後來年少卿所扮演的少年出場,更是讓她覺得驚豔無比。
而在那郁郁蔥蔥的叢林中,她也終于看到了自己的背影,她所扮演的森林女神就出現在一片光暈中,身上的長裙開出層層疊疊的花朵,而她露出的肩背又很單薄,微微回頭時,側顏高貴而又典雅,像真正的仙子似的。
為了貼近現實,莘聿電影中的演員,一般都是平凡而樸素的裝扮,甚至會故意扮醜,看起來灰頭土臉。
但唯獨讓她客串的這個角色,卻是仙氣飄飄,絕美無比的。
自從兩個人官宣戀情後,網上的熱度就更大,很多抽到首映票的粉絲們都發現了這個細節,開始在微博上各種尖叫。
甚至還有人扒出莘聿之前的電影作品中,也出現過與奚暖相像的背影,無一例外,那些背影都是代表着蓬勃的生命力,與對未來的希望。
于是又一波讨論熱潮開始,就連路人都在感嘆這神仙般的愛情。
盛名之下,奚暖卻免不了惶恐。
影片結束後,她翻看了一會兒微博,靠在男人身上,皺眉說道:“阿聿,我總覺得不安,咱們并不是明星,擁有這樣的名氣…也不知道是壞事,還是好事。”
莘聿卻寬慰她道:“如果是壞事的話,那咱們就把結果扭轉過來,借助這些名氣,來做一些對社會有益的事情。”
奚暖愣了愣:“你是說做慈善嗎?”
男人點點頭:“是這樣的,而且我早就有計劃,用咱倆的名義成立一個教育慈善基金會,專為那些山區失學的女童提供生活費與學費。”
奚暖一聽,也很感興趣,兩個人就這個問題讨論到半夜。
…
第二天的時候天氣十分晴朗,結束了這邊的工作後,奚暖和莘聿就帶着奚小冉和荷包蛋,繼續上房車,趕往那幢木屋所在的城鎮。
雖然已經多年沒來,奚暖卻總覺得,這地方仍舊十分熟悉,市集還是那個市集,甚至連賣草編小狗的老爺爺,都還在原本的攤位上,勤勤懇懇埋頭編織。
只是近幾年這小城在宣傳上下了些功夫,前來游玩的游客多了許多。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莘聿抱着奚小冉,拉着奚暖,慢慢地往前走着,天邊的太陽已然沉了下去,每個小攤上都亮起燈來,照得四處都是橙黃的暖色。
小冉冉坐在爸爸手臂上,好奇地來回打量,過一會兒又用小手指着,要吃那青木瓜沙拉。
莘聿笑了一聲,說道:“你和你媽媽,口味倒出其相同。”
奚暖恍惚了一下,這才想起來,自己當初第一次跟他來這裏時,也是很想吃青木瓜沙拉。
小販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把紙碗裝得食物遞了過來。
小冉冉被爸爸喂了一口沙拉,又酸又辣的味道讓小孩兒眯起眼睛來,片刻後又有些上瘾,張着嘴巴還要再來一口。
怕小孩兒辣壞了喉嚨,莘聿又給她吃了一口後,就把沙拉遞給奚暖,另外買了甜甜的糯米糕哄着孩子。
就這麽慢悠悠向前走着,不知不覺,小吃就買了很多,先是奚小冉吃飽了,再然後奚暖吃飽,剩下的那些也沒浪費,莘聿拿過來都吃掉了。
奚暖稍稍有些愧疚:“逛了這麽久,也沒買個你喜歡吃得小吃,旁邊有一家牛肉米線,要不咱們進去點一碗?”
他才搖頭說道:“這些小吃我原本就沒什麽興趣,我吃飯只是為了飽,享受倒是其次,只要你和冉冉吃好就可以了。”
換了一邊胳膊抱着小孩子,他又伸手牽着她的手,來到那草編動物的攤位前:“倒是我車裏那草編小狗缺個伴,不如你再幫我買一只?”
說起這個,奚暖就斜睨了他一眼:“我可是問過繁森哥了,你當初根本就沒有把那小狗給他,還反過來說人家不喜歡那個禮物,虧心不虧心啊!”
被她揭穿後,男人也不心虛,他只是笑了笑,擠入人群中,跟老大爺又要了只草編小狗。
坦然地沖着她伸出手來:“漲價了,十五塊錢。”
奚暖從背包裏拿了十五塊零錢給他,兩個人把小狗拿到手裏,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倒覺得這老大爺的手藝又精進不少。
所以漲了五塊錢,還是情有可原的。
奚小冉早看上了這小狗,奈何爸爸總是不給她,這會兒有了新小狗,小孩子望眼欲穿地盯着,不好意思開口要,就悶悶不樂啃着自己的小胖手。
這并不是個好的習慣,奚暖皺着眉說了孩子幾句,才把那小狗遞給她,讓她在懷裏抱着。
喜笑顏開地玩兒了會兒小狗,奚小冉才把下巴搭在爸爸肩膀上,漸漸盹睡過去。
鄉間的小路漸漸人煙稀少,路燈下,一家三口的影子逐漸拉長。
到了木屋之後,負責打掃的家政人員剛剛離開,橘貓荷包蛋則窩在樓上的貓窩裏,肚皮朝上,睡得十分惬意。
莘聿将奚小冉放在旁邊的小床上,又蓋好被子。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奚暖在樓下開了燈後,就看到玻璃窗外樹影飄搖,又是一個美好的夜晚降臨。
比起三居室的樓房來,這木屋的隔音是十分好的,并且上下兩層,互相并不幹擾。
正好奚小冉今天又玩兒瘋了,不睡到明天早上醒不來,奚暖和莘聿兩個人,就有了很多單獨相處的時間。
外面樹葉沙沙響,奚暖忽然又想吹吹風。
她探着胳膊去開窗戶,冷不防又被男人從背後抱起。
他的吻落在她耳後,聲音模糊:“窗戶暫時先別開,不然一會兒會着涼。”
自然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奚暖紅了紅臉,剛要回頭嗔怪上兩句,男人的大手捏着她的下巴,就這麽趁着她轉頭的姿勢,吻了下來。
這一吻持續了很長時間,室內的香薰氣味更濃,照舊是好聞的柑橘香。
一樓的浴室很大,但并沒有浴缸,頭頂上的天窗外覆着一顆大樹的枝葉,那樹葉是尖尖細細的棱形,看起來很像北方一種特色面食,顏色則是幽深的綠,和夜色混色一起,倒多了些別樣的韻味。
奚暖赤腳站在地磚上,總覺得有些涼。
伸手打開水龍頭後,莘聿就讓她站在他的足背上,用洗發水仔細地替她洗着頭發,片刻後就有豐盛的泡沫出來。
雖然已經有了好幾次親密關系,但這樣的狀态下,奚暖還是覺得羞得慌,她縮着肩膀,站都不知道該怎麽站,想要後退,卻又把自己展示的更徹底,只能維持現狀,就這麽貼着他。
噴頭內出來的水流溫熱,但壓力卻很大,灑在身上有種麻麻的感覺,奚暖半閉着眼睛,一瞬間又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很小的小孩子。
她被男人照料着,仔細地沖洗着脖頸,手臂,後背,沐浴露的香氣濃郁,充斥着整個空間,鏡子上蒙了一層霧氣,又被他親手擦去。
于是,一切便看得更加清晰。
兩個人在水流下接吻,耳朵邊嘩啦啦全是流水的潺潺聲,那水流聲與窗外樹葉的沙沙聲結合在一起,有種莫名的催眠效果。
于是她就真的被催眠了,朦胧着一雙眼,墜入一個更深沉的世界,煙花一朵又一朵,不停地炸裂開放,月色清澈如水,從樹葉的縫隙中照入天窗。
奚暖被莘聿擦幹後,已經沒有了什麽力氣。
山裏的氣候清涼,她裹在厚厚的浴袍裏,卻覺得渾身都是熱的,袅袅熱氣仿佛能從頭頂蒸騰而出,她半閉着眼睛,臉頰通紅地依偎在他的懷中,被他抱到庭院的花屋中賞月。
這花屋四處都是玻璃,透明的牆體之外,就是連綿的群山和深沉的夜色,既不會感覺冷,又能很好地欣賞大自然的美景。
奚暖四處打量了一下,又去看那盛開的鮮花:“這個花屋是什麽時候搭建的?我總覺得,上次來的時候,并沒有這個。”
男人将她擁緊了些:“是去年才搭建的,山裏的氣候反複,總養不了那些嬌貴的花朵,幹脆給它們搭一個遮風擋雨的屋子,它們才能盡情綻放。”
這麽說着,他又将她放在對面的椅子上。
而後從桌上拿起一把吉他來:“要聽我唱歌嗎?”
奚暖睜大眼睛:“你還會唱歌嗎?”
莘聿點點頭:“我祖籍是廣東的,所以會唱一些粵語歌曲,大學時組建過樂隊,以此來排解積郁,後來恩師去世後,就很少唱了。”
低頭調了下音後,他果然在這靜夜中唱了起來,音色低沉舒緩,配着吉他的彈奏聲,娓娓動聽,像是在講述一個又一個在愛中沉淪之人的心聲。
他唱陳奕迅的‘打回原形’,唱‘十面埋伏’,唱‘防不勝防’,唱‘葡萄成熟時’,又唱楊千嬅的‘勇’,唱‘野孩子’,唱‘再見二丁目’,一首接着一首,充滿愛意與深情。
最後那月亮漸漸升高了些,外面的風停止,樹葉也仿佛陷入睡眠之中,淡粉的郁金香垂着頭,旁邊的昙花卻在一瞬間盛開。
那種絕美的景象,另二人禁不住屏息觀看。
莘聿又在最後唱了王菲早期的歌曲‘如風’,這首歌的歌詞寫得十分好,卻也意外的悲傷。
奚暖不知不覺流下淚來,卻又被他俯着身,慢慢地吮掉那淚痕。
樓上的小橘貓睡醒了,悄無聲息鑽入花屋,莘聿一手抱起貓,一手又抱起她,沉甸甸的往樓上走去。
熟睡的奚小冉照例将小拳頭舉在頭頂上,咂巴着嘴巴說着夢話。
就這麽在女兒身邊睡下,兩個人相視而笑,一時又覺得無比幸福,就這麽相擁着,慢慢沉入夢鄉。
玻璃窗的窗簾沒有拉嚴實,月光瀉入,一室清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