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蜀錦寤生

蜀錦寤生

“我們來了!”嫣兒和箨兒奔赴穿花庭內,只見小蝶正滿臉淚水守着合極蘭,常夫人正不斷給滿是血漬,雙目緊閉的蜀錦夫人輸送仙力。

小蝶見着箨兒和嫣兒,更是淚水漣漣。箨兒忙上前持住小蝶一只手,和她個共同鎮守起那如心跳般不停鼓動的合極蘭,道,“別怕!我回來了。”

嫣兒奔到榻邊,道,“娘親,快用你的如練珠看看,爹爹和驚寒伯伯二人是否安好,幾時能回。”

常夫人雙目吐火,卻冷若冰霜道了句,“不用再看了,片刻。”眼見母親的表情如此反常,嫣兒自覺有異。不等張口來問,只覺得身後一陣陰冷,心中一緊:莫天禪!

衆人順着風向望去,只見春山君神色凝重,一步跨到蜀錦身邊,對常夫人道,“弟妹辛苦了。我來替你吧。“說着換了手,親自給蜀錦輸送仙力。

隐元君也一臉陰沉,招呼了小蝶和箨兒退下,自己上前念了句 “至柔至剛”将那鐵筆化為繞指柔在合極蘭之上箍出一個定恒圈,将那微微張開的合極蘭緊緊閉合。

“東南聖境不愧是同氣連枝啊,此情此景,真的是讓本仙尊好生動容啊。”莫天禪哂笑道。

春山君冷冷道,“既已成約,還請窮其太常立刻為夫人和腹中胎兒解難吧。”

莫天禪邪魅一笑,看了隐元君一眼,隐元君收了鐵筆定恒,退了兩步。莫天禪從胸口取出滌魂桃木簋,将那合極蘭中蜀錦的仙魄收入其中。

嫣兒擔心此中有詐,一把勒住莫天禪的手腕,警覺道,“等等!窮其太常确定此法必成麽?是否讓我爹爹和驚寒伯伯一并看過。”

“哈哈!”莫天禪花枝亂顫道,“嫣兒你果然心思缜密啊。放心吧,如今我勒霞峰和百花深處已是一家人,我自然是要拼盡全力救下親家母和這胎兒的。”

嫣兒怒道,“蜀錦伯母什麽時候成了你的親家母?你不會邪念動到要把莫鳶送來百花深處做童養媳吧。”

“哈哈哈!”莫天禪仰天大笑道,“這個,得問問春山君和隐元君吧。”

嫣兒一臉迷惑看着春山君。箨兒和嫣兒緊緊盯着隐元君。

常夫人不動聲色取出如練珠,冷冷道,“不必賣弄關子。既已許你,我們便遵守誓約。但這等大事,總還是要給孩子們一個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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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如練珠上浮現出春山君和隐元君從瓊花飛車上一躍而下。兩名玄色道服守山侍衛手持法杖攔住去路,作揖道,“窮其太常正在修煉,外人不可煩擾。且請二位仙尊稍事等候,容我前去禀報。”春山君和隐元君對望一眼,春山君向左側劍氣一指,只見壁立千仞之之上古松突然伸出一枝手臂将其中一侍衛一把抓起吊到崖壁上,只聽得一陣驚叫。隐元君也食指快速劃過,繞着另一名侍衛的面部四周形成一圈蝌蚪般的楔形文字,那侍衛如受了蠱惑般立刻成了鬥雞眼,頭暈眼花,到處亂轉。春山君和隐元君随即在漫山煙霧缭繞,風聲鶴唳中,一路向莫天禪修行的混沌殿上沖去。

只聽混沌殿中遠遠傳來莫天禪的幽嘆聲,“哎,兩位仙尊,何必如此大動幹戈,對兩個小仙下手。”說着從一片青灰色的煙霧中緩緩挪了出來,身後的蒲團上還打坐着靜修的莫鲲。

春山君急切道,“想必窮其太常已知我等來意。若此番能仗義相救,以後祭祀所用,驚寒承諾悉數奉上。”

隐元君追道,“我也應了春山君今後不再考證收需,額外贈與可皆不入冊。”

莫天禪故作姿态道,“哎呀,西王母杖、夙條這些可是特供天庭的稀世珍寶,本仙尊如何敢不知天高地厚,擅自據為己有呢?”

春山君跪求道,“蜀錦和那胎兒,與我而言,是天下任何珍寶都不能置換的。煩請窮其太常不吝相救!”

莫天禪假惺惺地上前扶起春山君道,“哎呦,這怎麽使得?南疆習俗,蜀錦夫人多年無子,春山君本就可再納新人。然你這麽多年獨守一人,夫妻情深,感人至深啊。”邊說邊嘆了口氣, “可惜了。此番夫人寤生,又已顯了卦象,便已錄在了我這勒霞山呈報天庭的彌間榜上。”說着指向身後那石牆之上正在不斷滾動閃現出不同姓名、卦象、判定的巨型黑木框榜文牌,故意看了一眼隐元君道,“隐元君當是最明白的。若你擅自篡改了天帝已經定稿的典宗,可是要貶至凡間的。本仙尊掌管祭祀刑罰,若擅自改變天命卦象,這懲罰怕是要比篡改典宗更加凄慘啊。。。。。。”

隐元君冷冷道,“正是知道其中厲害,我和春山君才共同前來誠心相求。何況,典宗皆由天庭審定方能發布,而這彌間榜文乃是由窮其太常你先甄別之後再上報歸宗,窮其太常還是有計可施的。”

莫天禪掩口而笑道,“隐元君果然是深谙其道。可惜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庭志中》只記載這彌間可調卦象,然并無細述如何操作。萬事萬物陰陽相合、此消彼長。天庭念當年颛顼戰功赫赫,許了我颛顼後人一特權,性命攸關時可置換卦象。”隐元君和春山君聞此紛紛眼前一亮,殷切望去。莫天禪繼續道,“不過,這項特權,必須滿足兩個條件,就不知道兩位仙尊可否配合了。”

春山君道,“驚寒早已說過,只要能保母子平安,就是要我的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莫天禪狂笑一陣,道,“春山君言重了。這其一呢,若要行使這置換特權,必須僅限施于我族人。。。。。。”

春山君驚道,“這!蜀錦如何能成為勒霞峰的人?”

莫天禪款款道,“夫人現在的确不是我勒霞峰的人。然小兒對春山君之女傾慕已久,若春山君将小蝶許了小兒,別說令夫人和那胎兒了,春山君您也和我們莫家上下是一家啊。”

春山君不想莫天禪出此計策,正聲道,“窮其太常明知小女已經許配給了隐元君之子,何出此言?”

莫天禪瞄了莫鲲一眼,扭捏作态道,“哎呀,我就說麽,凡間都知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我們仙尊怎可壞了這已定下的婚事?再說了,這修卦的第二個條件是要有我嫡傳族人願犧牲自己的卦象,這又是談何容易?”

此時莫鲲從蒲團上站起,拱手道,“父尊!孩兒是真心鐘情于春山君愛女。蜀錦夫人的事孩兒義不容辭。孩兒願意貢獻自己的卦象,救下蜀錦夫人和腹中胎兒。”

莫天禪故作震驚狀,連連擺手道,“我的傻兒,何等癡妄。你可知這解救存亡的獻卦可是要陰火焚心,靠體內全部仙力抗衡方能平息。即便以你現在的修行也得痛不欲生,九死一生啊。”轉而冷靜道,“再說了,我的兒,你這份深情春山君和隐元君也不領受啊。。。。。。罷了,個人自有天命。可惜了啊,卦上看來,夫人腹中這個,是個男胎,百花深處本該迎來新一代的發萬物仙君。只能在蜀錦夫人和胎兒仙逝後,本尊同你呈請天帝予以最高祭禮以表真心。。。。。。”

“你!”隐元君咬了咬牙,看了春山君一眼,長嘆道,“一屍兩命。我決不能允許這樣的慘劇發生!”轉身向春山君深深鞠了一躬,道,“昊天愧對春山君重托。只能當小兒此世無緣與小蝶雙宿雙飛。”繼而對莫天禪說,“只要你随我們回百花深處救下二人,我和夫人明日便退了婚聘。”

春山君熱淚盈眶,也深深回了一躬,“是驚寒愧對昊天兄。小女此生無福與箨兒相守,此番夫人與孩子得救後,驚寒只願用盡餘生報答昊天兄恩情!”說着,無奈的看着莫天禪,努力擠出幾個字道,“我允了這門婚事。窮其太常速速救人吧。”

莫天禪得意地笑道,“哎呀,能娶到令千金實在是我勒霞峰之福啊。不過,本仙尊還有一事求春山君。”

春山君麻木道,“你還要什麽?”

莫天禪道,“方才本仙尊也說了,小兒承受這焚心之痛極其兇險。可否請春山君想個法子将招搖山上的狌狌賜予小兒。狌狌乃是消火靈獸,必能保小兒周全。畢竟方才春山君已答應了婚事,總不希望小兒落下病根,害得令千金早早守寡吧。”

春山君閉上雙眼道,“人都已許了你,何況一靈獸。我自會找了罪名取了它性命,交予你手。”

“那就有勞春山君了。”莫天禪鬼魅一笑,讓莫鲲走到靈龜潭前,喚出了莫鲲的近日卦象,道,“孩兒,這可是你自願的。”言罷将那近日卦象由火雷噬嗑的上上改為澤風大過的中下卦,上前一步在莫鲲胸口點入了一道仙氣,将其按在潭邊坐下“你且在此打坐候着,一旦本仙尊修了夫人的卦象,你将立刻承受陰火焚心。剛才注入你胸口的那道‘巋然不動’能緩解痛楚,可依然少不了一番撕心裂肺。你且等候為父帶了狌狌回來。”

莫鲲佯裝淡定道,“能救下蜀錦夫人和腹中的胎兒,免除小蝶傷心欲絕,孩兒甘願受罪。”

常夫人收了如練明珠,心情沉重地向箨兒和小蝶望去。箨兒的眼中充滿了憤怒和絕望,更多的是絕望。雙唇嗫喏着卻不能發一語,只是緊緊攥着小蝶的手。在這生死大事面前,兒女情長、個人喜悲,均顯得如此渺小無力。

而小蝶早已哭腫了雙眼,身邊圍繞的藍閃蝶早放棄了替她接住那些淚珠,只是緊緊将她和箨兒圍在中間,緩緩盤旋着,仿佛為這對情深緣淺之人跳起一支惋歌。小蝶只覺得天崩地裂,五雷轟頂,但她只能這麽立着。娘親的性命,還有腹中那個男胎——那個終于了解了父母大人傳承心願,自己終身不能替代的句芒傳人。

莫天禪勝利者般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幕,轉手去改了那靈龜身上蜀錦的卦象,只見那滌魂桃木簋中蜀錦的仙魄抽搐着穿過卦象飛回蜀錦的真身。蜀錦的臉上逐漸恢複了血色,腹中的孩子也調換了胎位,順利滑出,一聲嬰兒的啼哭打破了眼前這凝重的讓人透不過氣的氛圍。常夫人忙揮袖放出“煙籠寒水月籠沙”如一道屏障支起,幫蜀錦和孩子清洗起來。

這一切,嫣兒看在眼裏,痛在心裏,她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顫聲道,“爹爹,驚寒伯伯。我知道婚姻大事、父母定奪。何況如今人命關天,你們也是不得已。但哥哥和小蝶姐姐,也是兩條性命啊。如今被這樣強行拆散,勞燕分飛,怕将來只能如行屍走肉般生存于世,無異于救兩人殺兩人啊。你們就完全不問問小蝶姐姐和哥哥的意願麽?”

隐元君走到嫣兒身邊,扶住她的肩頭,卻是一言不發。

春山君飽含愧疚地看着小蝶和箨兒,突然深深作揖道,“爹爹,對不起你和箨兒。”

小蝶見父親向自己行此大禮,慌忙跪在地上道,“爹爹何出此言?女兒的命本就是你和娘親給的,即便是要女兒還了性命來報答,也是在所不辭。”

春山君和箨兒不約而同扶起哭得虛脫的小蝶。春山君的手緊緊放在箨兒肩頭,道,“箨兒!伯伯也不知此世還能否彌補,只求此世如隐元君般以子相待。”

箨兒的淚水終于滾了出來,“春山君放心,箨兒,一定還是會一如既往孝敬您和蜀錦伯母的。”

莫天禪不冷不熱道,“流照君你放心,小兒今日能不惜性命相助,日後必定會照顧好小蝶仙子和春山君一家的。”

箨兒猛然擡起頭,淚眼中翻江倒海,怒目相視,手已按在磨鐮之上。

正在此時,門外有仙童扣門。春山君出了內廷,少時抱來一個鹿皮包裹,裏面尚有鮮血滲出,頭也不擡替給莫天禪“允你的,都齊了。”

嫣兒頓時心碎欲絕。她知道,那裏面包着的是狌狌的內髒和皮毛。想到自己和小蝶兩度救下狌狌,想到當日招搖山上狌狌鮮血直流卻緊緊抓住銀絲不肯松手,料想衆仙童必定使了百花深處的萬箭穿心囚籠肢解了狌狌,仿佛聽到他咽氣前最後一聲悲憤的怒吼,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莫天禪這個歹毒陰險之人,就這樣,輕而易舉害死了狌狌,光明正大的帶走。嫣兒恨不得當下就取了莫天禪性命。但她明白在場所有人加起來,頂多也就和這惡人打成個平手,不禁咬緊了牙關。

莫天禪冷笑一聲,道,“好了好了,今日各位經歷了大悲大喜都受累了。本仙尊就不再叨擾了,早點回去幫小兒減免這陰火焚心之痛。”轉而對春山君道,“恭喜親家喜得麟子。好生照料親家母。本仙尊也和夫人一道備好我北境上好的人參鹿茸和聘禮晚些一并送來。待這孩子滿月,小兒也調理得當了,我便前來恭賀滿月,一并發我北境玄皇紫金車前來将令千金風風光光迎娶進門。先行告退了。”說着長笑一聲要離開。

常夫人出其不意走出月下舞步,抓住莫天禪的手腕拍入一顆碎玉寒星。莫天禪始料不及,冷笑道,“常夫人何出此舉?”

常夫人孤傲道,“仙魄回體要三個時辰才能完全入定。這段時間裏就請窮其太常專心照顧令郎,不要再操心修卦之事了。”

莫天禪笑着合手遮于唇前,道,“哈哈,常夫人不愧是月神後人,有勇有謀啊。我都已和春山君結為親家了,你還擔心我趁着仙魄未入定再改卦象麽,多慮了。”

常夫人面不改色道,“我也希望是多慮了。那就請窮其太常早些回去照看令郎吧。”

莫天禪哼了一聲,拂袖而去,只留下身後一陣香灰彌漫。

待莫天禪走了,隐元君贊道,“還是夫人心思缜密。這莫天禪老謀深算,還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嫣兒也看了眼常夫人,心中暗暗佩服。

此時蜀錦已經恢複了神智。嫣兒、常夫人、春山君和小蝶忙跑到塌前。蜀錦一把抱住小蝶,泣不成聲道,“我苦命的孩子。。。。。。娘親害了你啊。。。。。。方才我的真身不能動彈,可我的仙魄全都聽見看見了。娘親真恨不得用自己的性命換你一生幸福啊。。。。。。”

小蝶緊緊抱住蜀錦,哭道,“娘您千萬別這麽說。這都是女兒的天命。莫要再難過,傷了身子。”

常夫人把嬰兒遞到蜀錦懷中,道,“姐姐剛回了心智,千萬要保重。這娃娃還嗷嗷待哺呢。為了這娃娃,姐姐你也要好生休養,将來還要把他撫養成才呢。”

蜀錦眼中含淚對春山君道,“為了這娃娃,犧牲了小蝶一生的幸福。驚寒,我們妄為父母啊。”

春山君心痛道,“我又何嘗不心疼小蝶?我們欠女兒和隐元君一家的,只能世代相報了。”

蜀錦喚了箨兒近身,讓春山君從案臺下陰槽內取出一本《四時經》遞到手裏,道,“箨兒,原本是打算大婚之日将此百花深處的內家心訣交給你的。你乃水竹本性,為水靈素中竹系,此心訣加持,可助你突破鐵筆仙力上限。如你驚寒伯伯所言,此世雖不能将小蝶交予你照顧,你永遠都是我們南疆之子,這本心訣你收下吧。”

箨兒顫抖着接過心訣,道了聲,“謝過伯母!”,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痛,轉身飛奔了出去。嫣兒起身要追,被隐元君按住,“讓他獨自待會兒吧。”

常夫人對嫣兒道,“我留在此處,确定蜀錦無恙。嫣兒,你和小蝶先出去吧。”

嫣兒明白娘親的用心,上前攙扶着小蝶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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