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血雨風毛
血雨風毛
莫天禪袅袅道了句,“到了。”落了轎,示意随行的紫衣侍女牽了紅線,将小蝶引了下來。小蝶微微擡頭,向那煙灰橫飛中赫然眼前的九十九級臺階望去。這是她此生第一次踏上勒霞峰的土地,也是她頭一次極目遠眺不見半點生氣。沒有百花深處的青山綠水,更沒有百花深處的姹紫嫣紅。眼前只有無盡的香灰,遮天蔽日的萬年青松和黝黑的懸崖峭壁。小蝶只見眼前唯一的色彩便是臺階兩旁支起的紅色紗幔,在這陰風陣陣裏幽怨地飄拂着,如群魔亂舞。
莫天禪道“小蝶,進我們莫家之人,必走過這九十九級戀生階。每一級都貯藏着我北境先祖靈魄。得九十九位先祖首肯,便正式成為我莫家人。”
小蝶跟在莫天禪身後,想到嫣兒提起過魑魅魍魉這些邪魅皆為北境先祖,只覺得腳步越來越沉重,仿佛随時會被一雙雙冰冷的鬼手拖曳到無盡的深淵中。擡眼望去,臺階盡頭那滄浪亭八角淩厲,底座兩側一對狻猊張着血盆大口。隐約能看見那狻猊中間,一身腥紅緞袍的莫鲲,頂上簪着解豸檀木鑲金冕,已是虎視眈眈。
侍女将紅線弓身交予莫鲲,莫鲲一把接過,牽着小蝶向洗煙殿走去。洗煙殿內外挂着一樣的紅色紗幔,供堂上的焚香跳動着耀眼的紅色火星。豹冕和莫鳶已經各着紫色绫緞袍子,一個端坐在供堂之前,一個側立在旁,滿面喜色。周遭站着烏泱泱的一群北境賓客,皆是玄衣紅緞帶,直勾勾盯着小蝶,即便躲在蓋頭之中,也能感覺到目光瘆人。
待莫天禪也入了座。一個雙唇烏黑的紫衣侍仙上前,扶着小蝶跨過了燒着各類符咒的火盆,朗聲道,“天地相合因緣結!”莫鲲猛地扯了一下紅線,示意小蝶下跪。“高堂在上福永錫!”小蝶随着再拜,想到此番在家中哭泣的父母,不僅淚水湧出。“夫妻對拜百年合!”小蝶顫抖着,哭着微微低頭。“禮成!”那紫衣侍仙拉長了音調。莫天禪和豹冕下了座将兩個喜符交到二人手中。
“恭喜窮其太常!”方才靜默站着的一衆賓客突然齊聲賀喜,聲音卻似鬼哭狼嚎,讓人不寒而栗。莫鳶向後走了幾步,推開了後殿門,一路牽着小蝶走出長長的懸廊,入了莫鲲的朱厭殿。只見這廂房內一樣的烏木打造,只有榻上鋪着龍鳳雙喜錦絨被,榻邊的金身燕燕爐上香煙袅袅。
莫鳶端來一個烏木上畫着金籠鎖金雀的食盒,道“兄長還需在外應酬一陣。知道你初來乍到,怕吃不慣我們北境的生食,母尊特地從你娘那裏讨了些南疆佳肴。你且用着,等兄長前來吧。”說完退下閉了門。
小蝶确定她走遠了,喚了發間的紅帶繡蝶飛過去,輕輕打開那食盒,只見裏面裝着葛粉阿膠美人蹄、發菜銀花湯、酸角四色米線,樣樣都是自己最愛的,不禁淚水漣漣。此番嘗過,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再次嘗到娘親手做的佳肴。繡蝶飛回來輕輕掀起小蝶的蓋頭,方便她用膳。小蝶輕聲咀嚼着,警覺的聽着門外的動靜。
待了一個時辰,小蝶已是哭到心悸,只覺得昏昏沉沉。突然門外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料想是莫鲲到了。小蝶慌忙緊緊抓住榻沿,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莫鲲一腳将那房門踹開,一身酒氣,面紅耳赤搖晃着進來,滿臉□□,一把扯下了小蝶的蓋頭。小蝶驚恐地向後躲開,發間的繡蝶石化般一動不敢動。莫鲲見着燭光下小蝶梨花帶雨的面龐,奸笑道,“今天是你我大喜的日子,娘子你何故垂淚啊?是思念你爹娘了,還是。。。。。。依舊惦念着白萍洲那個文箨啊!”說着眼神中劃過一絲殺氣。
莫鲲一把揪住衣領将小蝶提起,怒氣沖沖道,“當日忍受焚心之苦,為你九死一生的可是我!如今你可記好了,你已許配與我,是我莫鲲的女人!”說着一把撕開了小蝶的衣領。方才默不作聲的繡蝶突然沖了出來,對着莫鲲的手就是一口,咬出一個鮮紅的傷口。“哎呀!”莫鲲大叫一聲,劈手下去,将繡蝶打入香爐之中,燃燒起來,呵道,“不知死活!”
小蝶驚叫起來,“繡繡,不要!”,卻被莫鲲一把抓了回來,惡狠狠道,“娘子這是要去哪兒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快随我上榻吧。”
小蝶用盡全身的力氣閃躲着,哭求道,“繡蝶乃吸食葶苧生長,身含劇毒。你且放了我,先替你解毒。”
莫鲲冷笑道,“誰知道你還會使什麽把戲?偏不放了你!”說着便上手去扯小蝶的儒裙。擡手之時,卻見剛才那個鮮紅的傷口已經變成黑紫色。莫鲲驚恐地松了手,一個巴掌将小蝶扇倒在地,“好你個蛇蠍心腸,果真有毒!還不快替本尊解了。”
小蝶從地上爬起來,嘴角流着鮮血,哆哆嗦嗦在莫鲲腕上點了兩下道,“解毒本需讓繡繡将此毒素吸回去。可你剛才将她焚于爐中,我只能暫時封了你血脈,再尋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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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莫鲲怒不可遏一把又把小蝶拉起,怒吼道,“好你個毒婦!本仙尊如有任何差池,是你門百花深處擔得起的麽?”見小蝶已是驚恐地渾身顫抖,突然又浪笑道,“哈哈,我就喜歡女人在我面前瑟瑟發抖的樣子,風情萬種啊。你這副樣貌,我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說着一把将小蝶甩在榻上,撲了過去。
小蝶已是欲哭無淚,示意剩下的幾只鳳蝶不要靠近再受傷害。任由莫鲲這個惡棍在自己臉上貪饞着。小蝶緊緊閉上了雙眼,只當自己是萬劫不複,被打入地府,等待煉獄煎熬。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利的怒吼,“逆子!”只見莫天禪鐵青着臉奔過來一記辰昏黑木杖将莫鲲掄到牆邊。小蝶來不及起身,只覺得一陣眩暈,昏迷了過去。
莫天禪舉起黑木杖直指莫鲲道,“就知道你個逆子把持不住!若不是本仙尊及時趕來,今日豈不是要被你壞了大事!”
莫鲲掙紮着翻過身來,叩首道“孩兒惶恐!孩兒不知何罪之有!時乃孩兒洞房花燭夜,如此美人在前。。。。。。”
莫天禪氣得在地上來回敲打黑木杖,斥道“鄙陋淺見,如何成事!區區女色,能和我颛顼一族萬年功業相提并論麽!”說着又是一棒打去,打得莫鲲連連求饒“父尊!孩兒本就中了繡蝶之毒,在這麽打下去,怕是命不久矣。。。。。。”
莫天禪将杖頭微微前傾,将莫鲲拉至身邊,一把抓住他已經黑紫色的手道,“如何中招?”
莫鲲不忿地看了一眼昏倒在榻的小蝶道,“還不是靈物護主。”
莫天禪用黑木杖點去,收了毒素,厲聲道,“再有犯忌,她不傷你,本仙尊也親手解決了你!”
莫鲲曲從道,“父尊!孩兒實在不知又犯了什麽錯,還望父尊明示!孩兒心中時刻銘記父尊重托,嚴律吾身,立志助父尊完成大業。然直至今日,父尊只是時而吩咐孩兒去捉條魚,灌醉個狌狌的。每次從不準我詢問緣由,也從來不肯委以重任,更不曾交代究竟如何能匡扶颛顼先祖基業。莫不是父尊真的覺得孩兒資質愚鈍,難當大任,還是父尊從未真心相信孩兒。”
莫天禪看着莫鲲手上的毒素漸漸消散,眼前浮現出自己孩童時期被父親饕餮太常用這辰昏黑木杖打得皮開肉綻,一遍遍辱罵着“本尊真是對太祖憂患感同身受啊,有子如此,如何怪上蒼不公,隕我颛顼一族啊!”繼而想到一個月前為成今日,莫鲲甘願陰火焚心,終究是心生憐愛,嘆了一口氣,幽幽道了句,“罷了。你随本尊來吧。”
莫鲲疑惑道,“父尊這是要帶孩兒去哪裏?”
莫天禪道,“跟來便是。”
莫鲲跟了過去,看了一眼仍昏迷在床的小蝶,道,“這。。。如何處之?”
莫天禪冷冷道,“放心吧,剛才辰昏發出的那道‘撼天動地’足以讓她昏睡至明日午時了。”
莫天禪正準備拂袖離去,突然看見繡蝶從金身燕燕爐中振翅而出,抖了抖周身的香灰。原先翅膀上的黑色斑點此刻閃耀着吞吐的紅光,如火眼晶晶。
莫鲲驚出一身冷汗道,“這惡靈!方才我不是将它擲入火中燒死了麽?怎麽這會又飛了出來?”
莫天禪俯下身去,仔細打量了金身燕燕爐內外,突然發現了什麽,眼中放出驚喜的綠光,用食指将其輕輕卷入袖中,狂笑幾聲道,“果然是天助我也啊!哈哈,鲲兒,想不到,你這個貪戀女色的惡習,倒是讓我們莫家因禍得福啊。”
說着回身封了房門,攬了莫鲲一同快步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