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編瞎話

編瞎話

編瞎話

我二人邊走邊聊,很快便到了另一間包子鋪。過了早餐時間,內裏空蕩蕩,只有挽着菜籃子的一位胖嬸正和老板娘唠嗑。說到激動,重重擱下菜籃怒罵:“她這水性楊花,真能寫進咱大青史書了!還死在偷情現場,忒不要臉!”

青,取自汗青的青,寓意忠心赤膽為國為民。标準的漢人王朝,如今已經第五位皇帝在位,年號泰真。青朝——怎麽說怎麽別扭——國力鼎盛,人民安居樂業。

哦,這評語是在這起命案之前我作出的,畢竟穿越來這短短幾天我就發現了,青朝不設宵禁,允許夜市,這顯然是民風開放、興盛安定的表現。

所以這起命案才會給縣城裏帶來如此大的沖擊,我二人所過之處,無人不在議論。

因着衙差盤問後就遣散了一層食客,繼而才發現箱中屍體,故第三名死者的消息得以保密,暫時未被坊間知悉。居民們熱議的,仍是衛峰與女死者暧昧的死亡現場。

女死者就不提了,輿論空前的統一,對她嫌貧愛富、自賤如那“勾欄騷貨”的織綠帽行徑,男女老少皆是鄙夷。

但衛峰嘛,我豎着耳朵聽了好一陣兒,才明白趙大人為什麽說他“有情有義”了。

作為富戶,并無吃喝玩樂、纨绔害人的舉動。平日寬待下人、禮敬商戶、懂得讓利、一諾千金。輿論普遍對他的死表示痛惜。

而那風流韻事,嗨,在這個時代,壓根也算不得什麽惡行。只是這般暧昧死狀,實在難堪了些。坊間議論起來,也五味雜陳。

至于他和盧四蘋的糾葛嘛——

“這事得怪盧小姐自己,”胖嬸又拾起菜籃子,也正說到此處,“衛峰就算鐘意她、數次求娶,也不代表就事事依着她呀。”

端起籠屜的老板娘動作麻利,也不耽誤八卦:“就是,她想替西元堂說話,也得分清場合時間的嘛。”

嗯?盧四蘋替西元堂說話?不是說西元堂少東家曾當衆羞辱她,二人也有仇嗎?

我好奇不已,擡眼正見淩軒朝我挑眉,似乎希望我趁機打聽一二。

也是,說話的都是女子,确實由我開口問方便一些。

但問題是,這又不是我律所的案件,趙大人昨日灑淚囑托的也不是我,我幹嘛要當出頭鳥?

于是我當着他的面大咬一口包子,裝作沉迷美食。

淩軒眸中閃過一抹異色,卻也只能咬牙,勉強的咳了一聲,扭身問道:“請問二位,你們方才說的盧小姐與西元堂,有什麽關聯關系啊?”

老板娘放下豆漿,朝他一瞥:“你是什麽人?打聽這……咦,小夥子長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吶!”她登時來了興趣,眼睛都睜大了一倍,“小夥子今年多大啦?成親了嗎?哪裏人士啊,看着面生,不是咱縣城的人吧?生的這麽好,配我家侄女絕好!”

我一口包子噎住,差點沒喘上氣來。

淩軒尴尬的直搖手,可這動靜把胖嬸吸引了,也湊了過來:“哎呀,是生的不錯,和我閨女也搭。小夥子叫什麽名字?”

“你閨女?太醜了,配不上人家!還是考慮考慮我侄女吧!”

“你說什麽呢!我閨女怎麽了!小夥子你聽我說……”

“大娘大娘,我只是想打聽……”淩軒身子後仰,恨不得躲閃到桌子下,聲音盡數被壓。

“哎呀你別吵,聽我的,和我閨女絕配!”

“什麽呀,還是搭我侄女吧!”

直到淩軒腰背與板凳呈現45度,朝我飛來N個求救眼神,我總算咽下了卡住的包子,咳出了聲。

“咳咳,大娘們啊,好眼光!”我豎起大拇指,“我這哥哥尚未許親,正想尋個嬌俏娘子……”——“王姑娘!”——“各位大娘若有人選,那可真是幫了大忙了!”我自顧自說完,無視了淩軒的眼刀。

“好呀好呀,我給你說我閨女……”

“閨什麽女,我家侄女生的極為俏麗……”

“停!”眼瞅兩大娘從淩軒面前挪開,竟又要貼到我眼前,我趕忙伸手制止,“大娘們,停!先別急哈,我這哥哥還有個大問題呢,他之前給你們縣城一位姓盧的小姐遞了封信,被人家丫鬟狠狠丢出來,他這就走不出來了,非要聽人親口拒絕。你們說說,這不是自讨沒趣嘛。依我看……”

瞎編的話讓面前幾人都是一愣,大娘們八卦之魂雄起,淩軒倒是幽幽的刮了我一眼。

“你說的是橋西盧家嗎?”老板娘先問,“幾小姐啊?”

我朝淩軒看去,假作問詢:“四、四小姐吧?叫什麽蘋對不?”

淩軒無語,但已被我架上火爐,只得從喉頭發出不情願的“嗯”。

“盧四蘋啊?”胖嬸啧啧兩聲,“哎呦小夥子,你趁早死了那心,她可是個拎不清,別招惹她!”

“就是!她一年前被人退了婚,誰還敢求娶?你這标志模樣,找她虧了!”

“退婚,我們一路來怎麽沒聽說?咱們說的是不是一個姑娘啊?”我故意反問了句。

倆大娘齊齊豎眉,當下就教育我怎麽做人。

“嘿,說了還不信!就我們縣城富戶衛峰退的嘛!那庚帖都扔了出來,還能有假?你們哪裏來的,這都沒聽說?”

“她哭哭啼啼,還跑去西元堂找少東家說理,又被訓了一頓,氣的把東街醫館都砸了!這點子事還被說書的套用了呢,你們兄妹莫不是住山裏的,這都不知道?”

我耳朵一跳,不自覺朝淩軒遞了個眼風,示意他注意聽着。

此時我只顧深入探查,都忘了這不是在我們律所。以至于多年後回顧,還會長嘆一聲,失策了啊,露餡了啊,被盯上了啊。

身側的人往往就會接一句:“得了吧,你哪是這時候才露餡的啊。”

……

說回當下,淩軒已順勢問出:“西元堂,她憑什麽去找西元堂說理呀?”

老板娘嘴巴利索,立即回答:“嗨,她爹不是西元堂老夫人的哥哥嘛!少東家算起來,自然是她表哥了呀。說起來也夠不要臉,西元堂差點關門那些日子,她爹空守着偌大家業,從沒支援妹妹妹夫,眼看外甥将産業做大,可又貼上來攀親。”

胖嬸撇嘴:“人嘛,拜高踩低的。但她爹千不該萬不該,慫恿自己閨女摻和衛府與西元堂的生意往來,否則也不至于斷了姻親。”

原來衛峰幼時得了怪病險些喪命,是東興號老掌櫃日夜救治,耗費心力搶救過來的。這份救命之恩一直盤旋在衛峰心頭,多年從未忘卻。因而他家産業凡涉醫藥方面,生意向來只與東興號做,每每讓利。之後老掌櫃出事,衛峰悲恸不已,在生意上,更是賠本支援東興號。

無奈西元堂崛起,東興號已在關張邊緣。衛峰卻仍将全家的號脈調理都交給東興號。明明有生意能與其他醫館對接,寧可不做不賺,也要為東興號保留火種。

如此仁義行為,自然擔得起“有情有義”之稱。

既如此,昨日中午,西元堂少東家又怎會與衛峰相約?莫非與盧四蘋有關?

胖嬸不知我二人心中疑惑,仍在繼續講述:“這盧小姐,心高氣傲,早就及笄也沒定個人家。衛峰喪妻後就相中她了,寫了不少詩文表達心意呢。盧老爺這人,正愁扒不上西元堂,一看比它財力還雄厚的衛府提親,那還不立即應下?這盧小姐當時還端着,事後看,心裏也美着呢。”

只是在兩家交換完庚帖、已商定六禮之後的宴席中,或許是誤認為拿捏住了衛峰的心,或許也想幫母家扒上西元堂這艘大船,盧四蘋忽地當着一席賓客的面,要求衛峰停止供應東興號,改與西元堂合作,就以此作為讨她為妻的彩禮。

她沒想到,衛峰當場就變了臉,憤憤扔下庚帖後,衛峰再未回顧。

一時間,輿論嘩然。

盧四蘋這就算被退婚了,丢人可丢大了。她咽不下這口氣,就想找表哥幫忙說情,畢竟她的所作所為,客觀也是為了西元堂嘛。

熟料,少東家竟也不買賬,還挖苦了一番她們父女,這才氣的盧四蘋失态,砸了醫館。

“一年了,過去也一年了吧?”老板娘嘆道,“當時那事實在難堪,衛峰又一連納了兩個妾室,雖未續弦,眼看也将她抛至腦後了。旁人聽說了這些事,哪還有上門求娶的啊?我看,要拖成老姑娘了。”

咦,一直沒有婚配……難道這就是此事過去一年之久,卻仍橫亘在盧四蘋心中,能成為殺機的理由嗎?

可孤身勒死少東家,胫骨幾乎折斷,再塞進狹小的箱中……這能是女子做出的?還有,盧四蘋晚上可不在客棧,那毒酒,又是如何下入酒中的?

就在這時,又有個紮着頭巾的大漢走進了包子鋪,老板娘忙去招呼。“老馬,你咋個回來了?不是給鄉下富戶蓋院牆呢嗎?”

“早完工了呀!拖拖拉拉不給工錢,我才多呆了幾日。正巧那戶隔壁不是牛大夫老娘家嗎?我還趁機找他給我紮紮針呢,他都沒收我診費!”

老板娘啧啧兩聲:“牛大夫一向仁慈,就堂中坐診,又哪次收高價了?只是,就靠他一個,東興號怕是也無力回天啊。”

大漢也嘆口氣:“我琢磨着牛大夫……嗨,就是老管家,也清楚。牛大夫他老娘骨痛好些時日了,牛大夫都不肯抛下東興號回村中照看,就怕一走,東興號落個無人坐診的窘地。這也是他娘實在病的厲害,他才不得不回鄉幾天。”

胖嬸被吸引過去,菜籃子都落在了我們桌上。“哎!老管家是好人吶,就和他曾經的東家一樣,仁慈善良……可怎麽好人命都不長久呢?老管家若是一去,怕是東興號也……”

老板娘哽咽了:“西元堂,還是逼得太緊了……”

“在商言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大漢悲傷的搖搖頭,複又擡起頭,突兀的換了個話題,“诶,對了,我剛回來一路上聽大夥說,昨兒如歸客棧怎麽了?咋還捉武大郎呢?他不是被俺們村長扣了一下午嗎?”

我和淩軒本豎着耳朵安靜聽着,聞得這話都變了面色,淩軒當即起身嚴詞詢問:“你說什麽?武大郎被誰扣了?”

大漢一懵,尚未回答,街上人群忽然騷動起來。有人大喊着:“快去看,武大郎被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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