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紀明溪欲言又止,最終心虛地陷入了沉默。

他承認,給陸雨澤洗澡是故意為之,洗澡的時候摸遍全身,是檢查,更是報複。

那時的他把陸雨澤視作威脅,雖然不會不由分說地取他性命,但是完全沒有好好對待他的理由,只想折騰他,逼他給自己一個下殺手的機會。

誰能想到陸雨澤能堅持活到現在……

紀明溪的臉色變得有些微妙,陸雨澤的手指動了動,本能地想伸到口袋裏掏符,硬是忍住了。

陸雨澤沒那麽遲鈍,他第一次見到紀明溪就開始懷疑他的身份,今天來之前,更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他是因為相信紀明溪才來的——不是相信他不是鬼,而是相信他即便是鬼,也不是需要被封印的惡鬼。

所以,他這次帶來的符雖然種類繁多,但大多是空白的,提前畫好的那些也沒有任何攻擊性。

既然相信,那就相信到底。

這樣想着,陸雨澤将手握成了拳,故作平靜地開口:“我不會在經過你的允許之前摸你,因為我不喜歡別人在經過我的允許之前摸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能因為我被你摸了,就原封不動地報複回去。但是我也沒辦法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我沒那麽小心眼,也沒那麽大度。”

“紀明溪,我想要的是一個道歉,你願意給我嗎?”

陸雨澤躺在床上,姿态很放松,說的話卻很認真。

他不讨厭紀明溪的觸碰,但這不代表紀明溪就能像觸碰一個物件甚至一個玩具那樣随随便便地觸碰他。

他并不需要紀明溪付出什麽代價,但他必須讓紀明溪認識到這是錯的。

可是,那麽任性,我行我素的紀明溪,會道歉嗎?還真想象不出他道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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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陸雨澤愣了一下。

他還在想如果紀明溪不道歉,他接下來該怎麽自然地轉移話題,沒想到……

紀明溪維持着騎在陸雨澤身上的姿勢,單手撐在陸雨澤的耳邊,姿勢很霸道,眼神卻是游離的,寫滿了心虛。

“初見之時,确實是我做得太過火了,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鬼王大人雖然高高在上,但并非不近人情。

而且他向來坦蕩,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沒什麽不好承認的,之所以給陸雨澤兩個選擇,并允許他摸回來,就是因為意識到自己錯了。

如果陸雨澤願意假裝無事發生,自然最好。

如果陸雨澤想報複回來,那也很好啊,同态複仇最解氣了,完事兒之後他們誰也不欠誰。

至于道歉,道歉是最沒用的,紀明溪從不奢望那些傷害過他的人會向他道歉,所以自己也沒有向別人道歉的習慣。

但是陸雨澤想要一個道歉,那麽,他也不是不能給……

不過下一步呢?

下一步是什麽?賠償?審判?

“嗯,你知道錯了就好,我原諒你了。”

“哈?”

陸雨澤低估了紀明溪的坦蕩,而紀明溪也高估了陸雨澤的堅持。

還以為這件事不會輕松了結,結果就這?

紀明溪湊近陸雨澤的臉,有點恨鐵不成鋼:“陸雨澤,我現在很想對你說一句話,你猜猜是什麽?”

陸雨澤認真地想了想,試探着說出自己的猜測:“首先排除好話,你又要用道具之類的話來刺激我?”

“是你先刺激我的,不過你還算有點自知之明。”紀明溪邊說邊将自己的唇湊近了陸雨澤的耳朵,然後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那句有點冒犯的話,“你太廉價了。”

聽到這句話,陸雨澤非但沒生氣,反而笑了一聲。

“笑什麽?”紀明溪覺得他瘋了。

不過是被自己摸了幾下……雖然确實過分了,但這個人也不至于被摸幾下就壞掉吧。

“不原諒你,你會不開心,原諒你,你還是會不開心,前者是為你自己考慮,後者是為我考慮,然而這個世上哪來那麽多兩全其美,兩個人吵架,想要化幹戈為玉帛,總要有一方妥協,你不喜歡妥協,那就我來,因為——”陸雨澤頓了一下再說,“我不想與你為敵。”

明明拿靈劑往紀明溪身上噴一下就有答案,卻遲遲沒有這麽做。

明明有那麽多機會往他身上貼符,同樣沒這麽做。

嬰靈小鬼主動上門戳穿紀明溪的身份,然而他既沒有刨根問底,封印它後也沒有将它上交。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為,他不想與紀明溪為敵。

無關愛情,只是,他不認為紀明溪是惡鬼。

陸雨澤擡起雙手擱在腦袋兩側,坦然投降:“你就當是我認輸了,是我自己選擇的認輸,你沒必要替我覺得不值,既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委屈別人,多累啊,你就是因為想得太多,承受了太多,才會變成如此強大的鬼怪。”

紀明溪的眼睫輕顫了一下。

即便早就意識到自己暴露了,“鬼怪”兩個字從陸雨澤口中說出來的時候,紀明溪還是一陣心虛,本能地想要逃避,以至于跟陸雨澤拉開了一點距離。

兩人原本的距離都快吻上了。

“不反駁嗎?”陸雨澤期待紀明溪會反駁,告訴他自己的推斷是錯的,一切都是誤會。

然而紀明溪的演技似乎只有在鏡頭前才能用得爐火純青。

長達半分鐘的沉默說明了一切,陸雨澤嘆了口氣,不再掙紮:“梅村打暈我的人是你,夜行街替婚服店老板報仇的人也是你,雖然我不清楚你究竟站什麽立場,想做什麽,但我相信你不會無緣無故地傷害任何人,所以,我不會向偵探社揭露你。不過,有件事我比較好奇。”

“什麽?”

“你的本體長什麽樣?”陸雨澤一邊問一邊觀察着紀明溪的反應,想着如果紀明溪心情很不好的話,他就主動撤回所有的問題然後閉嘴裝死。

然而,聽到這個問題,紀明溪既沒有表現得很激動,也稱不上平靜,他用一種相當複雜的眼神看了陸雨澤一會兒後,淡淡地回了句:“你沒必要知道。”

陸雨澤也好,世人也好,鬼王軍團裏的新成員也好,都只要記住他光鮮亮麗的樣子就好。

那個狼狽的,肮髒的,渾身是血,遍體鱗傷的他,只存在于他絕望的過去,以及破碎的內心深處,是他永遠也忘不了的夢魇,也是他至今仍然存在于世唯一的理由。

身為一國皇子,他給不了他的子民一個幸福的家,至少,給不算壞的鬼怪們提供一個容身之所。

紀明溪翻了個身躺在陸雨澤身邊,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再說:“你就沒想過當面說破我的身份後被我當場弄死的可能性嗎?”

“想過。”陸雨澤坦然回應,“但是你寧願冒着暴露身份的風險也要把作惡的鬼怪找出來殺掉,我覺得這樣的你應該是不會因為我識破了你的身份就對我下殺手的,反正我願意賭,而且,似乎賭對了?”

“說不準呢,鬼怪都是相當任性的,可能我今天放了你,明天就後悔了。”

“那就明天再說。”陸雨澤轉身抱住被子,閉上眼睛。

身上的異樣完全消失了,即便清楚地知道整個房間都充斥着鬼怪留下的靈魂痕跡,即便清楚地知道身邊躺着的這只鬼怪實力遠在自己之上,也沒有感覺到絲毫不适,甚至有那麽點安心。

因為他知道紀明溪不會傷害他,甚至不會讓其他的鬼怪傷害他。

“答應帶我去偵探社的約定,還作數嗎?”紀明溪問。

“作數。我說過,我說到做到,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食言,無論你是人是鬼。”

“你會幫我打掩護?”

“嗯,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除非你日後作惡。”

“怎樣算作惡?”

“你心裏清楚。”

“那如果我說,我想釋放你們偵探社封印的所有鬼怪呢?”

陸雨澤沉默了一會兒。

短短幾分鐘裏,他可算想明白了紀明溪的立場和目的。

鬼怪當然站在鬼的立場上,目的就是為了釋放那些被封印的鬼怪。

不過作惡的鬼怪,紀明溪照殺不誤,所以應該是為了救一些不該死的。

這……無可厚非。

“讓我想想。”陸雨澤抱着被子,認真地思考了三秒鐘,然後飛快地得出了答案。

答案是:“好,放着我來。”

紀明溪的反應是:“啊?”

“釋放全部的封印物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它們之中真的有善良的,或者作惡不多、罪不至死的,我可以幫你釋放它們。”

“啊?”

“我無法告訴你存放它們的具體位置,這是我的職業操守,請你諒解,但确實不是所有的鬼怪都會毫無理由地害人,你實在希望的話,我就為你跑這一趟。”

“啊?”

“你從剛才起就在‘啊’什麽?”

“不是,你……我……”紀明溪一度喪失了人類的語言能力,好半天才把自己的舌頭捋直,“你這樣也算封印師?就這麽背叛偵探社真的好嗎!”

“又在為我考慮。”陸雨澤睜開眼睛看着身邊的紀明溪。

跟他接觸得越久,越是了解他,就越是放心不下他。

明明坐享其成就可以,明明順着他的話利用他就可以,卻偏要站在他的立場上為他考慮,甚至還會因此生氣。

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封印物。

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溫柔的鬼怪。

不過,正因為相信這個世上存在這樣的鬼怪,自己才會放着一身家族本事不用,另學封印術。

從來不是偵探社選擇了他,而是他選擇了偵探社。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可以撇開所有的身份,做一次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呢?

“不用為我擔心,我知道分寸,不會做得太過火的。你願意相信我嗎,明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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