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夏時阮跟個挂件一樣被謝跡扯了一路。

一路上陳榮新頻頻回頭,跟看什麽稀奇似的時不時掃他們一眼。

這樣一整天下來,夏時阮精疲力盡,很自然的就拒絕了吃完晚飯之後的桌游邀約。

他昨晚幹活到兩點才睡,早晨又很早就被叫醒,在來的車上也沒能補眠——總之,夏時阮感覺到了自己和他們的精力差距,堅決而又不失禮貌的表示自己要先回房睡覺了。

“那好吧,”陳榮新有些遺憾的說,“晚上我們要玩‘大逃殺’,原本還想感受一下學霸是怎麽玩這種益智游戲的。”

其他人都在嘲笑他把大逃殺稱作益智游戲,然而夏時阮敏銳的注意到,陳榮新在稱呼他為“學霸”時并不包含任何嘲諷的意味。

“走了。”謝跡擺手道。

夏時阮也與其他人道別,說明天再見。

回房間之後,夏時阮徑直去洗澡。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他稍微有些分心,導致迷迷糊糊的拿毛巾擦幹身體後,他猛然發現,沒有帶替換的衣服進來。

置物架上只堆着他剛剛換下來的衣服,夏時阮猶豫的看着它們,有些為難。

夏時阮的潔癖程度,最多允許自己将外衣再套那麽一會會,但是已經換下來的內褲……他是絕對沒辦法忍受再穿上一次的。

可讓他就這麽真空着走出去,又覺得別扭的慌。

正當他在原地發呆時,門突然被快速的拉開了一條縫。

夏時阮驚的猛一回頭,隔着水汽缭繞看到了門縫邊上的半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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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人顯然沒發現他的震驚,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扔了一團白色的布料進來,由于門拉開的幅度不大,不好控制力道和方向,導致那團布料很準确的飛到了夏時阮臉上。

“……”

那人頓了一下,輕咳一聲,緊接着快速将門關上了。

整個過程快的像一個用輕功飛進房裏準備行竊的小偷。

“……”夏時阮将內褲從臉上拿下來,揉了揉鼻子,默默換上了。

夏時阮收拾好出去時,謝跡已經準備出門了,衣服穿的很整齊,和赤着雙腳、發絲上還帶着一點兒未幹的水汽的夏時阮形成鮮明對比。

想到剛才的事情,夏時阮有一點不好意思,扯了扯衣角,小聲的說了句“謝謝”。

謝跡在外面磨蹭到現在,仿佛就是為了等他這句話,聽完也沒什麽表示,哼了一聲就走了。

門“咔嚓”一聲關上,一切歸于寂靜。

夏時阮怔愣兩秒,嘆了一聲,仰面倒在床上,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好像這樣拍一拍,就可以将腦子裏面雜七雜八的念頭全部摒除掉,重新做回那個什麽都不關心,只知道看書和學習的夏時阮。

-

都是家裏不差錢的主,定的酒店必然是霞山旅游區裏最高檔的那家,被子是輕柔的蠶絲,睡在上面十分舒适。

因為太過舒适,加之夏時阮白天也的确累着了,再醒來時,窗外已經烏漆嘛黑,看不出來到底幾點。

夏時阮摸過手機看了一下時間,發現已經淩晨兩點半,而另一張單人床上面空空蕩蕩,并沒有人影。

他有些驚訝,一是因為自己一覺睡了這麽久,二是感嘆他們精神真好,居然玩到這個點都還沒有回來。

他想起自己前不久查找的各類文獻資料,上面确有提到過,Alpha的精神力平均是Beta的2.5倍,是Omega的3.5倍。

雖然不知道樣本從何而來、判定範圍為何,當時夏時阮也頗覺不以為然,但在此刻,夏時阮又覺得,起碼在熬夜玩游戲這一點上,研究結果是可以被證明的。

夏時阮平躺在床上眯了一會兒,覺得肚子有點餓。

上一頓飯還是六點多鐘在鎮上吃的,東西有點油膩,他沒吃幾口,現在覺得肚子裏空空的。

可是已經這個時間了,就算是景區也不會有什麽地方還在賣食物。他思考了一會兒,從床上坐起來,拍開了燈,下床去燒了一壺熱水。

酒店的純棉拖鞋踩在鋪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沒什麽聲音,他拿着水壺去接水,水和壺壁碰撞的聲音回蕩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特別清脆。

“啪叽”一聲響,門邊似乎傳來一道輕微的聲音。

聽起來有點像小物件落到地上的感覺。

夏時阮頓了一下,将接滿水的壺拿去插上電。

可在插上電的那一剎那,門外又響了起了一道聲音——這次要更加明顯一點,在寂靜的夜裏清晰的傳到夏時阮的耳朵裏。

夏時阮幾乎是一下子就清醒起來,那種類似于小動物般的警覺性讓他确認,門外應該是有人。

可現在是淩晨,誰會在他房門口?

夏時阮按下水壺的開關鍵,然後慢慢的朝門口走去。

在門口站定,他聲音不大的問:“是誰在外面?”

外面那個發出細小聲音的人一頓,緊接着,毫不遲疑的敲門聲便響了起來: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夏時阮:“……”

如果說前一刻他還有一點緊張,那麽此時心就是完全落到了實處。

……這人敲門的節奏規律就跟他打電話的時候一模一樣。

夏時阮拉開保險栓,再打開門,門外感應燈應聲而亮,蜷縮成一團的人立馬從地上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擋住了感應光,但就算背着光也能看到他臉上的表情煞是兇狠。

“你他媽……”謝跡瞪着他,咬牙切齒,“你是真能睡啊,你怎麽不幹脆睡到明天早上去呢?我在外面敲的震天響也沒聽你翻個身!”

夏時阮被他這劈頭蓋臉一通給弄懵了,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啥。

也就是說,因為自己沒有給他開門,他一直在門外坐到現在?

“對不起。”夏時阮很幹脆的道歉,“我睡着了,沒有聽到。我還以為你們會很晚。”

謝跡大概也沒料到夏時阮服軟的這麽迅速,氣焰一下子就消失掉了,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別扭,仿佛剛才只是在虛張聲勢。

謝跡聲音低了八個度,但語氣還是不太好,說:“兩點半已經很晚了。”

雖然起因是他自己忘了帶卡,但夏時阮依然對于将他關在門外這件事情覺得很愧疚,于是沒有說話,也沒有反駁他。

進門後,夏時阮才發現謝跡手上提了幾袋冒着香氣的東西。

是食物的芬芳,勾引着夏時阮的饞蟲,吸引力一點不比醉酒那晚在人群中聞到謝跡的信息素來的少。

夏時阮問他:“現在哪裏還有賣夜宵的嗎?”

謝跡把幾個袋子放在桌上,瞥了他一眼,說“從鎮上回來的那條路上”。

夏時阮點了點頭,一邊在心裏估計了一下路程,覺得也不算遠,他現在出去買,大概三點就可以吃上,一邊坐到床邊,開始穿起了襪子。

謝跡發現了他的動作,解袋子的手一頓,問他:“你在幹什麽?”

“去買宵夜。”夏時阮如實回答道。

謝跡就又看了他一眼,問:“餓了?”

夏時阮點點頭。

謝跡又問:“想吃?”

夏時阮看了看桌上的袋子,接着點頭。

“那就來。”謝跡扒了扒塑料袋,從裏面抽出另外一雙筷子,說,“買了很多。”

桌上裝食物的袋子,的确不是一個人吃的量,可謝跡說話的樣子,看起來又不像是特意買了夏時阮的份,而是剛好夏時阮也想吃,所以他大發善心的同意了。

“啊。”夏時阮愣了愣,說:“謝謝。”

大約是還在為剛才的事情愧疚,夏時阮主動包攬了倒水、擦桌子、掰筷子等一系列勞動,還用開水将筷子燙了一下,再遞給謝跡。

遞完筷子後,夏時阮雙手交疊着放在膝蓋上,安安靜靜的,模樣看起來很乖巧。

謝跡夾了個蟹黃湯包起來,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等我喂你啊?”

夏時阮頓了頓,又說了一句“謝謝”,才拿起了筷子。

一場計劃外的出游,恍恍惚惚的第一天,過得如在夢中。

反而是在這樣一個寂靜的深夜,和謝跡一起坐在酒店裏吃熱騰騰的蟹黃湯包時,夏時阮才有了一點實感。

他很少熬夜,因此也不怎麽吃夜宵。但這碗蟹黃湯包的味道很好。

他沒有問謝跡是什麽時候去買的,為什麽還是熱的,随着咬破包子薄嫩的皮,裏面的湯汁迸進他唇齒中,令人心生愉悅。

沒有人會在享受美食時還維持着壞心情。

兩個人雖然安靜但并不沉悶的面對面吃完了一頓宵夜。吃完後,出于免費蹭吃後必須做出回報的心理,夏時阮主動收拾碗筷。

謝跡沒攔他,只是坐在椅子上看他忙來忙去。

夏時阮收拾東西的時候也很專注,頭微微低着。

在瑩瑩月光下,他細白的脖頸彎出一道纖弱美好的弧度,很像最開始令人心動的模樣。

謝跡看着他,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但是今夜的風很好,帶着點兒初秋的濕潤涼意,讓人清醒。可又是溫柔的,拂在臉上的時候讓人想象到情人的手,因此也不至于令人太過理性。

謝跡就着這一點不理性,腦子一抽,問出了句反應過來之後自己都得撤回的話。

“夏時阮。”

“嗯?”

“你那時候……為什麽拒絕我啊?”

夏時阮手一頓,愣住了。

“算了。”謝跡站起身來,看起來是并不想得到答案的模樣,“睡覺吧。明天一早還要去爬山。”

-

可能是謝跡那個問句,也可能是因為才醒來沒有多久,夏時阮後來沒有睡着。

索性離天亮也沒有多久,他用這個時間來回憶了一下謝跡那個問題發生當天的事情。

謝跡問他“當年為什麽會拒絕他”,這個問題的問法,夏時阮其實有一點小小的意見。

畢竟那個時候謝跡才十歲。

就算Alpha天生早熟,謝跡也更早的于十一歲時就分化成了Alpha,有了性別意識,可這也不代表年僅十歲時的他就真正懂得什麽叫喜歡。因此,他所謂的“表白”也不能算作表白,夏時阮的“拒絕”,也就談不上拒絕了。

起碼夏時阮一直是這樣認為的。

他們一起度過了許多個時而安靜、時而吵鬧的夏天,謝跡從一個奶兇的團子長成了一個挺拔的小朋友,夏時阮也成長為了一個更為纖細安靜的少年。

又一年夏天,謝跡指着投影屏幕裏一個藝人,說:我覺得你比他好看多了。

大屏上正在播放的是一支MV,男主角是目前最紅的Omega歌星,美豔的臉蛋和姣好的身材使得無數人拜倒在他的褲子下面。

夏時阮也覺得這位歌星很漂亮,于是仔細端詳罷,客觀評價:“他比我好看。”

臉頰上還有嬰兒肥的謝跡不屑道:“我不覺得。他眼睛沒你大。”

過了一會兒,謝跡又說:“而且你分化成Omega之後,會比現在更好看。”

夏時阮愣了一下,反問:“那如果我沒變成Omega呢?”

他覺得謝跡這句話說的有點怪,聽起來有點像在誇獎自己,但實際上卻是在做一個毫無道理的預期。

謝跡皺了皺眉,說:“不可能。我會是Alpha,你也一定得是Omega。”

語氣篤定的不容反駁。

夏時阮一時無言,只好笑了笑,把這當做他興之而至的又一句玩笑。

謝跡當然會是Alpha,他不管是身高還是體格或是智力,都按照謝家的家族基因循規蹈矩的長着,分化成Alpha只是時間問題。

可自己一個家族往前數十代都是Beta的人,想要分化成Omega,可能性實在微乎其微。

也不知道謝跡到底哪裏來的信心。

況且,夏時阮也并沒有那麽想做一個Omega——中學裏的基礎生理課程已經讓他懂得,Omega是一種身體嬌弱、精神力較低、每月都會忍受發情期痛苦的生物,這和他已有的小小理想中未來的自己并不相符。

然而在那天之後,謝跡像是一夜之間變了個人一樣,每天往夏家跑的越發勤快,纏着夏時阮仿佛一個小跟屁蟲,連從來都不感興趣的光子學講座也會強撐着精神陪他一起看,問幾個稀奇古怪的問題,逼着夏時阮講給他聽。

他們仍然是一對關系挺不錯的小夥伴,夏時阮甚至覺得,謝跡也許會是他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矛盾是在另一個很熱的午後發生的。

那天謝跡和往常不太一樣,他悄悄告訴夏時阮說,自己要分化成Alpha了。

AO結合的上流社會家庭定期帶小孩做的體檢裏,其中一項服務可以精準檢測個體c值變化,和腺體發育程度結合起來,判斷小孩子的分化性別和時間。

謝跡還不到十一歲,竟然就要分化了,這實在太快了。他未來可期。

夏時阮有些愣的看着他,說了句恭喜。

可謝跡好像并不是來聽恭喜的。

他湊近了一點,眼睛很亮的盯着夏時阮,幾乎要貼近他的耳朵。

“據說準Alpha如果在分化前就咬破伴侶的脖子,破壞他的腺體細胞,伴侶就會有很大的可能性分化成和自己契合度更高的Omega。”

“上周去體檢的時候,我問過醫生,醫生說,是有這樣的說法的。”

“夏時阮。”謝跡連名帶姓的叫他,眼睛裏面是某種不容置喙的、夏時阮看不懂的堅定,“我咬你行不行?”

夏時阮眼睛睜大了。他覺得這實在太荒唐了。

可他還沒搞明白這又是謝跡想出來的什麽新玩法,還是一個什麽惡作劇,又或者他呆愣的表情看起來就像默認,總之謝跡靠近了他的脖子,做出了叢林裏猛獸想要捕獵的姿勢。

不知道為什麽,一股陌生的恐懼感瞬間席卷了夏時阮的全身,令他眼前發白、頭皮發麻,從腳底冒出一股涼意,直至渾身僵硬。

這股僵硬在謝跡愈發貼近他脖子時解除了——大概是人處于極度慌亂時會迸發出很大的力氣,于是細細的胳膊猛力一推,謝跡一個沒有防備,被他推了個跟頭,額角磕在床沿邊上,居然很快就滲出了一絲血。

而夏時阮仍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捂着眼睛,努力的壓抑下那股莫名的心悸,喘氣聲中帶了點哭腔:“……我不要……我讨厭你……”

謝跡坐在地上,木愣愣的看着夏時阮,察覺了他手臂不明顯的抖,也聽到了他斷斷續續的,一直很可憐的喃喃着的“讨厭你”和“我是Beta”。

半晌,他伸手摸了摸額頭,眼神冷了下來。

-

天快亮的時候,夏時阮迷迷糊糊閉上眼睛,想。

好奇怪,謝跡當年那不靠譜的預期,居然真的成真了。

他姍姍來遲的分化成了一個Omega。

雖然晚了一點,但在并沒有被謝跡咬上那一口的前提下,竟也詭異的,瘋狂的愛上了他的甜味信息素。

霞山之旅結束的還算圓滿,回C城的前一晚,陳榮新神神秘秘的敲開夏時阮的房門送他禮物。

是一個挺眼熟的小瓶子,夏時阮看了兩秒,辨認了出來,陳榮新就很高興的一把将它塞進夏時阮懷裏:“昨天就看出你喜歡了,給。”

夏時阮有點磕巴的說了句謝謝,收下了那瓶仿真香水。

“不謝!”陳榮新說,“剛又去鎮上逛了一圈,買了點紀念品。其實都沒什麽好買的,就是還想吃一次那個蟹黃湯包來着,那個好吃,可惜白天都不開門。”

“蟹黃湯包?”夏時阮問。

“是啊,昨晚和謝哥去鎮上的路上發現的家店,好像只在晚上開。”陳榮新說,“不是給你買的嗎,你沒吃着?”

夏時阮很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給我買的?”

陳榮新說:“是啊,那天晚上不是你沒來嗎,宵夜也沒吃,怕你醒了餓,所以特意去買的。”

還沒等夏時阮說話,陳榮新就摸着下巴感嘆,“你倆這是和好了?不是……我是說,我之前還以為你倆掰了,所以這麽多年才不在一起玩來着。其實這回你會一起出來,我挺驚訝的。”

夏時阮還在琢磨他上一句話,怔愣幾秒,笑了笑,說:“……我們本來也沒有吵架,沒有什麽需要和好的。”

這話說的有那麽一點點的心虛,可是那本來也算不上吵架……吧。

“哦哦哦,”陳榮新也沒深問了,說,“我就說嘛,肯定是謝哥自己在那鬧別扭呢,他這人就是這樣,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你帶高阿姨做的甜點分給我們吃,特麽多給了我一塊他都要不高興!幼稚!”

陳榮新就是少根筋,成天樂呵呵的,說謝跡幼稚,其實自己也沒差多少,沒笑兩聲,腦袋頂上就被人薅了一把。

他被薅的差點一個跟頭,剛要罵,回過頭,就看到自己剛剛诋毀的人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他們身後。

謝跡眼睛沒看陳榮新,話卻是對他說的:“你說誰幼稚?”

“……我,我幼稚。”陳榮新十分口是心非的屈服了,分別看了一眼這兩個氣氛突然變得很怪的人,覺得自己可能的确是有點話多,“那,你們聊?我先走了。”

說完腳底抹油溜了。

聒噪的人走了,走廊頓時安靜了下來。

謝跡垂眸看着倚着門框發呆的人,伸手在他眼前揮了一下,“杵着幹嘛?”

夏時阮擡頭看他,抿了抿嘴唇,說:“謝謝你。”

“又謝我?”謝跡問他,“這次要送什麽謝禮啊?你們光子系的大課資料?”

“……”夏時阮察覺到他語氣裏對自己上次選擇的禮物的不滿,立刻辯解道:“我送你的那個是全校通用的,馬上要期中考了,你一定可以用得上。”

謝跡笑了聲,這次沒嘲諷了,還算認真的說了句“行”。

夏時阮覺得自己嘴巴很笨,本來還想說點什麽的,可是面對面站着,又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剛想轉身進門,謝跡卻叫了他一聲。

“夏時阮,你別動。”

夏時阮很乖的停住了。

謝跡俯身過來,挨近他,溫熱的氣息拂在他臉上,然後伸手——

揪走了他頭發上挂着的一小團毛毛,掀起眼睛瞥了他一眼,吹走了。

“……”

夏時阮心髒跳停了一秒。

而他剛剛屏住了呼吸。

所以他很确定,這一秒至少跟信息素無關。

-

假期結束的前一天,夏時阮發現自己被拉進了一個讨論組。

讨論組裏加上他一共十多人,夏時阮翻翻列表,唯一只認得出來謝跡那個辨識度很強的鬼臉頭像。

他進去的時候裏面已經在聊一個不知道什麽的話題,聊天框裏正一個一個的往外蹦表情包。見有新人進群,馬上就有一個id名叫“一閃一閃小新新”的人打招呼。

【一閃一閃小新新:阮哥你來了!】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陳榮新連打字都自帶音效,但結合這句話以及他的id,夏時阮還是很快就認出他來了,并且猜測到了這應該是上回去霞山那一波小夥伴的群。

【夏時阮:……嗯。】

除了各類年級群和項目讨論群,夏時阮很少加入這種類型的讨論組,說完了一個“嗯”字以後就不知道說什麽了,于是切換過去繼續翻列表。

再切換過來時,屏幕下方就又多了十幾條消息的氣泡,和一個小小的@。

【石椅子:@夏時阮學長,加你好友了,通過一下?】

下面都是一長串表情包調侃,那些表情包大多數很怪,但配的字又很搞笑,夏時阮一個一個滑着看,還保存了其中幾個。

石椅子讓他們別他媽起哄。

看到這條消息,夏時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了這個人是誰,切出去一看,果然通訊錄那邊有一個新好友圖标。

對于石漪這個人,夏時阮說不上是一個什麽樣的觀感,看起來好像很浪蕩,又好像不是真的那樣。但不管怎麽說,她都是同一個學校裏面的學妹,夏時阮沒想多少,就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

幾乎是與夏時阮按下通過申請鍵的同一秒,群裏又多了一個人在說話。

【謝跡:@石椅子】

【謝跡:?】

看到這個問號,夏時阮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一點心虛,就好像被逮到了什麽似的。

【石椅子:……】

【石椅子:幹什麽?】

可大約是謝跡那個問號的含義太好懂,下一秒,石漪就發了張截圖到群裏,顯示夏時阮已經通過了自己的好友申請,并且嘲諷謝跡說“學長都沒說什麽,你怎麽像個小學生一樣”。

謝跡并沒有理會石漪的嘲諷,而是很快給夏時阮發來了私聊。

【謝跡:你把她删掉】

提出的要求認真的像一個不許小夥伴跟別人玩的小學生。

【夏時阮:……】

夏時阮不知道說什麽好,思考措辭時,突然想到了石漪不久前對自己說的那句“起碼不會招惹朋友喜歡的人”,出于勸解的心态,他把這句話複述在了對話框裏。

可打字打到一半,又猛然停了下來。

——因為不管怎麽看,這句話發出去都很奇怪。

他盯着手機看了半分鐘,然後删除,重新打了一行字,對謝跡提出了自己的一個疑問。

“為什麽要我把她删掉?”

看起來是個反問句,但實際上,夏時阮在認真的等待他的回複。

好像在期待謝跡的回複能夠解答他連日來的困惑,将自己從某個理不清楚的迷局中解救出去。

等待回複的時候,夏時阮覺得自己就像是寫了一道完全沒有把握的很難的題,然後開始迫不及待的翻參考答案。

忐忑的翻了半天,參考答案那一欄寫的卻是“略”。

因為謝跡并沒有給出夏時阮期望中的清晰的回答。

【謝跡:不為什麽,你删不删?】

【夏時阮:……】

果然是不能指望小學生來解大人也不會的題。

-

夏時阮的可研已完成了初版,給魯教授發了個郵件請他審閱後,很快就收到了回複。

這封回複郵件被抄送給了包括黃昀在內的另外三個一起做項目的人,正文中寫道:項目啓動會定于下周六,剩餘時間不多,請另外三名同學抓緊!附件為夏同學撰寫的部分,行文工整,邏輯嚴密,可以參考!

夏時阮懶得去猜想收到這封郵件後黃昀的表情,翻開手機日歷,在下周六的時間上畫了一個圈。

接下來的時間裏,夏時阮對報告進行了修整,删掉了部分他覺得冗餘的內容,又添進去了一些其他的。

小群裏時刻都很熱鬧,自上回的事件過後,夏時阮便很少在群裏主動講話,但和實驗室群不同的是,這些人很愛主動艾特他。

或許是唯一的學長,又或者是因為性別不同,也可能是因為這群人的性格沒辦法忍受群裏有個不說話的異類,總之,久而久之,夏時阮也在不斷的艾特和打游戲邀請下很奇異的融入進了這個團體。

期間他還迫于謝跡淫威參與了一次5V5的網絡游戲對戰,夏時阮從來沒玩過,臨時下載了游戲,裝備什麽的都是初級的,雖然謝跡一邊說“我的隊友不能太寒碜”一邊扔了他一套自己的裝備,但由于夏時阮還是不太熟練,游戲開始之後一直在手忙腳亂的在送人頭,後來他們隊伍輸了,謝跡拿到了敗方mvp。

敗方mvp給夏時阮發私聊罵他笨,還說下次再打的時候還敢這樣送就弄死他,夏時阮沒敢當場提出下次自己能不能不參加了的異議。

-

七天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項目啓動會的時候。

會議時間定在下午兩點,實驗室組織包車一起去。

夏時阮自己吃過午飯,背着包去往集合點。

手機在衣服口袋裏震了兩下。

【謝跡:下午加油。】

夏時阮有點發愣。半晌才反應過來,謝跡的父親好像下午也會出席,所以謝跡知道這件事也在情理之中。

他握着手機發了一會兒呆,半天才回複了個“謝謝”。

會議地點在校外的一家高檔酒店的頂樓,這地方夏時阮來吃過飯,但從來沒上來過這一層,這次來了才發現這兒有這麽大一間會議室。

他們是乙方,來的早,到的時候會客室裏燈都還沒開,但很快有人進來斟茶。

幾個博士生都把電腦打開,各自看起了自己一會兒要講的PPT。

過了沒多久,門被拉開,魯教授風塵仆仆的進來,一進來就反手先關上了門。

幾個學生都看着他。

魯教授把包放下來,拿出電腦,看了一眼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四個學生,說:“我說幾個事情。”

魯教授表情有點嚴肅,他們都有點緊張起來,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

“不是什麽大事,也不要太緊張,”魯教授擺擺手,“就是剛剛接到通知,這次項目軍部這邊很重視,除了原定負責人以外,還會來其他高層。”

說到這裏,魯教授頓了頓,說:“再就是,你們交上去的可研初稿他們那邊看過了,說都很不錯,尤其是對第二課題裏面的有載分接開關部分很感興趣,特別叮囑讓一會兒重點講講這部分,講我們打算怎麽做,落地之後能達到什麽效果。”

第二課題是黃昀負責的,魯教授看向他,“小黃,一會兒能講嗎?”

黃昀愣了一下,有點結巴的說了個“好”。

夏時阮皺了皺眉,看了黃昀一眼。

魯教授又說了幾個注意事項,緊接着就有人來敲門,說甲方人到了,讓他們準備入場。

魯教授夾起自己的筆記本,挨個在他們肩上拍了拍,說不要緊張,把自己做的好好講出來就沒有問題,這只是一個啓動會,真正要做的事情還在後面。

在得知這個項目的受重視程度之後,饒是夏時阮做足了心理準備,進到會議室之後也被場面震了一下。

他聽聞過能進軍部十二所的都不是一般人,除了要有一等一的學歷和頭腦,身體素質也是必須要考慮的一個部分,因此這導致一整排穿着軍裝的Alpha坐在第一排時,夏時阮出于生理本能的怵了一下。

能成為高階軍官的都有軍功在身,是去過前線下過基層的,光看身板和氣質就和搞學術的Alpha不太一樣。坐在中間的一個兩邊肩上都有五顆星星的長官站起來和魯教授握手,兩人有一個挺明顯的體型差。

握完手,那位長官轉過頭,悄悄的對夏時阮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是謝叔叔。

可現在并不是什麽聊天的時候。

夏時阮也只回了謝叔叔一個不明顯的點頭,會議很快開始。

從聽聞第二課題被點名要詳細介紹一下有載開關這一部分之後,夏時阮便一直有些在意。

他的在意裏有一些主觀上的猜想,這個猜想在黃昀上臺、被問到啞口無言時得到了驗證。

“嗯……這個參數的設置是這樣的,我……嗯,”黃昀額上冒出一絲冷汗,被臺下的幾十雙目光盯的有些發怵,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解釋,“這一部分我在文中解釋的是……”

結結巴巴五分鐘,半點有用的都沒說出來,一屋人都不由得皺起眉。

羅州和沈川在一旁緊張的要死,眼睛都瞪大了。

半晌,謝明誠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彬彬有禮的問道:“抱歉,打斷一下。”

“作為甲方,我必須說明一點。”謝明誠說,“雖然只是啓動會,但是可研內容應該也反映你們有把握做出來的部分,假如沒有确定性,可以不必放在裏面。”

黃昀臉色灰白,不知為何,看了夏時阮一眼。

眼神中帶着一絲怨憤。

魯教授則在一旁眉頭擰的死緊。

“好了,休息一下吧,”謝明誠說,“十五分鐘後再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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