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諱疾
諱疾
“怎麽不說了？”
葛秀盯着顧小狼，能明顯從他臉上看到不服氣。
顧小狼擡眸，“我怕我講實話，你更生氣。”
“不敢講，你倒是敢做。”
“……”
顧小狼煩躁地抓抓後腦勺。
他不是沒想到能這麽快被抓到。
原地轉一圈，瞧見進進出出的不少人，有人開心有人哭，醫院是個很矛盾的地方。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裏不是表白的好地方。
葛秀被他轉得頭暈。
“不想說就算，你慢慢轉。”
“別啊——”
顧小狼伸手也沒能攔下離開的葛秀。
這次回去再也不敢吭聲，老老實實掙表現，一下午搶着跑腿。
可惜葛秀一點沒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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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過血細胞變化看，是細菌感染，炎症嚴重，肺功能明顯積弱，你們看，胸片上這部分陰影就是病竈，病人現在情況很嚴重，需要進行手術切除這一塊，越早越好。”
“不能藥物治療？”
“目前藥物治療效果不大，你們可以回家商量一下，決定好再來，我給你們開住院單。”
“手術後，以後會影響生活嗎？”
“不會影響正常生活，但是要注意別屏氣，劇烈咳嗽，做重活，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手術後有段日子病人呼吸會受到影響，需要家屬配合調整一段日子，傷口恢複後就沒問題了。”
……
“娘，你是不是害怕，才不想治病。”
坐在招待所的狹窄房間裏，葛秀抱着她娘胳膊，心裏有點着急。
打醫生說完要手術，她娘就一臉愁容，問什麽都不說。
“人家醫生說過，這病很多人選擇手術，術後都恢複得很好，你別怕。”
“嗯。”
“那我們明天早上去辦理住院？醫生說你身體不好，手術前還要調理幾天。”
“要不，還是算了。”葛母弱弱地說。
“為啥？”葛秀聲音盡量溫柔，“娘，你心裏咋想的要跟我講，你不講硬讓我猜，我不是幹着急。”
葛母張張嘴，握着女兒的手用上力。
葛秀有點疼，卻忍着一聲不吭，生怕打斷後又将她娘的膽子吓回去。
感覺等了好久好久，葛秀才聽到她娘開口。
她說：“不劃算。”
“？”
“手術之後也不能恢複如常，不能幹重活還要你繼續照顧我。”
打開話匣子，葛母越說越多。
“就這手術一眼要花錢，住院錢，手術錢，我偷偷跟人醫生打聽過費用，恐怕咱這次得來的錢都要搭進去。”
“裏外裏出這麽多，還治不好，還不如就這樣，好歹我現在雖然時不時咳嗽，地裏的活還能做一點，要等手術切掉我半個肺，那就真是個廢人了。”
“……”
葛秀勸慰，“不是切肺，是你肺上感染長了東西，影響你呼吸，要把這東西給切掉，人家醫生講過，手術完肺還能給縫起來。”
“嘶。”
光是聽聽，葛母都倒吸一口涼氣。
得。
葛秀暫時按下這個話題。
“娘，今天坐大半天車，你肯定累了，我出去買飯，你坐着歇歇，晚上早點睡，明天你要是不去醫院，那我們陪小狼出去，他肯定不知道結婚要置辦什麽東西，你幫着參謀參謀。”
葛母兩眼一亮，“那就不去醫院了吧。”
“嗯，不去。”明天不去，“難得來一趟城裏，咱也好好逛逛。”
葛秀起身出門買飯。
她一開門，對門的房門也被拉開。
葛立榮瞅了眼裏頭，無聲問她結果。
葛秀擺擺手，示意出去說，輕手輕腳地關上門，下了樓梯才開口。
“我娘被吓到了，現在還沒緩過勁兒來，但是這病肯定要治，哥你也聽醫生說了，耽誤到現在已經影響了壽命。”
葛立榮嚴肅地點點頭，有點擔心，“你打算怎麽勸嬸兒？”
“慢慢說，說不好，就硬來。”
“？？！”
“還要哥幫忙。”
“能幫我肯定幫。”
葛秀壓低聲音，嘀嘀咕咕地将打算說出來，葛立榮越聽臉色越奇怪。
“你保證？”
“我娘我了解，至少九成能行。”
“要是四嬸誤會了咋辦。”
葛秀一點不想去想，“我現在沒心思想這個！”
“行吧。”
葛立榮攤開手，也怕惹毛眼前這個。
“正好，一會我有東西給你。”
“啥？”
“先買飯。”
晚上沒吃那麽好。
小店裏賣的盒飯，兩人都沒舍得打葷菜，簡單的兩素配碗大米飯。
葛秀看分量足，只要了三份，她和娘一份就夠。
錢給得心疼，好在私人的店沒要糧票。
拎着盒飯回去，葛秀先和葛立榮回他房間。
葛立榮把盒飯遞給顧小狼，“小狼，你幫忙拎到對面去，一會一起吃。”
顧小狼接過來，明顯倆人有話說。
有點點被排外的不爽，卻沒資格說啥，拎着盒飯敲響對面的門。
葛立榮在顧小狼出去時，就跟着将門關上。
轉身，低頭從衣服裏面的口袋掏出一包東西。
“這個給你。”
葛秀詫異，“哥？”
“這是大爺幾個湊的錢，一共兩千五。”
葛秀眼睛微微睜大。
那不就是剩下的一半。
“怕你手裏治病的錢不夠，醫院最吃錢了。”
“我不能要。”
葛秀搖頭拒絕，“我娘問過醫生，家裏現有的錢足夠了。”
“你可不止看病的錢，吃的喝的住的，哪一樣不要錢啊。”葛立榮硬塞到她手裏，“你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幫着勸四嬸把病治好，這樣我們爹他們心裏才不會有負擔。”
葛秀鼻子有點酸，趕緊低頭把情緒壓下去。
葛立榮裝沒看到，“快裝好，我們得過去吃飯了，天冷飯菜涼得快。”
葛秀帶着鼻音恩一聲，“要用不到，這錢回去我再還給你。”
“行。”葛立榮不争這麽，“我開門了。”
葛秀将錢從下擺塞進衣服裏夾着，跟着回對面吃飯。
吃飯的時候和顧小狼說了明天的安排。
顧小狼筷子都驚掉了。
他，他那就是個出來的借口啊。
“我……還是算了，我下午随便看看，城裏頭東西都好貴，我的錢恐怕不夠。”
葛母點點頭，卻說：“那就僅着要緊的，咱縣裏沒有的買。”
比如紅布。
現在沒以前管得嚴格，不論喜喪都允許請客，這也導致相應一部分東西的需求。
顧小狼還想拒絕，腳就被踢了一下。
他低頭，就瞧見一只小腳縮回去，順着向上看去，秀姐兒還在安靜地撿土豆絲吃。
“那行，明天先看看，葛大娘，你說買啥我買啥。”
吃完飯，顧小狼就沒找到機會問秀姐兒咋回事。
跑一天早早睡下，隔天一早就被走廊走動的腳步聲驚醒，退房的退房，出門的出門。
顧小狼看天已經亮堂，也早早把人喊起來。
洗漱完出門，問了招待所的前臺，指了招待所不遠處的站臺，“坐4路車能到第一百貨。”
葛秀想的是自家縣城那種百貨大樓，她聽顧小柔描述過，說裏面什麽都賣。
可實際到地方，看着富麗堂皇的高樓，有點卻步。
“确定是這？”
葛立榮今天沒跟來，葛母看着也不敢進去。
“這裏頭的東西一看就很貴，要不咱們還是問問其他地方吧。”
顧小狼原本無所謂的。
對比後世那種商場，如今的百貨大樓土裏土氣的。
可看身邊兩人的表情，忽然繞到兩人背後，伸手推了她們一把。
“看看又不要錢，先看看去。”
“算了吧。”
“小狼，你別推。”
動靜吸引了路過人的目光，葛秀連掙紮的幅度都變小了。
“小狼！”葛秀壓着聲音警告動手的顧小狼。
“秀姐兒，到了。”
“？”
“你看，根本沒人注意我們。”
葛秀眨眨眼，整整齊齊的商鋪林立，戶戶頂上亮着燈，角角落落都照亮了。
之後的許久，葛秀記憶你的百貨大樓都是香的。
三人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買。
顧小狼領着葛母和葛秀裏裏外外全都逛了一遍。
有些店裏一看就不用進去。
服裝店或者家具店倒是繞了一圈。
有嫌棄她們的，也有裝沒看見她們的，無論如何，對葛秀來說都很稀奇。
店看着多，走馬觀花過一遍也不用整個上午。
走出大門，葛秀再看天上挂的太陽，都感覺沒那麽耀眼了。
她扭頭看了眼顧小狼。
“你看起來好像經常來的樣子。”
要不是兩人鄰居，她大概知道顧小狼的生活範圍，差點都要懷疑他就是城裏人。
太坦然了。
對比她和她娘……葛秀現在回想之前的表現，暗道自己丢人不争氣。
顧小狼晃着腦袋，“有句話秀姐兒你聽說過沒？”
“什麽？”
“顧客是上帝，現在可不是以前售貨員眼睛長頭頂上的時候，店裏指望咱們掏錢，就得服務好我們，不然就剛剛嫌棄咱們的那幾家，秀姐兒，葛大娘，換你們你們能願意再繼續賣東西？花錢找氣受啊！”
“說得好！”
啪啪啪地鼓掌聲驚到葛秀和葛母，顧小狼防備起來，看着突然冒出來的寸頭男，一身寬松的黑色西裝挂在身上，只能靠墊高的肩膀撐着，顯得男人腦袋賊小。
“你誰啊？”
男人見吓到他們，趕忙解釋。
“我是這棟百貨大樓新到任的經理，想要多了解一些情況，知道離開的顧客都有什麽建議，剛剛無意中聽見小同志你的觀點，我很驚喜，特別是剛剛那一句。”
“花錢找罪受？”
“……不，是顧客是上帝。”經理笑眯眯道，“三位有空嗎？我請你們中午吃飯。”
顧小狼挑眉，給秀姐兒一個眼神。
不吃白不吃！
但是，“不一定能聊到你心坎上哦，這樣還請？”
“就當交個朋友。”
“那得我自己選地方，怕你把我們賣了。”
“……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