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要了嗎
第11章 不要了嗎
緊握在拳裏的領帶夾紮得手心肉極疼,提醒聞雁書必須面對的錯亂現實。
閉眼是一雙捧着他起伏的手,睜眼是在夢中認真注視過他的眼睛,聞雁書忍着渾身酸軟翻到另一邊,眼下的狀況不允許他掀開被子躲到浴室裏,他只能把後背扔給對方以逃避暧昧的對視。
“你怎麽想的?”聞雁書的嗓音悶進了被角裏,聽不出幾分情緒。
鄭乘衍偏頭看着聞雁書的背部,自己睜個眼就這麽大反應,真怕再動一下身子對方就往床底下鑽。
“這是質問還是疑問?”鄭乘衍問。
聞雁書拉下被子,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真切:“疑問。”
質問勢必争論對錯,疑問只是弄清對方心中所想,昨晚的事情是酒精作祟也好,怪罪于成年人的沖動也罷,反正彼此心裏都有個數。
鄭乘衍盯着聞雁書側卧時凹陷的脊柱溝,就像平時按綱要開會,逐層分析道:“如果問的是既定婚姻關系的越線,我覺得在你情我願的情況下這是很難避免的意外,我們沒有犯錯。”
肉眼可見聞雁書在試圖放松,鄭乘衍繼續道:“如果你問的是我們以後要怎樣相處,昨晚我已經詢問過你願不願意試一試,你沒有拒絕。你有很多時間考慮,但是我估計忍不了太久。”
看着聞雁書因為刻意加重的“忍”字而再次繃緊肌肉,鄭乘衍慢條斯理地擲出最後一支狠箭:“如果問的是這場性愛的體驗感,那我只想說,雁書,你昨晚很棒。”
就像被這支箭不偏不倚地戳中了脊梁,聞雁書登時擁被坐起,意識到再怎麽遮掩也無補于事後,只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從心底翻湧上來。
找什麽靈感,他的思路全被這場事兒給打亂了,他設計好的前調信息,那些最初以為的禮數和克制,通通被整宿的狂風驟雨給推翻了。
床褥另一側微動,聞雁書馬上如驚弓之鳥朝鄭乘衍投去戒備的目光,後者作勢掀被子下床:“你再躺會兒,我洗把臉去給你弄點吃的。”
聞雁書又別過臉垂眼望向牆根,昨晚腦子不清醒褪盡衣衫跟鄭乘衍摟抱相貼是一回事,酒醒後又怎麽可能再讓目光放肆。
再回過頭來時鄭乘衍已經不在房間裏了,聞雁書這才推開被子查看自己放縱一夜後留在身上的痕跡,羞憤又無奈地下床撿起皺巴巴的衣服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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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餘留兩圈被領帶縛過的紅印子,聞雁書扯長了襯衫袖子遮住,将下擺妥帖地塞進褲腰,好像恢複成穿戴整齊的樣子,昨晚的事情就能當作沒發生過。
他弓身在床周圍找了兩遍,左右找不見皮帶被鄭乘衍弄到哪了,只好就此作罷。
那枚領帶夾已經被他攥出了溫度,聞雁書一看到這金屬玩意兒就胸口生疼,正愁要不要不着痕跡別回鄭乘衍的領帶上去,就聽到了身後浴室門把擰動的聲響。
“不再躺會兒?”鄭乘衍問。
他的劉海在拘水洗臉時被潑濕了,在眉眼邊耷拉着比平日要出門時閑散一些,但也正因為這副模樣同時帶來的一份親近,聞雁書才不想看到鄭乘衍瞧向他的眼神是否和往常有些不同。
“我去洗臉。”聞雁書匆匆收去餘光,繞開他鑽進浴室合上門,開大了水流彎身将臉龐潑濕。
數不清重複了多少遍這個動作,聞雁書撐着盥洗臺擡起臉,鏡子映出他的面容,他卻不看失神的眼,也不看幹燥的嘴唇,目光首先落在自己的鼻子上。
不知該說鄭乘衍會尊重人還是故意讓他難堪,在他毫無防備的狀态下只親了他的鼻尖,偏生他日常工作用得最多的就是鼻子,出席各種場合被誇得最多的也是鼻子,而這一晚之後,不管工作還是接受誇贊,他最先聯想到的必定是鄭乘衍給他的這個吻。
在浴室裏直待到心情稍微平複,聞雁書才開門出去,他沒想好打破沉默的措辭,倒是鄭乘衍招手把他喊到茶幾旁:“先把早餐吃了,我去辦理退房。”
聞雁書壓根沒往鄭乘衍臉上瞄,坐下後拿起塑料勺子攪了攪還冒煙兒的瘦肉粥:“出門買的?”
“就酒店樓下的早餐店,養養胃口,今晚再多吃點。”鄭乘衍揣上錢包出去了,一道不輕不重的關門聲給聞雁書暫留了獨自冷靜的空間。
一碗熱粥被他攪沒了煙,聞雁書停下動作,拿手掌捋了把臉,他總錯覺鄭乘衍在照顧他的情緒,可見識過那樣一個強橫霸道的鄭乘衍,他不敢再胡亂給對方按标簽。
鄭乘衍很快回來了,撈起床尾的西裝外套裹上,領帶懶得系了,纏了幾圈塞進口袋裏。
聞雁書将空餐盒扔進塑料袋紮起袋口,剛直起身,鄭乘衍沖他伸出手:“車匙給我。”
聞雁書不想讓自己顯得過分脆弱:“我開就行。”
“回去那條路好幾個減速帶呢,能受得了麽你,”鄭乘衍仍舊伸着手,“給我吧,省得開到半途才換人。”
攤在眼底下的這只手掌仿佛盛着幾分固執,聞雁書揣着衣兜緘默,想的是他不過腦子說鄭乘衍的掌心很熱,鄭乘衍說,我向來是這個溫度,只是你從來沒牽過。
他都不明白為什麽會把醉酒後的每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他情願斷片兒,好讓他們之間回歸原來互不相幹的關系。
僵持下去只會讓氣氛更尴尬,聞雁書掏出鑰匙放到鄭乘衍掌心,舉步朝門口走去。
正想開門,聞雁書的手頓在半空,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消失的皮帶會出現在門把手上,他遍尋記憶,滞後地想起他和鄭乘衍的偏軌就是從昨晚進門後他默許對方為他解下這條皮帶開始。
“皮帶不要了嗎?”鄭乘衍從後面伸手取下皮帶。
從床上睜開眼那一刻起聞雁書就忍住不和鄭乘衍對視,此刻終于回過頭質問:“你是不是就等着看我鬧笑話?”
然而鄭乘衍臉上沒一絲嘲諷,攥着皮帶神色平和地直視他的眼睛:“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打算看我了。”
這場意外沉淪早就無法區分孰是孰非,聞雁書怨的是自己喝醉後一擊即碎的自制力,他沒奪回皮帶也沒再和鄭乘衍對視,手搭着門把,讓稍有沖撞的語氣平靜下來:“你開我的車回去吧,我打車。”
腰間驀然一緊,他被鄭乘衍勾了回去,身後人沒使上蠻力,兩手穿過他身側,輕緩有度地将皮帶一端穿進他褲腰的袢帶裏:“為什麽不早點提醒你皮帶挂在這裏,不就是想讓你直面昨晚的事情麽?”
皮帶所經之路猶如隔着布料撫摸腰腹,聞雁書一動不動杵在那兒,任鄭乘衍撫平他所有羞恥:“雁書,我們只是做了正常伴侶會做的事,為什麽非要因為我們一開始的口頭協議而把它定性為犯錯?誰規定這段婚姻必須墨守成規?”
皮帶穿進扣頭,鄭乘衍收緊圍度,想象把人箍進自己的圈套裏:“就當是我先違規了吧,該內疚該反省的人是我,你不薅着我領口追責,自個兒躲着我眼神算是什麽勁?”
扣頭束緊了,鄭乘衍适時收回手,幫聞雁書理好風衣,屈指在對方後心窩的位置敲了敲:“別把自己關起來,給我開個門好不好?”
因為這個輕叩的動作,聞雁書的心頭倏然收縮。皮帶束在腰間的圍度剛剛好,就像鄭乘衍的态度不進一寸也不退一尺,聞雁書感覺自己被放置在一個很舒适的範圍內。
于是他也打開門,算作回答對方的問題:“回家吧,摩卡要餓得咬盆栽了。”
裂紋暫且修補,鄭乘衍坐上聞雁書的主駕點着引擎,習慣性擰開晨間電臺。
聞雁書在自己的車裏反而拘謹,他靠在車門邊撐着下巴,視線飄過後視鏡抓取到後排的紫羅蘭,挺糟心,于是移開眼投向車窗外,車子經過減速帶時偶爾擰一下眉心。
鄭乘衍的注意力也不在電臺廣播上,他偏頭看看路況,湊巧瞧見聞雁書擡起又垂落的手,心裏微微內疚了一小把。
離星潭名居不遠了,鄭乘衍扯着方向盤轉向,問:“回家還洗澡嗎?”
聞雁書忙低頭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我身上有怪味兒了?”
在酒會上沾染形形色色的香水味和酒氣很正常,但聞雁書的嗅覺挑剔慣了,這種混合香氣在他的觀念中被定義為摧殘鼻子的有害物質。
鄭乘衍否認了:“沒怪味兒,不過剛才買早餐的時候我順路買了些別的東西,你洗完澡可以用上。”
他降速駛入停車場,噪音漸遠,他倒進空車位熄火,左手探進兜裏先摸出個卷成團的領帶,又從右側兜裏掏出管藥膏。
昨晚前戲做足,聞雁書那兒應該沒受傷,反觀別的地方……
鄭乘衍把藥膏遞過去,笑容有些抱歉:“我那領帶夾有點不知分寸了,我代它向你認錯。你試試這個藥膏管不管用,不管用我再……”
手心一空,聞雁書将藥膏抓走,動作中胳膊蹭到胸口,聞雁書疼得耳根泛了熱,朝鄭乘衍掌上拍了個東西就果斷開門下車:“你自己教訓它吧。”
車門摔出一聲巨響,鄭乘衍垂眼,只見那枚領帶夾就躺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