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別推開我
第13章 別推開我
滿油的車子追逐夜色駛進了市郊的別墅園區,鄭乘衍在道邊挪好位置,下車繞後備箱把王女士吩咐要買的東西給拎出來。
聞雁書在路燈下等他,鄭乘衍走過去,沖對方伸出一只手。
地面投了兩道斜長影子,聞雁書猶豫再三,指甲剮蹭着衣兜裏的布料。
“進屋就松開,”鄭乘衍保證道,“我們一年才回來多少次,裝裝樣子。”
離屋子也就幾步路遠,聞雁書把手搭上去:“給阿姨買了什麽?”
“幾瓶安神香薰,她說最近睡眠不怎麽好,我不懂這些,每種味兒都給她來了點。”鄭乘衍用指肚撚了撚聞雁書手背,“沒準兒吃完飯就喊你幫她挑了,你別嫌她唠叨。”
幾句話磨平牽手前的諸多顧忌,聞雁書說:“不會。”
踏過門前庭院,鄭乘衍的腳步卻慢了下來:“我沒騙你吧。”
聞雁書正瞅着木樁圍欄裏的花卉識香,聞聲轉過頭來:“什麽?”
鄭乘衍說:“我掌心的溫度。”
光線不足的情況下他不确定聞雁書臉上是否閃過赧然,只覺與他相貼的手掌忽然松了,但他故意扣緊了對方的手,蹭動間磨熱了彼此的掌紋:“為這麽句話就把我甩開,我會以為你很在意那一晚。”
聞雁書還想搜刮句合理的話辯駁,鄭乘衍就推開了半掩的門:“誰家電視開那麽大聲?”
偏廳的雕花屏風後立馬晃出個人影,長發绾成松松的髻,周身一襲杏色的居家長裙,王聽筝的名字和模樣同是偏溫柔,出聲卻打破了文靜的表象:“我說嘛!我跟老鄭打賭說年輕人回來肯定得牽着手你侬我侬的,他偏說倆大老爺們沒那麽黏糊,以為都跟他似的不解風情呢。”
鄭乘衍言而有信,進門後就放開了聞雁書的手,邊換鞋子邊跟他媽閑扯:“我看你也挺不解風情的,三十多年老夫妻呢,見天兒就‘老鄭老鄭’地喊,哪天雁書也對我改口了我可接受無能。”
聞雁書無端被點名,直身看了鄭乘衍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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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舉動落在王聽筝眼裏便成了眉目傳情,她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直接把問題砸給話題中心的人:“雁書,你平時都喊他什麽?”
聞雁書實話道:“喊全名。”
鄭乘衍見縫插針,把一紙袋的香薰遞給王聽筝:“行了媽,你別為難他了,跟老爸下了什麽賭注?”
在聞雁書聽來,比起解圍這更像是欲蓋彌彰,好歹王聽筝不執着這茬了,扒拉開袋子看了看:“就雜志上那款新包……哎你們先坐,我把東西放樓上去。”
偏廳的電視音量沖擊着耳膜,鄭乘衍受不了了,等王聽筝一上樓便疾步朝偏廳拐,一繞過屏風,就見他爸鄭觀端坐在輪椅裏捧着本雜志,他樂了:“老鄭怎麽孤零零沒人搭理啊?”
鄭觀不鳥他這調侃,揚手沖聞雁書招了招:“雁書,過來幫我看看這包哪個顏色好看。”
聞雁書在他身邊坐下了:“伯母最近愛穿什麽顏色的裙子?”
鄭乘衍拿遙控器把電視音量調小了:“哪個顏色嫩她就穿哪個,基本不挑。”
鄭觀說:“那買白的吧,百搭。”
才合上雜志,王聽筝就下樓了:“怎麽把音量調小啦?我還等着看那個沐浴露廣告呢。”
鄭乘衍知道她說的哪個,是IDR上個月制作完成并投放的廣告,他往沙發上一坐,抓個橘子剝開:“人家買會員就為了跳廣告,你倒好,就奔着廣告去。”
“欣賞你的勞動成果嘛。”王聽筝搬個矮凳挨着丈夫坐下,幫他按摩截去左下肢的大腿,“老鄭,這力度合适不?”
鄭觀說:“包已經買了。”
王聽筝按摩得更賣力,手法很熟練:“我尋思那個花裙子也蠻漂亮的。”
鄭觀沖電視屏幕一擡下巴:“我尋思你該看花蝴蝶了。”
王聽筝忙扭頭看電視,果然那支以蝴蝶為主要元素的沐浴露廣告出來了,少見的是廣告主角找的是時下挺受歡迎的年輕男演員。
音量再次被王聽筝調大,鄭乘衍低頭在剝好的橘子上劃一道,掰下一瓣送聞雁書嘴邊:“吃不吃?”
等對方轉過臉看他,他用嘴型示意:“演的。”
這兩年來他們逢場作戲的例子比比皆是,今天聞雁書卻有些辨不清鄭乘衍眼中的深情是真是假了,他張嘴銜下對方指頭撚着的橘子瓣,又別過視線繼續看電視。
一則廣告也才十來秒,王聽筝每次都意猶未盡:“咱們兒子拍得真好。”
鄭乘衍又掰下一瓣橘子:“說了功勞不在我,我只負責建議和拍案。”
“你上回不是說開那個什麽PPT……”王聽筝停頓了一下。
“PPM。”鄭乘衍只吃一瓣,剩下的全放聞雁書手裏,“吃不完再給我。”
“對,PPM,”王聽筝說,“演員不是你敲定的嘛,我看這小夥子就是整支廣告的最大亮點。”
鄭乘衍抽濕巾擦淨手,身子往聞雁書那邊挪近,臂膀往對方腰上一擁,下巴擱他肩上去,嘴上還不忘控訴老媽:“敲定他是因為他外形最合适,別說得跟我有私心似的,我私心只擺在雁書這兒。”
明明被摟緊的是身軀,聞雁書的心髒卻因這個措手不及的擁抱而收緊,腦海裏那個沐浴露男演員的身影頓時淡化,他側首差點碰上鄭乘衍的鼻梁:“你幹什麽?”
“陳述事實,”鄭乘衍學着他壓低聲音,“別推開我。”
鄭觀又翻開了那本雜志,邊尋找妻子看中的那條花裙子邊反駁她的觀點:“就是,廣告亮點重在創意,哪像你似的淨瞅人家小夥子長得帥不帥身材辣不辣。”
手中雜志一沉,一個飽滿的橘子砸在他懷裏,他擡起眼,鄭乘衍挨在聞雁書肩上沖他揚起笑:“老鄭,也給你老婆剝一個。”
空氣中的橘子味兒更濃了點,聞雁書用後背接住鄭乘衍的心跳,能清晰地辨認出鄭乘衍衣服上偏淡的洗衣凝珠香和在車上沾染到的皮革香。
橘子只剩一瓣,他拐肘胡亂塞進鄭乘衍嘴裏,扒拉開對方搭在他腰身的手:“我去廚房看看菜好了沒。”
廚房油煙味那麽重,哪是聞雁書愛呆的地方,鄭乘衍卻不阻撓,等嘴裏的橘子味兒淡了,他喊了王聽筝一聲。
王聽筝忙着挑裙子,頭都沒擡:“嘛呢。”
趁聞雁書聽不見,鄭乘衍明着心眼兒發壞:“吃完飯讓雁書好好幫你挑香薰,我不懂行瞎買的,別用混了。”
飯點推遲的緣故,這頓晚飯吃完已經八點多,餐具撤去,鄭乘衍還跟老鄭酌着小酒談公司的事兒,IDR是鄭觀年輕時創辦的,鄭乘衍現在就跟述職差不多,但人述職穿正裝打領帶還要被他逮着一言一行挑刺兒,他述職是嫌熱敞着領口喝得比對面人還多。
樓上茶室,聞雁書陪王聽筝挑完香薰,說:“下次還需要的話我給您弄一個吧,剛好調香室有材料。”
王聽筝真稀罕這孩子:“不會耽誤你工作吧?”
聞雁書幫忙收拾桌上的包裝盒:“不會,我設計遇到瓶頸的時候會停下做點別的事兒。”
“就摸魚嘛,你這孩子怎麽這樣招人喜歡呢,難怪小衍那麽大一人了還淨往你身上黏。”王聽筝說,“他倆又在樓下聊公事,哪來那麽多活兒忙呢,雁書,你幫我盯着點小衍,別讓他敬業過度弄得跟他爸似的,我心髒受不了二次打擊。”
鄭觀當年是下夜班途中疲勞駕駛出車禍導致的左下肢截肢,這事兒鄭乘衍結婚前就跟聞雁書說了,被催婚也是因為他媽精神崩潰迫切找人時時叮囑他合理作息。
近十點時王聽筝回屋休息了,聞雁書松了口氣,定在座位上轉了轉無名指上的婚戒,每次和鄭乘衍的父母談話他都必須精神高度集中,生怕哪句話出現破綻暴露他和鄭乘衍并不相愛的事實。
婚戒被他把玩着摘下又套上,反複幾次,聞雁書忽然停住動作。
結婚當天,鄭乘衍當着所有賓客的面為他戴上戒指,他覺得別扭和不适,像被綁住了人生,盡管呼吸系統沒長在無名指上,他還是想把戒指甩下來透透氣。
可兩年後的今天,他已經習慣這枚戒指的存在,甚至它融合成了他身上的一個器官,仿佛摘除了就會讓他變得不完整。
緩緩将婚戒套回去,聞雁書起身下樓,沒找見鄭乘衍,只看到了擦桌子的阿姨。
“他上樓洗澡去了,”阿姨說,“仗着酒量好也不能這麽喝呀,不難受嘛。”
聞雁書忙問:“喝多少了?”
阿姨張着拇指和食指比劃兩寸長:“杯子這麽高,喝了五六杯吧。”
這分量其實不多,聞雁書琢磨着阿姨的用詞,沒搭乘電梯,就順着旋梯慢悠悠往上走,到四樓的時候将想不透的事兒擱一邊,不琢磨了。
雖說不年不節的偶爾會跟鄭乘衍過來這邊吃上一頓晚飯,但聞雁書上四樓的次數屈指可數,統共也就那麽一兩回,一次是今天,一次是頭回來拜訪時鄭乘衍帶他上來參觀。
卧室門敞着,聞雁書在門外駐足,不确定鄭乘衍那句“不用在外面等我的批準”在這裏适不适用。
正猶豫,鄭乘衍裸着上半身圍個浴巾就出來了,瞧見戳在門口的他,挑眉問:“怎麽了伴侶,等我牽你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