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小點聲
第26章 你小點聲
這天由于裴炀催來的電話,聞雁書比鄭乘衍先一步出了門。
跟執味的項目負責人約了下午一點,鄭乘衍不急出門,從餐廳挪到客廳,打算先把郵箱裏的未讀處理掉。
沙發上擱着一本法語讀物,邊上還倒扣着個本子,鄭乘衍猜測昨晚聞雁書等他回家的時候就坐在這裏邊看書邊做筆記。
他合上本子打算将它跟讀物疊在一起放好,動作間抖落一張紙條,只對折了一下的紙條飄到他腿上時就展開了,竟是他之前托摩卡跑上樓給聞雁書傳話用的紙。
摩卡嗅覺靈敏,從紙條上覺出自己的氣味就湊過來了,鄭乘衍擋住它貼上去的臉,說:“他收藏這個幹什麽?你當時看着他夾進去的吧,怎麽不跟我說?”
掌心的貓臉一蹭,被他阻止貼近紙條的摩卡扭頭給他叼來了那個本子。
鄭乘衍記得聞雁書時常把這個本子帶在身邊,估摸着這是聞雁書的配方本。
對調香師來說配方本相當于日記本,它記錄着調香師從靈感湧現到設計完成的全階段心路歷程,鄭乘衍将本子從摩卡嘴邊取下來,随便翻開一頁将折起的紙條夾進去。
他本來極力克制了偷窺的欲望,卻在偶然看見自己名字的瞬間丢掉了虛僞皮囊。
日期是參加酒會的第二天,聞雁書記住了“沖動、侵占、欲望”,而給他這種體驗的是“鄭乘衍,鄭乘衍,鄭乘衍”。
下面寫着一長串或簡單或複雜的香料名稱,鄭乘衍看不懂,但看懂了角落一個小小的圖案——是一根別着夾子的領帶。
他以目光代筆描摹每一道字跡,想不通聞雁書是有多遲鈍才在悄悄拿他當創作靈感的同時還能誤以為這僅僅是屬于沖動。
單從這冰山一角便足以發現聞雁書的內心世界比表面要豐富得多,鄭乘衍反而在這時候止住了自己更深的窺探欲,把本子按原狀扣在一邊。
窺見全貌很沒意思,他覺得還是親自來挖掘聞雁書的全部更有趣。
捧起平板處理了幾封未讀郵件,鄭乘衍看着時間出門,途經倫河餐廳時轉頭掃了一眼,忘了問聞雁書是不是又被裴炀約到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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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河餐廳隔街斜對面的銀杏飯店,聞雁書剛坐下不久,裴炀從外面打完電話回來,坐下後拿飯店提供的熱毛巾擦了擦手:“真他媽會纏人。”
聞雁書近墨者不黑,仍舊文質彬彬的:“先喝水。”
裴炀猛灌下半杯,說:“那供應商有病,說了不要那種面料,非要跟我說那種面料好,今兒個是他設計還是我設計?”
以前在麥當勞是罵學校布置作業多,現在是吐槽工作上的各種不快,反正是大吐苦水,聞雁書坐在裴炀對面,始終是安安靜靜聽着,聽完就發表一兩句見解:“我以為你剛說小情兒纏人。”
“那性質就不一樣了,我還用得着這麽大火氣嘛。”裴炀看看下單的時間,擡臂攔住個經過的服務生,“诶,幫我催下菜,多久了都。”
等服務生跑去催了,裴炀心直口快道:“這菜比你來得還晚,有夠離譜。對了,你昨晚通宵了嗎,咋把上午給睡過去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聞雁書拎起身側的紙袋從桌上遞過去,巧妙地切開話題:“你要的無火香薰。”
香薰是裴炀在品鑒會之前就跟聞雁書點名要的,他忙接過,也沒打開查看:“謝了啊,這頓我請。”
裴炀在生活追求上不算是個有閑情雅致的人,忙活累了倒頭就睡,稍不順心就泡吧喝兩杯,聞雁書挺好奇:“你要香薰幹什麽?”
“不懂了吧,”裴炀說,“在床頭放一個,幹活兒的時候更有情調。”
聞雁書平時睡前也要抱着工作冥思苦想上好一陣,第一反應以為他說的是加班:“搞設計要什麽情調。”
“誰要在床上搞設計了?”裴炀說,“搞點別的不成?所以說雁書,你這方面經驗太匮乏了,比聖人還能忍,得空兒找鄭首席破破戒,比費勁兒扒拉腦細胞都強。”
又是聖人言論,聞雁書想起鄭乘衍的那番表白,沒作聲。
這模樣落在裴炀眼裏就是無聲反對,他恨鐵不成鋼道:“你們倆優質資源湊一塊兒能不能合理利用啊,我看你是想憋死鄭首席。”
聞雁書不自在地反手按了按自己的尾椎骨,面不改色問:“他結婚之前怎麽過的?”
裴炀跟鄭乘衍是在項目合作的時候認識的,應酬之餘難免談些風花雪月,裴炀說:“就跟現在沒差啊,該吃吃該睡睡,泡個吧也耽誤不了工作,手機裏的文件數據比周圍走來走去的莺莺燕燕還讓他精神。”
聞雁書沒聽夠,裴炀突然将話鋒轉向他:“你也是,跟他半斤八兩的,我看你們倆湊一塊兒又絕配,又浪費。”
這番約飯聞雁書不是來聽裴炀說相聲的,他笑了笑,微不可察道:“還行吧,也不是很浪費。”
正好菜上桌,裴炀在對話中斷的須臾間領悟到什麽,剛剛還嫌人家上菜慢,這會兒濃香撲鼻,他卻隔着袅袅煙霧興奮地向聞雁書求證:“我操,你們睡了?”
聞雁書趕緊看看周圍:“你小點聲。”
“什麽時候的事?”裴炀前傾上半身,兩個手都按桌沿上了,“玩兒什麽花樣了?感覺怎樣?他那人上健身房比上廁所還勤,你能招架得住不,操,我想象不來!”
聞雁書有點後悔,戳起個獅子頭要堵他嘴:“那你別想象了,省得折磨腦細胞。”
裴炀偏頭躲過,拿碗接住滾落的獅子頭:“要靠折騰腦細胞來想象的內容肯定很猛,真行啊你們。”
“不至于,”聞雁書埋頭夾菜,“我們只睡了兩回。”
裴炀問:“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會有第二回?”
聞雁書純粹是病急亂投醫,誰知裴炀一下子問到了點子上,這下輪到他擱下筷子:“一開始我跟他說是因為沖動,他很氣。”
裴炀剛才費勁口舌,現在吃得比誰都津津有味:“鄭首席跟個笑面虎似的,我就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你真厲害。”
聞雁書摩挲着碗沿凸起的花紋:“後來我覺得我有點在意。”
“那就是喜歡呗。”裴炀從飯菜中擡起臉,“雁書,你別你媽被……”
說髒話慣了,裴炀頓了下改口:“你別被你媽扭曲你的感情觀了,聽我說,在意就是喜歡,喜歡就是心心念念要跟他勾個天雷地火,這也能解釋為什麽你和他睡完一回還想睡第二回。”
他不理會聞雁書罕有的面紅耳赤,一心只想傳道授業:“你等着吧,第三回就在路上,到時候你再把它當成沖動驅使,哪怕鄭首席不發火兒我也跟你急。”
聞雁書聽得心驚膽戰,又往裴炀碗裏扔了個獅子頭:“吃吧。”
被陰雲籠罩了一個周末的天色在周一早上開始放晴,尤琳雷打不動穿着身職業套裙立在首席辦公室彙報新一周的日程安排,會議主題、合同簽訂、外出談判等等不遺毫發。
鄭乘衍一心三用批着報表聽彙報,分出的那點心思還撲在周五那晚跟聞雁書的颠鸾倒鳳上,等尤琳停嘴,他才擡頭問:“出差是在哪天來着?”
“下個月七號,也就是下周一。”尤琳唯恐老板沒放心上,又把這條複述了一遍,“是跟法國尼斯那邊簽項目合同,加上交流和度假,一共外出六天,機票我已經為您訂好了。”
這些鄭乘衍當然記得,他惦記的是別的,他翻了翻桌上的臺歷,下個月十號赫然被他打過紅圈:“那雁書的生日怎麽辦?”
“哦,是這樣,往年這天您都在加班,我特意幫您訂的餐廳座位無一例外都被您吩咐取消掉,今年我學聰明了點。”尤琳露出善解人意的笑,“這幾年十號都恰好是工作日,我猜你們各自都不巧有別的安排,但是沒關系,我會照舊替您為聞先生準備禮物,聞先生也會理解的。”
越說越離譜,鄭乘衍盯着白瓷瓶裏新換上的紫羅蘭發怔,出差已成定局,他思索片刻,說:“禮物我自己準備就行了。”
“好。”尤琳劃去記事本裏的待做事項,“鄭先生,該去開會了,執味廣告還有十五分鐘上線。”
與此同時,納斐利的市場部和香水部也準備為競品的第一輪廣告投放展開數據觀察會議,聞雁書不急,帶着姜爾在産品包裝部那邊介紹納斐利歷年來設計過的香水瓶。
姜爾看看手表,剛入職很注重時間觀念:“聞組長,不去會議室嗎?”
“急什麽。”聞雁書揣着白大褂的衣兜繼續未完的話題,“包裝是香水的最佳助銷工具,當然一款香水的評價好壞,最終還是取決于調香師能賦予它多少奇跡。你認為自己的能力達到第幾層?”
姜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還沒有機會嘗試。”
聞雁書的目光終于從琳琅滿目的玻璃瓶中離開:“下周一,跟我去格拉斯出差,當作是你入職後的第一項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