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七日鬼哭(一) 懸空島

第39章 七日鬼哭(一) 懸空島。

距離推演線開始還有三天時間, 虞冷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廢土內的幸存者沒有吃喝拉撒的生理需求,所以一直待在房間裏基本上是安全的。只不過大部分幸存者的精神狀況都比較緊繃, 長時間待在一個密閉空間內,會極大增強精神崩潰的概率。

然而對虞冷來說, 這些沒什麽可擔心的。她心态比較好,早在第一個推演線裏就已經接受了進入廢土的現實, 既來之則安之。

更何況,這個溫暖舒适的小房間,環境比陰冷恐怖的綿羊村好上太多, 虞冷很知足。

她一連睡了幾天覺, 身上的疲憊感終于減輕了一些。

畢竟推演線的名字叫《七日鬼哭》,任務時間很可能就是七天。整整七天,能在推演線裏睡一個好覺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她得盡可能抓住補充睡眠的機會。

轉眼到了第三天晚上。

虞冷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從床頭拿起運動服外套穿上, 安靜地拉上衣服拉鏈。

這件當時被綿羊血染紅的運動服,在第二天天亮以後就變成了原本的純白色,看起來很幹淨, 和新的一樣。

陳明豔看着她,忽然說:“虞冷,等你從推演線回來以後, 我們綁定怎麽樣?”

虞冷聞言一愣, 意味不明地朝她眨了眨眼睛:“我們綁定以後, 會提高進入同一個推演線的概率吧。”

陳明豔點頭:“對,但其實是好事,如果我們真的進入同一個推演線, 也好有個照應。”

虞冷思忖片刻,最後搖搖頭,有些無奈地說:“算了,我運氣不好,被推演線選中的概率很大,可能會連累到你。”

陳紅豔:“兩個推演線連在一起,這可能只是一次概率極低的巧合而已。你不要因此感到負擔,我心裏有數,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虞冷語氣不可置否:“這件事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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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眸,順手将鋼尺放進鎖骨處的紋身。

此時是十一點五十分,距離零點到來還有十分鐘。

就在這時,虞冷忽然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信息沒和陳明豔說過:“明豔姐,你在安全區待了這麽久,見過這裏的屍體發生異變麽?”

陳明豔有些困惑:“屍體發生異變?目前還沒見過。”

虞冷:“我見到了,在我來廢土的第一天,當時那個人正好死在我面前,我确定他已經死透了。大約十幾分鐘後,這具屍體忽然開始蠕動,眼黑全無,皮膚上出現一塊一塊的分層,像是……一條蠕蟲。”

陳明豔眉頭蹙起,表情變得有些嚴肅:“你說的這些症狀,我最近好像從哪裏聽說過……這件事情很嚴重,如果屍體開始發生異變,那就說明安全區已經不再安全。”

虞冷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

不過這些事情只能等她從推演線裏活着出來再考慮,畢竟虞冷接下來要面對的世界全然未知,充滿危險,很可能比那些異變的屍體還要恐怖得多。

倒計時五分鐘。

虞冷索性又倒回床上躺着。

她翻了個身,背對着陳明豔,忍不住提醒道:“明豔姐,我不在的這幾天裏,你盡量離屍體遠一點兒,發現什麽異常趕緊跑,注意安全。”

陳明豔笑道:“行,我知道保護自己。”

虞冷望着空蕩蕩的天花板,沒話找話,開始和陳明豔閑聊:“明豔姐,你結婚了麽?”

“沒有,我連戀愛都沒談過。我對男性不感興趣,自私自大還盲目自信。”

談到這個話題,陳明豔忍不住提高了分貝:“說到這個我就來氣,你敢相信,之前竟然有幾個男教練和我說他們不喜歡整天出去抛頭露面的女人,讓我退役以後就趕緊回家做家庭主婦,這樣才好嫁人!嫁人?!他們算什麽東西啊對女人指手畫腳,我直接給他們踢到太平洋裏喂鯊魚。”

此時想起那些往事,陳明豔是真被氣得不輕,甚至加上了肢體語言。

陳明豔繼續說:“要不是在法治社會,但凡聽見誰嘴裏冒出來女人怎麽怎麽樣很難嫁出去這種話,我直接照着他們鼻子就是邦邦兩拳。3099年了,怎麽還有很多人喜歡給自己裹小腦,他們是把發育不全的小腦當成榮耀麽?”

虞冷被逗得彎彎嘴角,接茬道:“明豔姐,你說得對,可惜我的拳頭還不夠硬,等我以後慢慢把力氣練起來,我給你打下手。”

陳明豔睨她一眼,失笑:“算了,那樣太危險,你就給我當軍師,遇見危險站我身後就行,我保護你。”

零點越來越近,陳明豔其實也想借此轉移一下虞冷的注意力,逗她開心,緩解她的焦慮。

然而虞冷忽然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她擡頭望着天花板,忽然說:“明豔姐,你真好。”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我保護你”四個字。

哪怕是欺騙,也沒有過。

從小到大,虞冷就像是一棵搖搖晃晃,從石縫裏艱難擠出身體的小草。家庭支離破碎,她和母親被驅趕出門,流離失所。

後來,母親精神病發,虞冷聽見過的最多的話就是那些歇斯底裏的尖叫與埋怨——“我現在所有的苦難都是你帶給我的”“我究竟為什麽要帶上你這麽一個拖油瓶”。

其實答案很簡單,沒有任何一份工作願意接受一位精神狀态劇烈波動的精神病人。

那個被稱為“媽媽”的人,還需要年輕的女兒想辦法獨立賺錢,來負擔母女兩人的生計問題,以及一個月一繳的高昂醫藥費。

幸好虞冷很争氣,成績名列前茅,獎學金的名額裏永遠會有她的位置。

不上課的時候,她出去當家教,做兼職,很多家長都喜歡她這種聽話乖巧還成績好的學生,因為她的能力其實不比一些老師差,學費卻比專業老師便宜很多。

可即便如此,母親還是不滿意。

她心安理得地接收着虞冷的轉賬,享受虞冷無微不至的照顧,但她從始至終,都不愛這個女兒。

虞冷不知道自己還應該做到怎樣的份兒上才能被人認可,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繩索,圍着她的每一寸皮膚纏繞了一圈又一圈,讓她喘不過氣。

後來虞冷終于明白,人的成長其實并不需要愛來做支撐。

因為即使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她還是将自己好好養大了。

這個曾困擾過虞冷許多年的難題,随着她思想的成熟迎刃而解。她不需要任何一種情感的羁絆與依托,她只應該靠自己。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

在聽見陳明豔說出“我保護你”這四個字的時候,虞冷竟然有些鼻尖發酸,她平時并不是一個脆弱的人。

她甚至差點脫口問道,明豔姐,你說這些是不是在騙我。

但虞冷一瞬間猛然清醒,将那些話咽了進去。

她深知,人活在世上,本就應該降低對別人的期待,因為不會有人比自己更值得依賴,更值得相信。

咔噠一聲。

零點終于到來。

周圍的世界瞬間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虞冷仿佛進入了一個暗無止境的永夜。

她擡起腳,茫然地在這個虛無的世界裏行走。

她感到有些恐慌,大聲問:“有人嗎?”

“有人嗎——”

“人嗎——”

“嗎——”

看不見的盡頭中,清楚地傳來她聲音的回聲。

虞冷忽然停下腳步,眉頭輕蹙,伸手撫上胸口。

此時此刻,有什麽東西似乎正在她的體內孵化。那東西劇烈顫動着,彈跳着,碰撞她的每一處血肉神經,逐漸抽絲剝繭,仿佛要從她的身體裏鑽出來。

“噗。”

虞冷俯下身,生生吐出一口鮮血。

她遲鈍地垂下眼睛,擡起手,卻什麽都看不見。

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在做噩夢?還是……她真的要死了?

就在這時,虞冷耳邊傳來一陣劇烈的嗡嗡聲,像是有人正拿着鼓風機對着她的耳朵吹風。

在這嘈雜的聲音裏,一種雌雄莫辨的聲音隐藏其中,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

它混入了高頻率的噪音,語速極為緩慢,虞冷甚至能想象到說話的這東西嘴巴正一張一合,只不斷重複着兩個字。

虞冷眉頭一皺,仔細辨認,它在說什麽?

默……

什麽默?

滋滋——滋滋滋——默——

滋滋——日滋滋滋——默——

虞冷終于聽清了,緩慢将這兩個字重複出聲:“日……默?”

在她精準說出這兩個字的一瞬間,電流音瞬間關閉,整個世界再次陷入一片寂靜。

這一次,黑暗盡頭出現一個光點。

虞冷下意識朝光點的方向走去,發現立在那的是一扇發光的透明門,那扇生門。

虞冷毫不猶豫地踏了進去。

下一秒,她一腳踩空,整個人猶如從高空直直墜落般,陷進了一種極為不适的眩暈和失重感。

頭暈目眩。

睫毛顫了顫,虞冷遲緩地睜開眼睛。

她從草坪上坐起來,發現自己肌肉發酸,像是剛劇烈運動過。

那個聲音說的“日默”……是什麽意思?

還沒來得及細想,虞冷突然瞥到自己腳下躺着一個人。再往旁邊看,零零散散還躺着好幾個昏睡不醒的人。

虞冷意識到,她現在已經進入了第二個推演線。

虞冷打量起四周的環境。

他們身處一座懸空的島嶼。

眼前是一棟占地很大的平房,看起來有幾百平米,外表平平無奇,窗戶被徹底封死。

除了這座平房,整座島上什麽都沒有。

虞冷往後看,身後是深不見底的斷崖。

想起剛才經歷的那種恐怖失重感,虞冷下意識往前走了幾步。

下一秒,她似有預感般擡起頭。

果然,天空上寫着四個血淋淋的大字——《七日鬼哭》。

而在這一刻,那個巨大的時鐘圓盤,開始滴答滴答地逆時針轉動起來。

倒計時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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