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求醫

第21章 求醫

李弗渝深吸一口氣,把衣服從包袱裏抖了出來。和瑛凝身上相似的款式,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布料輕薄,有一股淡淡的熏香的味道。

突然響起昨日那個突然地擁抱,鼻尖有些癢癢的,仿佛只要深吸一口氣,那香氣便會溫柔的包裹鼻腔一樣。這樣想着,那股特殊的香味兒果然又出現了。随之而來的,是一只柔弱無骨的手,輕輕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在想什麽?”

總不能說在想你身上的味道,李弗渝有口難言,秦瑛凝滿眼都是笑意,倒映着她的影子,仿佛可以把整個人都看透一樣。她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是失禮,輕咳一聲躊躇道:“這衣服很香。”

秦瑛凝嗯了一聲,便坐回去閉目養神,雙手規矩的交疊在腿上,端的是一幅大家閨秀的模樣。

李弗渝松了一口氣,倒也搞不清楚自己這種羞怯從何而來。軍營裏頭,一衆大老爺們,炎炎夏日打赤膊的大有人在,她也不眨一下眼睛,脫個衣服而已,此刻在一個嬌嬌柔柔的小姑娘面前矯揉造作個什麽勁兒?

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那種怪異感,三下五除二的除去自己身上的衣衫,簌簌的衣料聲音在馬車內顯得有些突兀,好在秦瑛凝準備的衣服款式也同樣簡單,沒有讓她在如何穿上再糾結一回。

“好了?”

李弗渝扣腰帶的動作剎那間僵在那裏,玉帶鈎喀吧一聲,卡在那裏。她倒是忘了,閉上眼睛,看不到,聽力卻會更加敏銳。

柔軟的胳膊環過yao側,以一種相擁的姿勢把她半抱在懷裏。手背被溫暖的手心包裹,不知道是不是塗了香膏,緞子似的光滑。那雙手帶着她的手,撫平皺巴巴的衣料。隔着單薄的布料,這雙手明明是自己的手,卻又好像不是自己的,每一此動作,都帶起奇怪的癢和麻。

玉帶鈎被握住,她的大腦轟得一聲,好像有一根弦不安分的跳了一下。卡住的地方輕易地被化解,等到勾子扣好,她才敢吐出一口氣,不知不覺,額角已經滲出一層薄冷汗。

柔韌纖細的腰被帶子勾勒出來,長腿玉立,好一個俊俏的小郎君。

瑛凝一伸手一拔一撥,拿掉了簪子,青絲傾斜而下。李弗渝猛地轉過身子,單手撐在馬車的車壁上,看向秦瑛凝。

散下的長發遮擋了部分面容,長眉入鬓,冷淡的眉眼此刻帶了點慌亂,又又有幾分茫然,看上去很是生動。

秦瑛凝沒有因她的反客為主而慌亂,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發簪,直視她的眼睛輕聲哄到:“我為你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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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弗渝彎下腰和她平視,擡起左手,像是要碰觸瑛凝的面頰,又堪堪停住,倏爾一笑:“好。”戰場上沾染的肅殺之氣凝聚在眉宇間,頃刻間沖破溫文爾雅的外殼。只是此刻銳利稍減,并不駭人,帶了一點意味不明的沉靜與認真。

李弗渝不明白此刻為什麽要這麽做,她一向是一個很克制的人,存粹跟着自己心去沖動做事的時候很少。瑛凝是她只見了三次面的人,卻也是她歸京以來深居簡出狀态下見的最多的一個人。

秦瑛凝雖不明白弗渝突如其來的鋒芒畢露,但她臉上的茫然卻很好讀懂。嘗試着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李弗渝順着她的動作坐下了,依舊是淡漠的神色,微圓的杏眼垂下去,看起來有點乖。

手指輕蹭頭皮的時候,李弗渝眯了眯眼,想到了幼年母親為自己梳頭的時光,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她也曾被變着花樣的梳小辮,只是後來母親失蹤,父親的手藝又實在太差,只能自力更生,随便拿布條把頭發紮起來了事。以至于剛回府的時候,姑姑痛心疾首地說道:“好好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怎麽和你阿爺一起,變的這麽糙?”

“好了。”

一面鏡子放到眼前,李弗渝看向了鏡子裏的自己,點點頭:“謝謝,你真厲害。”一樣的布條,紮出來的效果卻截然不同,果然人與人的差距就是鴻溝。

秦瑛凝因她的感慨笑了笑,拿起擱在旁邊的兵書,繼續看起來。李弗渝瞥了一眼,似乎是邶國有名軍事家所作,以狡詐詭秘著稱。秦瑛凝的聰慧她是知道的,但不曾想到涉獵這麽廣。

馬打了個響鼻,停下了。胡人酒肆傳來陣陣歌舞;歌女聲音婉轉,繞梁三四,配合着熱熱鬧鬧的販賣叫嚷的聲音;巡視的士兵步伐整齊,不時穿過叫賣的小販,充滿着獨屬人間的煙火氣。

李弗渝第一次來到東市,不同于上次夜晚狂歡沖忙組成的草市,她便是第一次感受到申陽的繁華與氣魄。

“東市多皇室貴族的供給品,若到西市,又是一番景致,”秦瑛凝緩緩出聲:“若你想,我可以陪你去看。”

“好。”見她答應了,秦瑛凝勾了唇角。她雖穿男裝,卻擋不住明豔的神采,李弗渝往前跨一步,擋住被吸引人探究的視線,自然道:“走吧。”

帶上備好的幂籬,那些視線被隔絕在外。她們走的是偏僻的小巷,愈往深處走,那種喧鬧聲便隔得越遠,在喧鬧的氣氛中,可以尋到這樣一處僻靜的地方也是不容易。從窗戶可見,幾個窈窕的身影對鏡梳妝,似乎感受到下面人的窺探,遠遠地給李弗渝抛了個媚眼。

李弗渝羞赧地偏過頭,被那女子看到,收獲千嬌百媚的一笑。左手突然被抓住,身邊有個更加漂亮的美人,李弗渝覺得自己驚吓的砰砰跳的心瞬間被安撫,個屁。

秦瑛凝拉開擋在面前的幂籬,朝樓上調笑的女子看過去,女子咯咯地笑了,說道:“原來是個有主的。”眼睛卻沒有離開瑛凝的面容。

打趣自然傳到了李弗渝的耳朵裏,佯裝耳聾,拉着秦瑛凝沖沖離去。難怪當初詢問華禹小樓,瑛凝的神色那般奇怪。她如今倒是知曉了,這分明就是“—哔—”院。隔着黑紗,李弗渝看不清瑛凝此刻的神色,只是從被抓緊的手指猜測,她或許也是緊張的吧。因此學着瑛凝的樣子,安撫地在對方手心捏了捏。感受到對方力道的放松,便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這些層層疊疊的建築上。

這裏小樓極多,也不知華禹小樓指的是哪一幢?

“抓住他。”

安靜的小巷突然有人高呼,顯得異常清晰突兀。一根紅綢從窗戶抛下,一個人影抓着紅綢滑下,似乎最後脫了力,沒有抓穩,在地上滾了幾滾,跌跌撞撞地撲過來。樓上傳來罵聲,粗壯的漢子匆匆從門裏追出。

那人影穿着紅衣,雌雄莫辨,衣衫上沾了灰燼,十分狼狽。他朝李弗渝撲來,哭喊道:“救命。”李弗渝被人撞了個滿懷,皺眉看着這個人。那人望着她,一改方才的驚慌,眼神平靜,啞聲道:“救救我。”原來是個少年。

追來的大漢堪堪停下,粗聲喘着氣,虎視眈眈地看着那少年。

能步入這裏的,不是名流詩人,便是達官貴人,他到底有所顧忌,對兩人行了一禮:“小人奉命而為,這人當初來的時候尚且為自願,閣下莫要被蒙蔽。”

“自願?”李弗渝低聲默念,那少年平靜地看着她,然後轉過頭,又是一臉悲戚:“你胡說。”變臉之快,聞所未聞。

又有幾人追來,樓上多了幾個看熱鬧的身影,将兩人圍住。李弗渝眸色漸深,将手搭在少年肩膀上,對打手一笑,幾個漢子臉色便有些難看。然而這緊接着,她伸手對那小郎君輕輕一推,把少年往前推了一步:“既然是誤會,那便不打擾了。”

她這一動作,不光是少年,饒是幾個漢子都愣了一下。李弗渝往旁邊看去,瑛凝的注意力完全沒有放到這裏,擡着頭,似乎在找什麽。她順着瑛凝的視線看去,果然匾額上寫着一手漂亮的字:“華禹小樓”。

回頭看了一眼反應過來抓人的漢子們,她擡腳要走,卻被同樣反應過來的少年猛地抱住了大腿,頓時神色一凜。少年抖了抖脖子,雖然害怕,然而仍然執拗的梗着脖子和她對視,狐疑到:“你怎麽對我一點都不好奇?”

這少年雖然古怪,但她在他身上感受不到惡意,因此也不急着動手。不想這人得寸進尺,趁着她放松的空隙,再次湊過來。

可惜他的動作沒有得逞,一只修長的手把人拎起來,似笑非笑的看着少年。“如果你還想要這雙手,就不要動。”那少年鹌鹑一樣,忙不疊的點頭,也不知道在怕些什麽。

“再看戲,我就把他剃成光頭。”

這算哪門子的威脅,然而随着她的話,果真從窗戶落下一人。錦衣飄飛,倒有些世外高人的模樣。他身量挺拔,兇悍的打手站在他面前也矮了一頭,膚色很深,顯得一頭銀發更加紮眼。黑色的眼珠泛着一點墨綠色,此刻正透過和銀發一樣紮眼的面具笑盈盈的看着兩人。忽略手中一盤南瓜子,倒真稱得上是玉樹臨風。

“肝火旺盛,要調理的。”

“脾胃虛寒,印堂發黑,倒不如先給您自己開一位藥?”

那男人無奈地搖搖頭,走向意圖逃跑的少年,少年臉色難看,“嗖”地一下撲過來,躲到李弗渝背後,仿佛男人是洪水猛獸一般。

男人也不在意,轉而走到大漢身旁,陪笑道:“給各位添麻煩了,小孩貪玩,承蒙照顧,這是他的夥食費。”

兩澱沉甸甸的官銀落在手中,來捉人的大漢面面相觑,為難道:“這…..”

“收下吧,郎君出手闊綽,又是常客,哪敢不給面子。”一陣香風撲來,華禹小樓的主人終于現身,卻是個男子。男子眉眼略有些陰柔,給人一種很溫和的感覺。他手中盤着兩顆珠子,舉手投足,竟比女子還要嬌媚。

男子地目光在幾個人身上掃視一翻,眉梢帶着風情。看到李弗渝地時候,瞳孔縮了一下,李弗渝皺眉,這人似乎對她有所了解。然而此人未做過多停留,只把幾人引到一個房間,便笑盈盈的離開了。

華禹小樓,李弗渝心中默念,還真是藏龍卧虎,深藏不露啊。她面上做出茫然的表情,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銀發黑皮的男人。這位,恐怕便是四方雲游的白醫師了,雖然和她想象中的出入有些大。

男人懶洋洋地看過來,問道:“就是她?”接着對貼着牆站的少年勾了勾手指,命令道:“過來。”

少年不情不願的挪了過去,看起來還是很抵觸:“阿爺。”

“咳咳咳。”秦瑛凝一口水嗆在喉嚨,李弗渝連忙給她順背,有些手忙腳亂。

男人煩躁地說“你這什麽眼神兒?別瞎想,這是我過繼的小孩,比你還大一歲,否則到時候孤家寡人,豈不是連連最後送我一程的人都沒有?”男人一巴掌拍在少年頭上,打的少年踉跄了一下:“本以為撿到個寶貴,誰知道是個皮猴。”

他抓掉面具,一張極富異域風情的面孔暴露在李弗渝面前。李弗渝暗暗吃驚,一向神龍不見尾的神醫竟有樓蘭血統。

少年沒有表情,仍然直愣愣的盯着李弗渝,從最初的起,他的目光便未曾移開。男人更加來氣:“你瞧瞧你瞧瞧,簡直是個白眼狼。”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哀怨的朝秦瑛凝看了過去,活脫脫的指桑罵槐。秦瑛凝此刻倒是很平靜,抿嘴喝茶,只當沒聽到他的話。

男人擺擺手:“不是我不治,她的毒無可解,我無能為力。”

秦瑛凝眸色漸深,還欲說什麽,李弗渝沖她搖搖頭,出聲問道:“我最多還能活多久?”

神醫站起來,緩緩地走了過來。面前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那雙黑綠的眼睛讓李弗渝想到了曾經遇到的巨狼,他拔開李弗渝的眼睛,捏着她的兩頰,觀察其舌頭的顏色,舌尖發白,比普通人顏色更淺淡了一些。

“你無時無刻都活在冰窟之中,每一句話,每一個呼吸,都在忍耐萬丈寒冰的寒冷;更不用說每次發病,都是生不如死,即使這樣痛苦,你也要活下去嗎?我若是你,定會散盡家財,好好玩樂一番後自裁。”男人面帶笑意,每一個字都好像淬着毒。李弗渝這時相信,白醫師卻如傳言中一般性格惡劣。

李弗渝看着他:“我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父親。”始終一言不發的少年突然跪在神醫面前:“請您救救恩人。”

作者有話說:

少年時白醫師過繼的,以前李弗渝救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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