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今天是周五，也就是說，何成康昨天才将魚缸連同魚缸裏的所有東西都換了一遍。

這時間有些過于巧合，方警官問他：“為什麽要換魚缸？”

“之前的魚缸壞了，我就全都換了一遍，”何成康說，“壞的魚缸我早在一個月前就扔掉了。”

辛琪眉頭蹙起，一個月前就扔掉了，那不就意味着……

“是的哦，證據全都沒了，你就算報警也沒用。”

何成康笑着對辛琪說。

他臉上全無剛剛警官闖入家裏時的無措，他一派悠閑地站在角落裏，臉上大大的笑容看得辛琪毛骨悚然。

辛琪赫然擡頭看着他，眼中滿是憎意。

“你終于不演了嗎？”

何成康低頭看了一下手機：“都已經到這個時候了，我覺得沒有必要再演下去了。辛姐，你大概不知道吧，演戲也是很累的。”

辛琪也看了一眼時間，還剩十分鐘這個循環就要結束了。

這個循環之後，留給他們的時間只剩下了一個小時，現在連辛琪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都斷了，他們迎接的幾乎是必死的局面，難怪何成康如此有恃無恐。

“你！”

看到何成康如此嚣張，秦嶼更是怒不可遏，他捏緊了拳頭，沖上前就想給他那張可惡的臉來上一拳。

但他還沒靠近何成康，方警官帶的那幾位年輕警員就将他攔下了。

Advertisement

“敢在警察面前動手，你膽子也真夠大的。”

秦嶼怒火中燒，被警察攔住了也死命掙紮着想要踹何成康一腳。

他人長得高，力氣又很大，年輕警員們即便用盡了全身力量，也只能勉強将他按住。

最後還是辛琪上前來扯了扯秦嶼的衣角，示意他別沖動，秦嶼才逐漸安分下來。

方警官看着秦嶼不再動作了，轉過頭冷冷地注視着何成康：“你剛剛那些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證據已經沒了？”

“警官，其實你沒有必要刨根問底的，”何成康輕描淡寫地開口，“反正再過幾分鐘你就會把這一切都忘了。”

“我不想聽這些有的沒的，”方警官語氣變得更冷，她一只手摸向腰間，那是她放電擊棒的位置，“回答我的問題！”

“好好，我告訴你就是了。”何成康雙手舉起，做了一個“投降”的姿勢。

他看向怒視着自己的辛琪和秦嶼兩人：“他們倆說得沒錯，那個女主播确實是我殺的，她的屍體也被我切割下來，一塊一塊地拿去喂……”

“抓住他！”

何成康的話還沒說完，他聽到一聲暴呵聲響起，接着有兩名警員朝着他飛撲而來，他一個不察之下，被狠狠按在了地上。

手機從手裏脫離出去摔落在地面上，何成康看了一眼上面顯示的時間，23:58，還有兩分鐘就要進入新的循環，他于是放棄了抵抗，就這樣趴在地面上。

他擡起頭來，目光緊緊鎖住了辛琪。

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依舊帶着憤怒，但或許是警察們突如其來的行動，她眼中還帶了些驚惶。

真漂亮啊，他想，即便她風塵仆仆地趕來，頭發亂成一團，衣服也皺巴巴的，但在他的眼中，她依舊美得不可方物。

辛琪無論變成什麽樣他都喜歡，所以知道辛琪報警要抓自己，他也對辛琪恨不起來，他對愛人總是很寬容的。

警察把他的雙手反剪在背後，用一只腿壓着他，然後将冰涼的手铐拷在了他的手腕上。

在這個過程中，何成康沒有任何反抗，他只一刻不停地盯着辛琪，直到辛琪臉上出現痛色，胸口湧出鮮血。

她流血的樣子也很美麗，何成康想起這應該是自己在辛琪胸口捅出的傷口。

就在殺她那天晚上，血液從她身下流出，鋪成了一張鮮紅色的地毯，她的表情痛苦而絕望，就像是西方那些畫家筆下的油畫。

他當時就忍不住在她家裏欣賞了好一會。

可惜新的循環就要來臨了，這幅畫面他欣賞不了太久，但是沒關系的，只剩下最後一次了，等最後一次結束，他就可以永永遠遠地看着辛琪，徹徹底底地擁有她。

想到這裏，他開心地笑了，目光中流露出的全是癡迷與憧憬。

他對着辛琪低聲開口，就像是惡魔在迷途的人類耳旁低語。

“辛琪，我一定會贏的，我們也一定會在一起的。”

*

天花板，水漬，苔藓。

看到熟悉的場景，辛琪知道自己又來到女主播被殺的夢境裏了。

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來到這個夢境中了，但辛琪現下卻沒有心思去感受夢境裏的一切。

她腦海中只充斥着一個想法：證據全都沒了，只剩下最後一個小時，她到底該怎麽辦？

何成康這個人實在是太狡猾了，她想盡了所有的方法，探索了一切可能，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

難道真的不能将他繩之以法，改變自己被殺的結局嗎？

難道她要跟女主播一樣，做一個無法動彈無法開口的鬼魂，躺在黑黢黢的土地裏，等着別人給她申冤嗎？

辛琪感受着女主播的聽覺和視覺，覺得自己現在和女主播沒有什麽區別，她們都只能在這裏任由何成康宰割。

任由他“咚咚咚”地分割她們的骨和肉，再把骨肉統統拿去喂魚。

自己一個早就被殺死的人，為什麽會陷入時間循環中呢？辛琪想到。

如果結局早已注定，那這一次又一次的循環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它的存在只會讓辛琪更加絕望。

人身在絕望中時，不會明白什麽叫絕望，但當人看過了希望的存在，便會牢牢記住絕望的滋味。

正如現在的辛琪。

她寧願從一開始就死去，無知無覺地死去，将希望全部放在秦嶼甚至方警官身上，這樣她就不會在看見一絲微弱的曙光後，再被徹底打入深淵。

辛琪有點想哭。

但她現在成為一具屍體，全身上下每一處都冰冰涼涼又僵硬無比，她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她只能乖乖的被何成康擺弄，像一具聽話的人偶，不會反抗也不會哭鬧。

何成康又再次将她的頭掰動，讓她的臉朝向窗戶的方向。

窗外遍布着星星點點的燈光，辛琪想那應該是何成康小區裏的路燈。她還記得那些路燈很暗很沉，根本照不亮漆黑的夜空，也根本無法為你指引一條回家的道路。

就像時間循環根本無法讓辛琪找到改變命運的方法一樣。

“嘩啦啦——”

不知道魚缸裏那些饑腸辘辘的魚是不是聞到了辛琪身上的血腥味，它們激動的在水裏躍動着，弄出了響亮的水聲，濺出了一地水花。

從窗戶裏是可以看到何成康家裏的擺設的，被這水聲吸引，辛琪将視線放在了魚缸身上。

女主播被殺時的魚缸與現在截然不同，辛琪看到魚缸裏豢養了無數的魚，它們密密麻麻地擠在魚缸裏，連一點空隙都找不到。

如果辛琪不知道這些魚的用途，她覺得它們其實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它們身上的鱗片鮮豔多彩，各種顏色交織在一起，像璀璨的寶石一般奪目，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中折射出奇異的光澤。

辛琪認識的魚不多，但她也知道這魚缸裏的魚是最常見的觀賞魚，錦鯉。

幾乎能在每一個人工池塘裏見到它。

辛琪最近幾個月沒有去過什麽池塘邊，也沒去過那片生态湖，她卻自己好像老是看見這樣的錦鯉。

看到它們自由自在的在水裏游動着，盡情炫耀它們鮮豔的光彩。

是在哪裏見到過呢？

辛琪細細思索着，直到何成康将她的腦袋掰回原位。

視線中出現何成康的臉，辛琪終于想起來自己在哪裏見到過了。

一陣狂喜頓時湧入辛琪的身體，将剛剛産生的陰霾打掃得幹幹淨淨。

即便現在這具身體早已沒了心跳，不應該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情緒，但辛琪還是覺得喜悅正充盈着她的全身。

她甚至想咧開嘴笑一笑。

因為她不用等死了，她也許還殘存着改變結局的最後一絲希望。

*

23:00。

最後一次循環。

離循環結束只剩最後一個小時。

辛琪清醒過來時，手機上的綜藝節目已經結束，她面前的飯盒也空了。

她抓起手機，連衣服也顧不上換，打開大門跑到對面敲響了秦嶼的大門。

“嘭嘭嘭——”三聲，她敲得又快又急，秦嶼很快将門打開。

秦嶼以為他們要失敗了，于是臉上出現滿滿的頹色：“辛琪……”

他呼喚她的聲音甚至帶着哽咽。

辛琪卻目光铮铮地看着他：“秦嶼，馬上報警！”

“……報警？”秦嶼臉上的頹然轉變成了不解。

“對！馬上報警！然後我們趕去公司一趟，”時間十分緊迫，辛琪邊說着邊将秦嶼拉出門外。

“我想起來幾個月前何成康帶了兩條錦鯉來辦公室，那兩條錦鯉很有可能喂過屍體！”

而且辛琪記得，他們在之前無論是什麽狀态，只要新的循環開啓，那麽所有的一切都會重置到循環之前的樣子。

比如辛琪的面前就出現了她剛剛吃完的飯盒，即便上一次循環的23:00她人在湖畔家園小區，根本沒有吃飯。

所以那兩條錦鯉這個時候也肯定在何成康的工位上，只要他們及時趕到，說不定就能找到那兩條錦鯉！

在夢中，辛琪曾經唾棄過時間循環的存在，到了這一刻，她卻又無比感激時間循環的存在。

它給了他們一次又一次試錯的機會，讓他們鎖定了最終的兇手。

它讓一切的存在回歸原位，讓兇手無法湮滅所有證據。

“我們還有希望！”她對着秦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