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耳光
耳光
唐若哽咽着撲進了面色尚且有些冷硬的中年婦女的懷中。
唐芝的心頭一顫,将她攬入懷裏,手輕輕拍在唐若身後。
這是她第一次作為一個母親,安慰女兒,也是第一次作為一個母親退步。
這也是唐若第一次不再帶着畏懼靠近唐芝只有無盡的依戀和五年未能盡孝的愧。
良久,唐若抽着離開唐芝的懷抱,努力裏現出成熟的樣子,配得上這身雖然不合身的正裝。
然而,在她離開的瞬間,唐芝瞥見了一角暗紅色的痕跡,在唐若領間若隐若現。
唐芝不經意間拳頭硬了,故作漫不經心:“今天,怎麽來晚了?”
唐若仍沒習慣撒謊,但五年,畢竟也學了一些話術,她斟酌着嗫嚅道:“有點緊張,出發前…徘徊了很久。”
緊張是真,“徘徊”也算真,只是因果關系倒是未必有,有也只占了一小部分。
更多的唐若不用說唐芝也猜得到,好歹是生過一個女兒的人。
“以後呢,想過回家住嗎?或者到唐氏工作試試?
公司的家業待我百年之後肯定是要給你繼承的,不過我會給你安排好職業的人管理。”唐芝言簡意赅,卻是多了談判場上的雷厲風行。
“媽,”唐若有些無措,“那些…都還太遠了…”
她努力地遏制住自己低頭擺弄手指的沖動,咽了咽緊張的唾液,試圖咽下一點對未來仍有的茫然。
唐芝又聊了幾句生活上的,唐若據實以告,盡量把自己說的不慘一點,畢竟她主要的軌跡,唐芝應該都知道。
“我還考了計算機方面的研究生吶,媽我跟你講,我現在在公司裏……”
唐若叽叽喳喳分享了很久,唐芝前所未有地耐心傾聽着。
聽到後來,唐若話裏話外都在偷偷給舒南懸說好話,慢慢地收了話頭,看向她。
唐芝看了一眼手表,二十分鐘出頭,本來還想讓她站個半小時呢,她無奈地嘆了氣:“你讓那個人進來吧。”
唐若眼睛一亮,瞬間活力拉滿,“好!”
“你在外面等着!”唐芝又追加一句,聽到“哦”的長長一聲。
唐若開了門,向舒南懸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把她推進門,自己聽話地出了門,關好,卻在下一瞬緊貼着門,試圖探聽到什麽。
舒南懸小幅活動着有些酸的胳膊,得體地走近,俯身放下提了良久的禮品:“唐阿姨,您——”
“好”字尚未說出口,被清亮的巴掌聲打斷。
舒南懸的動作頓了頓,緩緩轉過被打偏的頭,扶正險些放歪的禮物,這才直起腰來。
唐芝看見她臉上鮮明立刻開始泛紅的巴掌印,又見到她淡漠的神情。
從來都是如此恭敬而疏離,哪怕曾經渺小到泥潭裏,又或者如今身為國際知名的GhostNight坐擁國際公司Victory。
這張堪稱淡漠的臉,卻讓唐若死心踏地,她的脾氣一再忍,終是忍不住又擡起了巴掌。
舒南懸沒有動手,沒有躲避,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掌風到了耳邊,唐芝不知怎的停住了,一聲重哼,放下了手:冷嘲道:“傻了,躲都不會?還是你也知道自己該打?”
“不敢。”舒南懸垂在腿側的中指狠狠地摁了摁指節,垂了眸子,連呼吸都無比平穩。
唯有這個小動作,昭示着她也許并不平穩的心緒。
“不敢?忘恩負義你不是很有一套嗎?”唐芝直接坐了下來,雙腿交疊,在沙發上,仰頭看看舒南懸的神情。
此前倒不覺得,此刻細看,這副皮囊倒是還行。
只是這樣的“冷淡”,卻能在唐若脖子上留印子,連來見她都遲到。
“表裏不一的狗東西。”她低唾一聲。
舒南懸沒有錯過這一聲,心裏低嗤,她認,的确是這樣。
她悠悠地蹲下身,視線與唐芝齊平,分明平靜,唐芝卻聽出一絲嘲弄:“唐阿姨,唐若十八歲的時候,和我就有過了。”
她端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以為……您知道呢?”
那神情甚至還略帶疑惑,挑釁之意已溢于言表。
唐芝的瞳孔放大了一瞬,她以為十九歲時只是剛開始,沒想到十八歲就……
一年的差距。她被瞞了一年多時間。還這麽放心地把唐若放在舒南懸旁邊。
她咬着牙關,怒火中燒地又狠狠揚起了手。
這次巴掌沒能落在舒南懸臉上,就被她握住了。
舒南懸雖然不像路以瀾這樣經軍事化訓練,卻也是從和混混動手裏熬過來的,還早起鍛煉,定期健身,力度自然遠勝養尊處優的唐芝。
“剛剛既然您不打了,現在就沒有機會了。”
她幫唐芝放下了手,又站起身,倒頗有些居高臨下意味了。
唐芝被看得不舒服,也站了起來,只還比舒南懸矮了五六公分。
“唐阿姨,我敬您,才叫你一聲阿姨。”
“您說我師德敗壞,我認。”她輕嘆一聲。
“我沒想過當家教,開始也只是同學間輔導,我更沒想過當家政,只是因為待遇優厚,我從來沒有主動要求過什麽。”
她說到這頓了頓,讓唐芝有充足的時間回想,從始至終似乎都源自唐若“要求”,她唐芝許可。
她的臉黑了黑,語氣仍帶着不客氣,“那你不會向我說明情況然後辭職嗎?我未必不會給你一筆巨款讓你滾離唐若面前。”
“那唐若呢?”舒南懸微微低頭,視線死死地看着唐芝,“你會怎麽對唐若呢?”
唐芝被看的心裏有些發毛,可還不待她張口,舒南懸就進一步逼問。
“覺得她被養壞了,觀念畸形,喜歡女人?
監視她以後的所有動向,與她稍微走近一點的女性,都要列入危險範圍嗎?都逼她們離開?讓唐若甚至沒有一個稍微親密一點的朋友,沒有半點自由。”
唐芝被那咄咄逼人的語勢逼得不自覺退了半步,臉色難看,皺着眉,卻沒再反駁。
沒錯,她當時确實想過這麽做,在唐若決定叛出唐家之前。
并且唐若這些年關系較好的那個駐唱,她也派人跟過,查過,跟唐若幾乎不怎麽見面,見面也不會留宿,許久才放了心。
只是那家酒吧和那個駐唱,背後似乎都有些牽涉,也是後來,知道舒南懸是Ghost之後,她才查到,月色背後是她,而那個駐唱背後竟然是路家!
“唐若的以前是怎麽過的?好聽點,富家千金,無憂無慮,哪怕不學無術也無生計之憂。”
“難聽點,籠中鳥,平日花銷都要被人看着,哪怕一次KFC對她都算是新奇,去一次游樂場都可以興奮很久。”
舒南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不欲讓外界聽見。
“您說我忘恩負義,倒未必,有恩于我的從頭到尾只有唐若。
你不能給她的陪伴,我給;你不能教她做人、生活,我教;你不能帶她看世界,我帶;你不能為她去掉的甚至強加的鎖鏈,我為她摘下,給她自由。
我教她上進,讓她做一個人格獨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