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我原也不全信,可瞧見你,……
第6章 【06】 “我原也不全信,可瞧見你,……
第6章
衛辭的父親是一個老獵戶,嘯天便是他生前從山裏撿來的獵犬,因體內含有狼的血脈,體格較一般犬類強壯,面相也顯得格外兇悍。
可實際上嘯天卻從未傷過人,性情也極為溫和,是村中孩童最喜歡的的玩伴。它少有的幾次兇殘,也都是針對不懷善意的外來人口。
今日它對莫绫的态度也太奇怪了。
莫非是有什麽異常?
衛辭頓了下,看向莫绫,恰在這時嘯天又吠了兩聲,吓得莫绫心肝一顫,險些控制不住的向後退,但她還是挺住了。
區區一只仗勢欺人的惡犬而已,她絕不能在姑娘面前展露膽怯的一面!
“姑娘別怕,我來保護你!”
嘯天又朝衛辭叫了兩聲,見他不應,轉身往村子裏跑去,很快連背影都瞧不見了。
莫绫長長的舒了口氣,湊到宋蘊跟前:“姑娘讓我買的東西我都買回來了,就是成色和樣式差了些,恐怕不合姑娘心意。”
宋蘊:“無妨,先用着吧。”
“師妹,”衛辭喚住她,遲疑着說,“今日實在抱歉,嘯天曾是父親的獵犬,對生人的氣息過于機敏,叫你與莫姑娘受驚了。”
宋蘊笑着搖頭,她并不懼惡犬,這世間最兇殘的犬,也比不上人心兇惡之萬一。
就是苦了莫绫。
對上宋蘊憐惜的眼神,莫绫又羞又愧:“姑娘,我也不怕的。”
衛辭朝着村子的方向看了眼,心底隐隐不安,當即拱手辭別,匆匆趕回村中,尋了幾遍,卻都沒看到嘯天的身影。
難道是上山了?
慈水村附近倒真有幾座山,但山勢險峻格外兇險,除了頗有些身手的獵戶外,基本無人涉足,嘯天幼時曾跟随他父親打獵,對這幾座山倒是格外熟。
衛辭心中稍安,他看了眼隔壁空蕩蕩的院落,索性拿了本書在門口坐下。
晌午日頭正盛,桂花樹灑下一片陰涼,倒也別有意趣。
衛辭等了許久,也沒等來嘯天,直到半夜他睡得迷迷糊糊時,才聽到了焦躁兇厲的犬吠聲。
這叫聲……衛辭猛地睜開眼,顧不上穿外袍便匆匆跑出院子。
隔壁院子已經亮了燈。
莫绫提着棍子在附近查探,只在牆外找到兩只倉惶的腳印,恰巧衛辭走來,她下意識低頭,看向衛辭的雙腳。
衛辭:“……莫姑娘?”
嘯天不知從何處跑來,停在衛辭腳邊,喘着粗氣。
莫绫對上那雙綠油油的眼睛,險些眼前一黑。她深吸一口氣,若無其事道:“沒什麽,許是哪個小毛賊想翻.牆偷東西,倒是多虧了這條黃犬幫忙。”
衛辭:“它叫嘯天。”
莫绫:“……”
“這個名字倒也恰如其分,衛辭師兄好巧妙的心思。”宋蘊笑着走來。
她只穿了件寬大外袍,手中持着一盞昏黃的油燈,夜裏涼風拂過,火苗在跳躍中明滅,襯得她的美麗越發朦胧,像是從月亮裏走出來的仙子。
應就是落入凡間的仙子罷,她白日之美麗,竟不及此時之萬一。
衛辭慌亂的避開視線:“讓師妹見笑了,好在那賊人沒有得逞,有嘯天守着,那賊人想是不敢再來。”
說着,他往後退了退,別過身:“夜裏寒氣重,師妹還是早些回去安歇為好。”
宋蘊眼波幽幽,肆無忌憚的落在他身上,打量半晌,終是輕輕笑了聲:“讓師兄擔心了。”
沒想到她這位小師兄,眼光雖不怎麽樣,卻真是一個坦坦蕩蕩的君子。
倒也不叫人十分讨厭。
本以為發生這樣的變故,後半夜會睡不好,但宋蘊卻仍舊睡了一個踏實的好覺。
清晨散步時,她恰巧撞上在附近巡視領地的嘯天。
嘯天停下來,歪頭望着她,身後的尾巴輕輕晃了晃,接着便又邁開修長的四條腿繼續趕路。
有一瞬間,宋蘊竟覺得這只狗在跟她打招呼。
“嘯天,”宋蘊喊了聲,見它果然駐足,不由得愈發驚奇,忍不住笑着說,“餓不餓?跟我走,給你搞些吃的。”
不管昨夜到訪的究竟是賊人還是故人,皆是因嘯天的警示才未曾得逞,她的确該好好犒勞一下它。
讓宋蘊沒想到的是,嘯天竟真的跟她回了家。
莫绫揉揉惺忪的睡眼,滿臉不敢置信:“姑娘?!”
為什麽她溫柔美麗的姑娘身後會跟着一條惡犬啊啊啊啊!!!
“別怕,”宋蘊安慰她,“嘯天不咬人的,它辛苦了一.夜,我給它搞些吃的……”
見宋蘊真要自己生火燒飯,莫绫一下子就急了,匆匆奪下她手中的火石:“還是我來吧姑娘,我燒出來的飯雖然難吃,但狗也是吃的。”
宋蘊:“……?”
-
衛辭是被一陣奇怪的味道吓醒的。
昨夜隔壁的院子險些進了賊人,恩師腿腳不便,剛歸家的師妹又是從小嬌生慣養的弱女子,連那位侍女都膽子極小,他實在放心不下,便在院子裏背了半夜的書。
晨曦将現時,他才躺回榻上,模模糊糊的睡去。
誰知睡到正酣時,他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誰家被房子給燒了,吓得衛辭迅速睜開眼。
他茫然的四處尋覓着。
直到莫绫清脆的聲音響起:“姑娘你看,我就說嘯天不挑食吧,我的手藝也沒那麽差。”
……等等!
衛辭一個激靈坐起來,眼神四處掃過,果然沒看到嘯天的身影。
這條蹭吃蹭喝的蠢狗!竟還蹭到隔壁院子去了!!!
衛辭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只恨不得立刻把那只蠢狗拉回來,但此時此刻……他實在不好去拜訪。
一條蠢狗去蹭飯倒無所謂,他一個大男人在飯點過去,豈不是惹了天大的笑話出來。
此時,一牆之隔的宋宅,父女兩人在書房對望。
宋柏軒把手中的盒子遞給她:“蘊兒,既然你看到了,我也就不再瞞你,打開看看。”
宋蘊頓了下,接過盒子。
是一只與宋家格格不入的檀木錦盒,裏面必放了主人極其珍視的東西。
宋蘊打開錦盒,看到一枚白玉佩環,佩環色澤通透,入手溫潤,應是上好的羊脂玉料。
“你衛辭師兄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佩環。這枚佩環,本是衛大哥給我的信物,是為證你們的婚約。”
宋蘊驀然擡眸,一雙杏眼直直的望着他。
宋柏軒苦笑:“衛大哥是一個爽朗的俠客,有恩必報且異常執拗,這樁婚事全因我曾救過他一命,我本不想應,可衛大哥卻說,他命不久矣,将年幼的衛辭托付給岳家才好放心,誰知……不提也罷,如今我将信物交予你手中,是去是留,蘊兒,你自己選。”
宋蘊思忖半晌,仍覺得手中這枚白玉佩環格外燙手。
衛辭與趙晴雲青梅竹馬,雖是陰差陽錯,可十幾年的感情做不得假,她不稀罕橫插一腳奪了這門婚事。
“婚事……她知道嗎?”宋蘊試探道。
宋柏軒移開視線,望着空蕩蕩的院子,神情竟顯得格外寂寥。
“知道,之後種種也皆是因此事而起。你衛辭師兄品性不差,人也踏實,唯一的缺點就是古板執拗些,我本以為這是良緣,但她卻瞧不上。”
在宋柏軒看來,讀書人恪守君子之道沒什麽不好,清貧些也無妨,只要兩人性格相合,互相敬重,本本分分的過日子,總有一日會好起來。
但趙晴雲卻無法理解衛辭不考科舉的選擇,在她眼中,不考科舉的讀書人是不知上進,毫無前途。
“我本想着婚事作罷也好,可還沒來得及與衛辭說清楚,她便離了慈水村不知去向,我找了許久都沒有線索,她再回來時便已知道自己的身世,收拾行囊獨自上京去了。”
宋蘊疑惑:“她是怎麽知道的?”
“聽說是遇到了一位貴人,瞧出她的模樣與她的母親十分相似,查了些日子才确定的。”
宋柏軒對其中的內情知道不多,趙晴雲只對他說了一兩句,他也只記得那個雨夜甚是慌亂與慘烈,深愛的妻子血崩而亡,襁褓中的嬰孩嗷嗷待哺……不管過去多久,再想起時他仍會心痛。
“我原也不全信,可瞧見你,便不再懷疑分毫。”
血脈真是奇妙,哪怕此前從未謀面,他也能一眼認出,她該是自己的女兒。
宋蘊垂眸望着錦盒,倏然,她合上蓋子,對上宋柏軒的視線:“這門婚事,父親真由我做主?”
宋柏軒輕輕颔首。
“我知道了,”宋蘊微笑,“早飯莫绫已經燒好了,父親去吃吧。”
宋柏軒:“……”
因昨夜發生的變故,宋蘊不放心宋柏軒獨自去學堂授課,便又拉上了莫绫一起念書。
可惜莫绫在念書習字一途并無天分,整整睡了大半日,哈喇子打濕了半本書,險些把宋柏軒氣出一個好歹。
直至下午放學,莫绫才從麻木的念書中蘇醒,腳步輕快的趕回家燒飯。
宋柏軒滿臉掙紮:“……這飯她是非燒不可嗎?”
宋蘊一本正經的說道:“如果燒一頓飯,父親罰她寫十張大字的話,大概便不會了。”
宋柏軒無奈的搖搖頭,默默加快了腳步。
傍晚時分,宋宅的晚飯才剛上桌,外面便亂了起來。宋柏軒放心不下,拄起木杖:“我出去看看。”
宋蘊跟着起身,還未出門,便聽到有人問:“宋夫子,你可瞧見鐵蛋了?他放學後就沒回來,村子裏大大小小的角落裏都找遍了,也沒見個人影兒。”
慈水村不大,孩子們常去玩耍的地方也就那幾個,有大人的耳提面命,他們也不敢傻乎乎的跑去山上送死。
只是,村子裏沒有,那還能跑去哪兒?那小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
望着暗下來的天色,宋柏軒一顆心懸了起來:“劉大娘,你先別着急,叫上鄉親們一起找找,鐵蛋肯定不會有事的。”
說罷,宋柏軒也要加入找人的隊伍,被宋蘊一把拉了回來。
“蘊兒……”宋柏軒無奈的要與她解釋,宋蘊直接打斷他:“父親,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昨日村中才招了賊人,今日便走丢了孩子。”
宋柏軒沒想那麽多:“或許是湊巧,鐵蛋他啊,打小就頑劣,還總是想學衛大哥當獵戶,怕是往山上去了。”
“父親——”宋蘊扯住了他的袖子。
宋柏軒無奈的停下腳步:“蘊兒,天很快就黑了,山上會很危險,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正因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她才不想如此随意。
宋蘊的耐心漸漸告罄,臉上已有不愉,正當她準備動手時,衛辭匆匆趕來:“老師,師妹說得對,山上很危險,不可貿然前去。”
宋柏軒皺起眉:“人命亦是大事。”
“既是大事,報官吧。”宋蘊突然說道。
宋柏軒一愣,衛辭瞬間反應過來,點頭附和道:“對,報官,昨夜慈水村來了賊人,是該報官。”
“也許鐵蛋只是貪玩……”宋柏軒頗有些不贊同,但宋蘊卻已懶得糾正他的看法,擡眸看向衛辭:“勞煩師兄走一趟了。”
“……好。”衛辭下意識的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