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雙更合一) 他覺得自己像是……

第24章 【24】(雙更合一) 他覺得自己像是……

數道目光齊齊朝趙晴雲看來, 其中正包括吳氏,她想起今日兩個女兒在慈水村發生的争執,心中突然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她按捺住想要盤問清楚的念頭, 勉強笑着問陳不遜:“只一個大夫辨毒, 是否太過武斷了些?萬一斷錯了呢。”

吳氏不相信趙晴雲會給宋蘊下毒,卻也不敢保證, 不論如何,她已經折了一個宋蘊, 絕不能再把親生女兒攪進去。

“不如就算了吧,”吳氏看了眼趙晴雲,又把視線停在宋柏軒身上,“本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如果鬧得沸沸揚揚, 女兒家的名聲該怎麽辦?蘊兒以後要嫁人, 晴雲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 宋夫子,你說呢?”

宋柏軒緊攥着手中木杖,一股怒氣在胸腔中不斷翻湧, 恨不能直接提起刀來。

什麽叫本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他的女兒被人陷害,污了清白, 名聲盡毀不說, 難道連一份最起碼的公平都得不到嗎?

趙晴雲該議親事了,他的蘊兒又何嘗不是閨中待嫁, 讓他堂而皇之的犧牲一個女兒, 來保全另一個女兒,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更何況,如今的趙晴雲, 根本算不得是他女兒。

宋柏軒聲音冷硬,只對陳不遜說道:“草民枉做人父,不能護兒女周全,還請陳大人為小女做主,查明真相!”

趙晴雲不敢置信的看向宋柏軒,她知這位養父對她早已沒那麽多疼愛,可在明知她可能會獲罪的情況下,竟無絲毫動容,連看她一眼都不曾。

明明她也曾是被他捧在掌心呵護的嬌女,如今有了宋蘊,她就貶進了泥裏。

“查就查,我清清白白,又有何懼?!”趙晴雲心裏亂糟糟的,她努力穩住心神,看向陳不遜,“陳大人,縱然我真的要害她,又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做,擺着證物等你來擒拿?僅憑宋蘊的一面之詞,又有誰能證明這杯茶是我煮的?”

她不可能連合/歡散與蒙汗藥都分不清,房間裏的證物也被她處理幹淨,根本不可能叫人查出來——

除非是有人故意陷害!

趙晴雲驀然看向垂落的厚重床帳,眼底掠過一絲狠意,她自問已對宋蘊手下留情,為何她就不能聽話些,乖乖去過自己的日子。

她轉身朝陳不遜行禮:“本是侯府家事,可不曾想卻叫人看了笑話。陳大人,對此我問心無愧,懇請大人秉公執法,查明真相,還小女以清白。”

陳不遜漫不經心的掃了她一眼,笑意不達眼底:“好啊,這案子,本官接了。”

他笑着,轉頭便叫官兵們去周遭客房裏仔細搜查,吳氏臉色微變,起身要回房更衣,卻被陳不遜攔下:“為了趙小姐的清白,夫人還是暫且忍一忍吧。”

場面一時僵住,衆人各有思緒,只等着官兵查出結果。

陳不遜突然問宋柏軒:“宋夫子,不知宋姑娘這樁案子,本官該怎麽斷?”

縱然宋蘊與衛辭都是遭了算計,可衛辭強占女子是真,宋蘊失了清白也是真,總沒有叫女兒家自認倒黴。

沉默許久的衛辭低聲開口:“該怎樣判就怎樣判,是我做錯了事,也是我對不起師妹,衛辭願意認罪受罰。”

宋蘊:“……”

是她低估了這呆子的固執,哪有自己給自己找罪認的?

“不怪師兄,是我自己不小心,”隔着看不清人影得床帳,宋蘊輕聲道,“于我而言,師兄并未犯錯,更無有罪之說。”

衛辭低着頭,指尖蜷縮在掌心,竟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想說是他的錯,他想向師妹道歉,可衛辭不知道他哪裏還有臉面去取得師妹的原諒。

陳不遜饒有興致的打量着衛辭,他如今總算知道宋蘊為何不願依附他,反而棋走險招要與衛辭促成婚事。

不同于京城出口仁義閉口道德的嘴上君子,衛辭的風骨與執拗,的确令人心折。

這樣一個好苗子,留在茲陽縣真是可惜了。

陳不遜頓了下,說道:“按照大盛律法,衛辭……”

“不必了,”宋柏軒突然出聲,“他們二人本就有婚約在身,即将成婚,年輕人雖有些失禮,但并非不可原諒。”

身為人父與恩師,宋柏軒也不願讓自己的女兒和弟子強行綁在一起,可眼下這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只是到底委屈了兩個孩子。

宋柏軒盯着衛辭,問:“你不必當我是你的恩師,衛辭,我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問你,這門婚事,你可有意?”

衛辭心尖一顫。

他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只能說出一個答案。

師妹本該擁有更多更好的選擇,然而因為他的疏忽,才叫人鑽了空子,失去清名,可偏偏也只有嫁給他,才能讓師妹不必被流言所困。

衛辭閉上眼,不敢面對恩師,更不敢面對宋蘊,哪怕一切都是陰差陽錯,他也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卑劣的小偷,掠走世間最珍貴的珠寶,還叫她染上了污濁。

他何其有愧,他求之不得。

衛辭低着頭,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如果師妹願嫁,衛辭必真心相待,不負所托。”

“好。”宋柏軒說不清心底是什麽感受,像松了口氣,卻又疼得厲害,衛辭是他唯一的弟子,如果沒走到非此不可的地步,他哪裏舍得違背他的意願。

“蘊兒,你呢?”

“但聽父親安排,”宋蘊眼睑低垂,明明已達成所願,她心中卻無一絲喜悅,“衛辭師兄人品與才學俱佳,得此婚事,是蘊兒之幸。”

宋柏軒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一直緊繃着的心弦得以寬慰:“好,好,好……兩個好孩子,父親這就為你們操辦婚事。”

“等等!”吳氏一頭霧水的看向宋柏軒,“什麽婚事?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婚姻大事又非兒戲,豈能如此草率!”

吳氏本已打算放棄宋蘊,哪怕她生得再貌美無雙國色天香,也已經失了女子最重要的清白,就算送到世家大族做妾,也會叫人覺得臉上無光。

平陰侯府再怎麽需要人聯姻,也不要一個難以抹去的污點。

可轉眼間,宋蘊和衛辭便已敲定婚事,原本與人無媒茍合的污名變成了少年少女的情不自禁。

這讓吳氏極不甘心。

她辛辛苦苦十幾年培養出的嬌嬌女,就這樣被一個窮書生摘了桃子,而平陰侯府卻什麽都沒撈着!

吳氏道:“侯府養了她十幾年,便是要議親,也須得我同意,這門親事我絕不會答應!”

把宋蘊嫁給一個沒什麽前途的窮書生,還不如許配給不重聲名的商戶,縱然身份低了些,可好歹家産豐厚。

嫁給衛辭有什麽?家徒四壁的破爛嗎?

吳氏越想越生氣,冷聲道:“我不同意這門親事!”

“婚事是兩個孩子自幼便訂下的,”宋柏軒冷淡的看向吳氏,“兩家早已互換庚帖與信物,又有陳大人作見證,侯夫人有意見?”

當然有意見!

吳氏正要反駁,卻聽宋柏軒冷不丁的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庚帖上寫着的是,也是晴雲的八字,衛兄當時首肯的兒媳人選,也是晴雲。”

如果沒有錯換千金,宋蘊與趙晴雲沒有各自歸位,這門婚事的确落不到宋蘊頭上。

本應該履行婚約的人,是宋晴雲。

吳氏臉色大變,一口郁氣堵在胸口,反駁的話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她的親生女兒是真正的侯府貴女,如何能嫁給一個生于鄉野上不得臺面的窮書生?

趙晴雲聽罷宋柏軒的話,心情已沉入谷底,她垂眸掩住傷痛,拳頭卻一點點攥緊。

明明她已毀掉了宋蘊,也阻止了她回到侯府,可為何她的心中沒有一絲得勝的感覺?

或許這份父女情分,本就是她不該強求。

“如此說來,這也算是一樁喜事,”陳不遜看着衛辭,心中生出些許難以言喻的怪異,他兀自掩飾下去,大笑道,“本官就等着喝上一杯宋姑娘的喜酒。”

此事風波已過,大局已定,坐在床帳後面的宋蘊肉眼可見的放松下來,語氣也變得溫和:“還要多謝陳大人成全。”

如果沒有陳不遜,這件事不會如此順利。

宋蘊也沒想到趙晴雲會這般自信,竟然敢将官兵引來,還驚動了陳不遜。

但想到吳氏以及她背後權勢滔天的平陰侯府,宋蘊又很快釋然,估摸着趙晴雲也覺得吳氏會為了掩蓋家醜,動用一切力量封鎖消息,叫她的謀算淪為無用功。

趙晴雲恨不得将她失去清白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費盡心思布了這樣大的局,恐怕她也沒想到,這張緊密的大網最後會落到自己頭上。

聽着外面走廊裏響起的腳步聲,宋蘊無聲的笑了笑,擡手摸了摸自己仍在出紅疹的臉龐,心腸一點點變得冷硬。

她那麽努力的想要活下去,那樣竭力試圖避開平陰侯府,卻還是不得不用這樣的方式保全自己。

世道待她不仁,她又何必做一個良善心軟的蠢貨!

“大人,有發現。”搜查回來的官兵獻上所得,臉上一片恭敬。

吳氏瞬間變了臉色。

偏趙晴雲仍不死心,她自認将一切處理得天衣無縫,根本未在房中留下絲毫痕跡,即便官兵查有所得,也定然非從她房中所出。

她的面色一片冷靜。

吳氏卻比趙晴雲想得更多更深,後宅的陰私手段向來講究一擊致命,對方既然敢布局,就一定備了萬全之策。

即便沒有任何人布局,只是趙晴雲不小心,可陳不遜想要坐實這樁案子簡直再容易不過了。

官場的手段甚至比後宅更加陰暗可怖,甚至不需講任何道理,依着陳不遜的脾性,他絕不會對平陰侯府手下留情。

吳氏深吸一口氣,上前按住陳不遜的手:“陳大人,依我看,此事便到底為止吧。”

哪怕心中再不服氣,吳氏也遞出了求和的信號:“不過是家中小事,不敢勞煩陳大人,還是那逃出縣衙的刺客更要緊。陳大人離開京城兩年,也該做出些功績,早日回京了。”

話裏的含義十分明顯,如果陳不遜手下留情,不再插手此事,她乃至整個平陰侯府都願助他一臂之力——

這已是擔了極大地風險,畢竟陳不遜曾跟廢太子關系深厚,朝中但凡有眼色的都不願跟他沾上邊。

可偏偏陳不遜像聽不懂似的,随手将藥包交給旁邊候着的大夫:“好好驗一驗。”

大夫剛把藥包拿到手,只放在鼻端一嗅,便說道:“大人,這份藥包裏的藥雖已經用盡,可殘留的氣味再明顯不過,的确是合/歡散無疑。”

“這份藥包來自于何處?”陳不遜問道。

下屬将腦袋埋得更低,聲音很小:“是……是趙小姐的房間。”

趙晴雲腦袋“嗡”的一聲,徹底炸開。

這不可能!

她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更何況是藥包這樣明顯的證物。

她那份藥包早已被她絞爛了扔進火盆中燒幹淨,怎麽可能出現在官兵手裏?

這擺明了是陷害!是誣陷!

趙晴雲又想到官兵是她親手引來的,胸口氣得幾近炸開,怎麽會這樣?

明明她将一切安排的極好,連最親近的人都不知道她的謀算!

“不可能!”趙晴雲攥緊了拳頭,“是有人害我!我若真想給她下毒,為何還要留着這麽多證據,是生怕自己暴露得不夠快嗎?”

陳不遜挑了下眉,聲音卻相當冷漠:“我怎知你是不是蠢貨,本官斷案只看證據。當下的證據全都指向你,趙小姐,你還有何解釋?”

“你!”趙晴雲氣得渾身顫抖,“你分明是徇私,是不辨是非!”

如果真能查出證據也就罷了,她認栽,可陳不遜手中的那算是什麽證據?是再明顯不過的栽贓!

可她想不明白,宋蘊這樣做對她有什麽好處?

她已失了清白,根本不可能再回到侯府,又被迫嫁給衛辭,後半輩子算是徹底完了。

如果宋蘊早就看破她的計劃,不該徹底避開,保住自己的清白嗎?為何非但不自救,還要反咬她一口,讓她的罪名坐實?

除非……

趙晴雲臉色大變,目光憤怒的像是要噴出火來,宋蘊順水推舟做這一切,除非是她本就想嫁給衛辭。

可那樣一個書呆子,有什麽值得她謀算的?歸根到底還是要拉她下水,害她在府中日子不好過。

趙晴雲眼神愈發複雜,她真想問問她:宋蘊,你這樣做值得嗎?

“趙小姐,這些話還是留到公堂上再說吧,”陳不遜漫不經心的收起藥包,在吳氏幾欲殺人的眼神中,令人帶走了趙晴雲,“目前為止,趙小姐是最大的嫌疑人,平陰侯府向來持身以正,侯夫人應當不會阻攔本官辦案吧?”

吳氏氣得幾乎要昏過去,她已做出了那麽大讓步,陳不遜偏偏視而不見。

他竟敢,竟真敢這樣做!

“陳、不、遜!”吳氏又驚又怒,她不敢想象此事傳回京城後,侯府會淪為怎樣的一樁笑料。

還有她本就流落民間格外粗野的親生女兒,名聲只怕會更差一層——

陳不遜毫不在意這份仇恨,臨走前還笑着跟她告別:“夫人有什麽手段還是盡快使出來吧,免得越拖越久,傳到京城裏誤了侯府千金的名聲。”

吳氏的臉瞬間黑成了鍋底。

官兵散去,房間裏頓時空了大半,吳氏盯着垂落的床帳,臉上的表情兇狠的像要生吞活人。

宋柏軒毫不客氣的跟她對視,許久後,吳氏才冷笑着離開房間。

“蘊兒,你先好好收拾一番,父親待會有幾句話像同你說。”

宋柏軒剛要起身,衛辭已匆忙從地上爬起來,仔細扶着他的手臂。

他在地上跪了許久。

宋柏軒輕輕嘆了口氣,任由他扶着走出房間,待到外面時,他才輕聲問:“阿辭,你怪我嗎?”

衛辭連忙搖頭,他自認愚鈍非常,是恩師不辭辛勞的教導他,才叫他懂得做人做事的道理。

他只恨自己不夠好,行事不夠謹慎,誤了師妹的清白。

宋柏軒滿懷歉意:“你不必自責,蘊兒聰慧通透,不會把事情怪到你身上,倒是你,這樁婚事你本不願……”

“我願意的。”衛辭突然說道。

宋柏軒愣住,卻見衛辭垂着眼,輕聲說道:“是我配不上師妹,也怕……”

也怕因為自己而連累他們。

宋柏軒搖搖頭:“不用想那麽多,阿辭,你從不比任何人差。別忘了,你可是我親自教出來的弟子,難道我會害了蘊兒嗎?”

衛辭沉默下來。

宋柏軒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些許疲憊,他到底是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又剛剛經過一場驚吓,正是心神皆疲的時分。

還是得歇一歇。

衛辭把恩師送入房中,自己卻停在空蕩蕩的走廊裏,不知該往何處去。

他似乎該向師妹致歉。

又好像該向師妹坦白實情,明晰他身上的隐患。

又或許該好好睡一覺,等這場虛無雜亂的夢醒來……

“師兄。”

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衛辭心尖一顫,整個人僵在原地,不敢回頭。

“師兄。”宋蘊又喚了他一聲,衛辭有種想要逃離的沖動,可雙腳卻仿佛被釘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他只能聽着身後的腳步一點點接近,宛若即将刑場上即将下落的鍘刀,備受煎熬。

“師兄,”宋蘊走到他身邊,語氣似乎與尋常并無任何區別,“你跟我來。”

衛辭下意識的跟随她,卻不曾想一個恍神,才發現自己已經進了她的房間。

粗布制成的床帳已被挂起,露出床榻間的一片狼藉,衛辭的視線像被燙到般猛地彈開,臉色漲紅。

“師、師妹,有什麽事還是明日再說吧,”他勉強維持着鎮定,心跳卻已亂得聽不清,“這與禮不合。”

宋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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