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從今日起,你跟平陰侯府再……

第28章 【28】 “從今日起,你跟平陰侯府再……

哪怕在客棧遭受了不愉快, 回到新宅後,宋蘊還是買了好些飯菜回來,四人熱熱鬧鬧的吃了頓搬遷宴。

結束後, 宋蘊與衛辭一起将宋柏軒安頓在卧房中。

“師兄, ”宋蘊看向衛辭,帶着他越過書房, 來到最邊上的房間,她的語氣中帶着歉意, “宅子不大,只能委屈師兄暫且住這間,好在這裏地段稍偏些,不會被外面吵到。”

衛辭望着房中早已妥當的布置,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師妹竟特意為他留了一間房。

縱使如今他們二人雖有婚約在身, 可到底尚未成婚, 先前的疏忽已讓師妹的名聲惹出非議, 他若是長住這裏,不知還要傳出多少更難聽的話。

衛辭垂眸道:“勞煩師妹了,可我還是要回慈水村去, 嘯天還在家裏等着喂食,還有學堂, 在裏正沒找到新的夫子前, 我須得先頂着……”

他零零碎碎說了好多理由,只盼着不要辜負師妹的一片好意, 但所有的理由都在宋蘊看向他時悄然瓦解。

“師兄有事只管去忙, 房間總是為你備着的,不差這一兩日,”宋蘊笑着說, “不過今日天色已晚,回去也太遲了,師兄便先住下吧。”

衛辭望着她眉眼間溫和的笑意,鬼使神差的答應下來。

與此同時,客棧裏的吳氏輾轉難眠,過去十幾年的往事在她的腦海中盤旋,遲遲揮散不去。

宋蘊是她一手栽培出來的,她費盡心思的找嬷嬷教導她,又找人幫她傳出美名,才讓侯府千金的名頭在京城嶄露頭角。

如果趙晴雲沒有找上門來,來侯府提親的門檻怕是都要踏破了,可偏偏宋蘊并非她親生血脈,而是一個低賤的民女。

十幾年的經營毀于一旦,連吳氏都不得不承認,在趙晴雲找上門的那一剎那,她的第一想法并非是與她相認——

可惜趙晴雲尋親的事已讓太多人知曉,再加上她們母女格外相似的面容,想要否認都難。

事情為何偏偏發展到了這種地步?

吳氏摸向脹痛的胸口,竟隐隐喘不過氣來,京城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侯府的笑話,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第二日一早,吳氏撐着滿是疲憊的臉龐坐起來,匆匆梳洗過後,便吩咐下人:“去縣衙。”

她昨日已經找了陳不遜,雖無甚用處,但今日也須得再見一回,表明她的态度和立場。陳家根基深厚,但平陰侯府也不差,委實沒必要為了一個民女鬧得如此難看。

吳氏擺足姿态去尋陳不遜,誰料卻吃了閉門羹,她冷着臉找到縣令,逼得陳不遜不得不現身。

即便如此,陳不遜仍姍姍來遲,舉手投足間皆是傲慢跋扈,看得吳氏眼前一黑,恨不能撕掉他那張臉。

吳氏冷冷道:“我倒是好奇,宋蘊身上有什麽妖法,能讓陳大人也對她百般維護。”

陳不遜一句話堵死了她所有的招式:“不放。”

吳氏氣得險些嘔血,她恨恨的盯着陳不遜,威脅道:“陳大人就不怕連累家族嗎?貴妃娘娘可是最喜歡晴雲,若是讓她知道你如此不辨是非黑白,不知皇上是否會怪罪下來。”

當今聖上自先後離去,再未立後,後宮佳麗諸多,卻只有一個貴妃,可見其寵愛之甚。

這位貴妃,正是出自平陰侯府。

陳不遜毫不在意她的威脅:“世人誰不知本官秉公辦案,從不徇私,夫人盡管将此事呈送給貴妃,不論皇上怪罪與否,本官一力承擔,不勞夫人操心。”

“陳、不、遜!”吳氏猛地站起來,她這次是真氣狠了,沒想到自己拿出了最大的殺手锏,還是被陳不遜輕飄飄的擋了過去。

如此油鹽不進,頑固不靈,着實可惡!!!

偏生陳不遜臉上還帶着笑:“就是不知道,貴妃能否如夫人所願,在皇上面前為侯府之事進言呢?”

他漫不經心的擺弄着手中茶盞,說出的話卻讓吳氏無比紮心:“當今聖上仁德明理,定是不願讓貴女蒙羞,屆時案件移交大理寺,必能将此事查得透徹。”

吳氏心中大駭,腳下險些站不穩。

區區一樁小案,如何便要傳到大理寺手中?但明知此話當不得真,吳氏卻不敢冒險。

那可是大理寺!

上上下下都以“小青天”為尊的大理寺,只要陳不遜一句話,再小的案子都會被接過去,鬧得沸沸揚揚。

吳氏漸漸萌生中退意,來慈水村這一遭她已損失慘重,再不能讓唯一的女兒搭進去。

離開縣衙後,吳氏帶着仆婦與護衛,直奔宋蘊新買的宅子。

宅子的大門半開着,裏面很安靜,吳氏帶人闖入後,只有莫绫一人滿臉戒備的迎了上來。

“宋蘊呢?”吳氏不客氣的問道。

“我家姑娘出去了,不在,這位夫人,我家中并不歡迎你,還請你快些離開吧。”

今日一早,衛辭便趕回了慈水村,而宋蘊惦記着與千絲坊訂下的契約,忙着挑選合适的香料,只留下莫绫照看宋柏軒。

“不在?”吳氏盯着莫绫許久,冷笑一聲,“也好。”

她不再關注莫绫,徑直走向宋柏軒的房間,但莫绫卻不肯相讓,牢牢地擋在她身前:“你不能進去!”

吳氏頓住腳步,兩個護衛立刻上前制住莫绫,她揚起手,“啪”的一聲打下去。

莫绫臉上很快顯出一個泛紅的巴掌印。

吳氏冷冷道:“孽障,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也敢擋我的路!”

眼看着吳氏走進房中,莫绫焦急的掙紮起來,險些掙脫鉗制,但立刻又有人幫忙,死死地按住了她。

吳氏走進略顯空蕩的房中,一眼便瞧見躺在床榻上的宋柏軒,他正握着一本《史記》,枕邊還放着幾本歷代文考,都是剛買來的新書。

宋柏軒坐起來,面色不善:“如此強盜之舉,竟是侯府做派嗎?”

吳氏三兩步走過去,居高臨下的盯着他:“撤案。”

宋柏軒冷漠的移開視線:“休想。”

吳氏當即打掉他手中的書,冷聲道:“我不是在與你商量,今日必須撤案!”

宋柏軒望着扔在地上的《史記》,閉了閉眼,仍不肯妥協,他很清楚,一旦他現在就開始妥協,想要換斷情書就成了奢望,而他們父女的餘生,也将永遠受到侯府擺布。

吳氏陰恻恻的看向他的斷腿,語氣是毫不掩飾的惡毒:“我看你另一條腿,怕是也不想要了。”

“你大可以現在便動手殺了我,”宋柏軒一臉平靜,冷淡道,“宋某一條賤命,換平陰侯一場牢獄之災,不虧。”

吳氏嗤笑:“就憑你?”

僅憑他的性命自然不能,但平陰侯府發展至今,哪能沒擋過別人的路,宋柏軒願意做那把刀,哪怕是以性命為代價。

更何況,陳不遜尚在茲陽縣,他不會徒丢性命。

宋柏軒不理會吳氏的冷嘲熱諷和叱罵威脅,安穩的坐在床榻之上,看着失去耐心的吳氏一點點發瘋。

他知道,這一場博弈,他快要贏了。

-

宋蘊回來的時候,宅子裏十分安靜。

她喚了聲莫绫,卻沒聽到回應,只得匆匆放下買來的香料,去房間裏瞧個究竟。

“父親,莫绫去哪兒了?”宋蘊問道。

宋柏軒放下手中皺巴巴的《史記》,笑着應道:“沒什麽,她做飯的手藝不行,我讓她去外面買些吃食來,若是能再學些手藝便最好不過。”

宋蘊頓了下,目光落在他手邊的書上,那是她這兩日剛買的新書,可掩下不是弄髒便是弄皺,她甚至看到了掉出來的書頁。

父親向來愛惜書籍,絕不會如此粗心。

她嗅到空氣中殘存的脂粉香氣,臉色微變,頗有些急切的問道:“父親,她來找你了?”

這種脂粉香氣她只在吳氏身上聞到過。

宋柏軒不想答話,宋蘊已經點破:“我聞見了香氣,父親,你不必瞞我,她來尋你定然是為難你了。”

吳氏性情急躁,也存有幾分暴虐,對待用了多年的下人都動辄打罵,更何況是她固執的父親。

宋蘊指尖微顫,慌亂的去掀搭在宋柏軒身上的被子,想要看他的腿是否有礙。

“蘊兒,”宋柏軒沒有攔她,只是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她有求于我,怎麽會打傷我?我沒事,別擔心。”

宋蘊稍稍冷靜下來,她看向空蕩蕩的茶幾、家具,以及明顯剛被打掃過的地面,無聲的垂下視線。

東西碎了便碎了吧,她知道吳氏不會善罷甘休,父親沒被打傷已是幸事。

“這是斷情書,”宋柏軒從枕下拿出一張紙,放在宋蘊手中,“蘊兒,從今日起,你跟平陰侯府再無任何關聯,沒有人再能肆意擺布你的人生,包括我。”

宋蘊怔怔的望着那紙斷情書,她忽得在紙上發現一絲血跡,一時心中驚顫,連忙抓住宋柏軒的手:“父親?”

那雙常年執筆的手微微腫脹着,掌心還殘留着血痕,她試圖抓住看仔細,宋柏軒卻已縮了回去,笑着安慰她:

“不礙事的,打破了幾個杯盞,才不慎劃傷了手,很快就會愈合。”

宋蘊的眼淚奪眶而出,一顆顆的往下滾落,她不想讓父親看到她的傷心,胡亂收起斷情書,匆忙抹去眼淚,轉身去房中拿外傷藥。

她知道父親不願讓她擔憂,可越是如此,她便越是痛恨嚣張跋扈的吳氏,痛恨胡作非為的平陰侯府。

她受了侯府的養恩,吳氏可以随意折辱她,可千不該萬不該,吳氏不該對父親動手,他只是她的父親,又何錯之有?

宋蘊沉默的幫宋柏軒上完藥。

沒多久,她等來了莫绫,也瞧見了她臉上殘留的指印,甚至無需盤問,看到她閃躲的實現,宋蘊就明白了一切。

恨意一點點漫過她的胸腔,幾乎要噴湧而出,卻被她生生克制住。如今的她勢單力薄,再無依仗,絕不能沖動。

宋蘊仔細幫莫绫塗抹了傷藥,确認她身上再無其他傷勢後,才把自己關到了房間裏。

數十種香料擺在她面前,她的視線匆匆略過,略一思忖,便去了趟百濟堂。

還缺一味藥。

這味藥她不能讓任何人經手。

-

夜色已深,宋蘊房中的燈仍然亮着,莫绫來勸了兩次,卻連房門都未敲開,她只能去請宋柏軒。

宋柏軒知道她固執,也知道她在自責什麽,卻不想看着宋蘊這般折磨自己。

他的寬慰并不能讓女兒卸下重擔,只會讓她越發痛苦。

或許有一人幫上忙。

宋柏軒的打算宋蘊并不知曉,她沉溺在一種又一種香料的調配中,因着其中有幾位藥,她只能蒙上面巾,以免誤傷自己。

事實上,經過多年的浸潤,香料中蘊含的細微藥力已對她沒什麽威脅,但添上幾味藥就不一定了。

她需要在藥力與氣味之間尋到一絲平衡,既要把藥力融入香氣中,又要把這份香氣調得柔和尋常……宋蘊失敗了一次又一次,縱然隔着面巾,濃郁的香氣夾雜着藥力也絲絲縷縷的浸染着她的鼻息,讓她的腦袋昏昏沉沉,開始暈眩。

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宋蘊剛想阻止莫绫,就聽到了衛辭的聲音:“師妹,是我,我來看看你。”

宋蘊沉默片刻,恍然才從香氣中回過神。

桌上的香料擺得密密麻麻,十分淩亂,還有最明顯不過的幾味藥——

她是不願讓旁人知曉這些的,哪怕是衛辭。

她生性卑劣,睚眦必報,滿腹算計,遠不如師兄坦蕩正直,更不想讓他覺察。

“我想吃東巷的桂花糕,”宋蘊輕聲說,“師兄買了再來看我吧。”

“好,師妹等等,我這就去買。”

宋蘊聽着急促的腳步聲遠去,低下頭,望着染滿香粉的指尖,隐隐嗅到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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