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Towards

第12章 Towards

chapter 12

周三那天,南浔全高中都安排了月考。

小考不比期中期末這種大考,也不像幾校聯考那樣重要。

按照班主任的話來說,月考只是檢驗你們這個月這段時間對知識掌握運用的能力,都平常心,放寬心态就好。

學校沒有劃分考區,沒有給考生頒發準考證,也沒有叫同學收拾教室。

這就像是一個不被重視的月考,早讀課仍然照常地進行。

後面的同學依然有趴在書桌上睡覺的人,課間也仍舊是同學們成群在走廊上玩耍,還和從前一樣是最輕松的狀态。

直到第一節課上課鈴聲響起,任課老師抱着一沓試卷走進教室。

比起校園裏的松弛,好像只有那一沓試卷才是這次月考的象征。

語文老師推了推眼鏡,清點着學生名單,教室裏少人,班長說那位同學因為發燒請假了。

語文老師點點頭對此沒過多說什麽,他說:“來,我們先把座位拉開。”

高中的學生課本很多,書桌上被堆滿了書本和題集。

原本是兩人并排一個座位,現在課桌拉開,每個同學之間都空了點距離。

教室裏是一陣嗡嗡亂亂地吵,鐵質的課桌桌腿摩擦在水泥地面上滋啦滋啦地響着,這是對這場月考最後的尊重。

上課的時間點,教室的門窗緊閉着,所有的學生都在低頭認真地寫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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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擁擠的教室裏,空間環境密閉,潮濕黴味和腐臭在教室裏飄着,像是要爛掉。

一切事情都在穩定地推進着,一整個上午,結束了兩場考試。

中午的時候,雨勢正猛烈,外面急急的雨像是不會停。

這一場大雨困住了很多同學。

教學樓不遠處有個校園小賣鋪,好多不想去食堂的人都朝着小賣鋪沖過去,方便面和面包成了熱銷。

小賣鋪裏人擠着人,生意一下子變得很紅火。

喬希站在走廊上,伸手摸了把外面的雨。

夏天猛烈的風吹過,濕掉半邊手臂,林薇拉回喬希,擔憂地看向外面的天氣,她說:“喬喬,早上我奶奶在我書包裏裝了一個粽子,我們一起分了吧。”

或許是離別在前,喬希忽然想到了第一次見到林薇的樣子。

初見時,她是個懦弱的老好人,說話怯怯的,也生怕行差踏錯半步,而後萬劫不複。她小心地給喬希讓出座位,中午午休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挪動座椅,生怕吵醒旁邊趴在課桌上入睡的新同桌。

喬希從前沒有接觸過這樣子的人,也從來沒有想過會和她變成朋友。

就像她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梁硯西家,坦然地享用一塊蛋糕。

灰蒙蒙的天氣,混亂的走廊裏,喬希聽見林薇的肚子在叫,她擡起手臂掐了把林薇圓圓的臉,笑着拒絕:“不用,我不餓。”

喬希回教室拿了紙巾去了趟衛生間。

白露的消息在上午回複過來,她問:「是今天考?」

喬希回她:「嗯,明天就能考完」

午休的時間,那邊大概正好碰着手機,回複消息很快:「行,那等成績出來吧」

喬希終于等到了白露閑暇的時間,她心情雀躍地在微信上多發了幾條消息。

joyxxxii:「媽媽,我這裏下了好大的雨,南苔天氣怎麽樣?」

joyxxxii:「你吃過午飯了嗎?」

或許是知道現在是午休的時間點,白露看到喬希的信息以後發了一條十幾秒的語音過來。

白色的語音條被點上,白露溫柔的聲音在狂風拍打着門窗的衛生間裏響起,“吃過了,我,嘉文,還有你叔叔在沛玉軒吃的,現在吃完打算回家了。”

語音頓了兩秒,白露帶着笑意的話傳來:“你在南浔好好溫習功課,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媽媽擔心。”

語音裏,除卻白露清晰的口條以外,似乎還有司嘉文在飯桌上的撒嬌聲。

南浔高中的衛生間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那扇搖搖欲墜的窗戶終于被狂風拍打毀掉,重物砰的一聲掉落在地板上。

強風從破裂的窗戶口湧入,透過擋板,冰涼的寒意傾入腿腳上。

喬希只覺得很冷。

她會乖。

會拼命游到家人身邊。

暴雨還沒有停,一陣一陣的水傾倒,學校不平的凹塘裏全都是積雨,高高地淹起大片。

喬希在衛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看了眼外面的冷雨,又回到了教室座位上。

抽離分隔的課桌,喬希進去以後花了兩秒适應。

林薇不知道去了哪裏,教室裏看不見她的身影,喬希的課桌上擺着便利店的飯團還有酸奶,透明的包裝袋上還沾着幾滴冷雨。

喬希盯着這些東西愣住片刻,問教室裏同學有沒有看見這是誰放的。

這個同學方才一直在和朋友聊着明星八卦,搖搖頭,“沒看見有人來你這裏啊。”

喬希看了眼後排,方敏敏的座位也是空着的,她又問:“那你知道林薇去哪裏了嗎?”

下這麽大雨,她能去哪兒,又需要去哪兒?

“她不是去上廁所了嗎?”這個同學還是搖了搖頭,她又說:“不清楚,但是下這麽大雨也去不了哪裏吧。”

喬希放棄追問了。

她給林薇手機上發了消息,反正午休時間還有很久,下午上課鈴聲響起時就是考試,林薇肯定很快就會回來。

外面的雨轉而變小,但仍能下得細密,像有雨霧在盤旋。

這個午休時間過得很快,直到快要上課林薇也還沒回,教室裏睡倒一大片同學,可偏偏方敏敏的座位也是空着的。

喬希內心隐隐有不好的感覺。

她正想要去辦公室找老師,剛出教室大門,走廊上突然有個女生沖過來叫住她,“你是想找林薇嗎?”

她說:“我知道她在哪裏。”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巧合,喬希的防備心又一次升起,她問:“她在哪兒?”

這個齊肩短發的女生說:“她在老的器材室裏。”

南浔高中在去年以前還很破舊,還是這兩年有了善心企業家的捐贈,高中部的建築條件才慢慢好起來,

老體育器材室是個倉庫,在操場後面的教學樓後面。

那塊地方偏僻,平時幾乎都沒人過去。

上次林薇在給喬希介紹校園風光的時候,還特意強調了那個荒樓,林薇當時可嫌棄地皺了皺眉,說:“你最好別過去。”

一個那麽嫌棄荒樓的人,怎麽可能會主動去那邊。

這一切事情的發生,幕後推手只能是方敏敏。

是喬希這兩天狠狠得罪的方敏敏。

人是喬希激怒的,牽連到林薇受苦,喬希說什麽也要去将她帶回來。

至少,這次考試她不能淋着雨參加。

喬希回教室拿了傘,距離上課時間開始還有半小時,她找到前桌交代說:“如果我考試之前還沒回來的話,你可以幫我和老師說一下,我被困在老器材室了嗎?”

前桌本來在低頭看書,字越看越暈,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哈欠,應下:“器材室是吧,行。”

喬希拿着傘沖了出去。

樓梯邊上的一班正午也是亂嗡嗡,李東拾擦着被水打濕的頭發,掉了個頭坐在板凳上叨叨,“西,從前那些女孩給你桌上放的酸奶都進了我肚子,你不是不愛喝麽,怎麽今天還主動買了。”

梁硯西的位置在最後一排,空曠的環境裏,他凳子拉開很遠,一雙長腿交疊着直直地放着。他手裏拿了支黑筆在轉,輕笑:“想買不行啊。”

“沒說不行,這不是沒看你喝麽。”李東拾頭勾着,看向他桌肚,“反正你也不愛喝,要不給我呗。”

“你不也買了。”

“那不一樣。”李東拾無賴地說:“我那瓶被我自己喝掉了,你那瓶我可以拿去送人。”

“你要送誰?”

梁硯西忽然想到他去衛生間時,途經五班門口,喬希桌上那瓶空掉的酸奶瓶子,他輕笑了聲,心情莫名愉悅起來:“你要晚了。”

“喝完了已經。”

“啊?”李東拾震驚,“什麽時候啊?我都沒看你吃東西,也沒見你喝啊?!!”

梁硯西懶散地撩起眼皮,心想你沒見到的事情還多呢。

只是眼前殘影過道,梁硯西看見一道纖細的身影在即将上課的時間點,沖去了樓梯方向。

教室裏有竊竊私語的聲音的,不知道是誰輕呼了聲,“剛才跑過去的那個是五班的喬希嗎?”

“都快上課了她去哪裏啊?”

“啊她就是喬希啊,長得真好看。”

“不知道去哪兒,但是,美女的事情別多問行不行。”

“……”

“……”

喬希抵達老器材室的時候,大門是敞開的,裏面黑漆漆一片,沒有開燈。

廢舊的老樓巷裏風聲呼嘯明顯,但除此以外,再沒有別的聲音,喬希喊着林薇的名字,可這裏沒有一樣東西可以回應她。

她身子慢慢朝着倉庫裏面探入,危險感迸發,可她又不得不進去尋林薇。

就在喬希靠近倉庫大門的時候,她身後不知道從哪裏跳出一個人,背後被人重重地推了下,喬希踉跄地被推進漆黑的倉庫裏。

她的膝蓋磕上了倉庫的地板,火辣辣的觸感從膝蓋骨上傳過來,手心的虎口也在發麻。

倉庫大門被人關上,剩下一點的光亮也被這團陰影湮滅。

門外是方敏敏放肆得意的聲音,她譏笑着開口:“我說喬希你是不是蠢啊,你還真對林薇那麽不遺餘力,聽見他有危險就立馬過來找他,你還真是重義氣。”

“我真的是要笑死了,那既然這樣,你就在這裏好好待着吧~”

天色陰沉,老舊廢棄的器材室裏到處都泛濫着難聞的氣味。

喬希不知道自己磕到哪裏,伸手摸到膝蓋上一股潮濕。

她掙紮着爬起來,警告着她:“方敏敏這裏是學校,而且今天考試,你這麽做,會受到處分的。”

方敏敏笑得陰恻恻,她說:“誰理你啊,你以為你叫趙璐幫忙告老師她就會幫你嗎?除了我,誰會知道你在學校這個偏僻的地方呢?”

“我要回去考試了,”方敏敏滿足地笑了聲,她說:“至于你,這麽愛出頭,那你就在這裏好好反省吧。”

外面天色陰沉,只有一點微弱的光露在器材室的門板上。

雨天的信號臺很差,手機右上角的信號格始終沒有反應,喬希想要發的消息在轉圈圈,她拼命砸着門,可她的叫聲和敲門聲遠到不會有人聽得見。

手心很痛。

小腿上也不知道刮到什麽東西,鮮血不停地流,潮濕的腥味糊滿了一手。

她趴在鐵門上,心髒像是墜入黑暗。

學校裏上課鈴打響的那一瞬間,她想的不是身上的疼,也不是被關入小黑屋裏的難言,而是這次考試缺考以後的結果。

她期待了那麽久的考試。

缺考以後丢掉一門成績,這種結果喬希擔不起。

喬希翻着手機通訊錄,她的手在顫抖,給僅有的列表同學瘋狂撥去電話,可信號總是顯示接線失敗。

考試以後,監考老師坐在講臺前面,同學們的手機只會是靜音的狀态,就算電話呼出去,好像也不會有人接到。

可喬希就是在賭那萬分之一的可能。

萬一呢。

喬希點着電話通訊錄列表,給那唯一的好友反複撥去電話。

只有他和普通同學不一樣,只有他還有機會能看見她的求助。

喬希心裏默念着梁硯西的名字,祈禱他可以找到她,希望他可以幫她。

十多通電話彈了出去,也沒有得到回音。

應激的反應過後是滿心的絕望,喬希把手機放下來蹲在地上,撥出去最後一通電話。她想如果這一次聯系,對方再不接電話的話,那她就不打了。

最差不過爛在這裏。

如果這次走不了,那她也會有下次。

最後一通去電的秒數響完,hold on呼聲很久,另外一方還是沒人接,喬希徹底放棄。

外面的雨下得嘩啦啦的。

喬希蹲在廢舊的器材社的門口,外面的風扇和雨聲特別清晰,也特別的吵,她這些天被丢在南浔的委屈,在沒人的時候終于爆發。

眼淚像斷了線一樣一直在流,無聲在流。

抽泣和脆弱在這一刻,泛濫得像海水。

可是迷迷糊糊之中,喬希好像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低沉的聲音,過分熟悉又有些陌生,就在器材室的門外,與她僅有一牆之隔。

少年的聲音有點沙啞,像是生鏽了似的啞,他拍門,喊了裏面一聲:“喬希。”

廢棄的器材室裏的哭聲戛然而止,梁硯西想到他上課時間經過五班的門口,聽着裏面的老師點名,他們都在,只有點到喬希名字的時候,有個女生舉手報告:“老師,喬希說她身體不舒服,家人接回去休息了。”

所有人都安穩地在教室裏考試,只有喬希不在座位上。

所以這裏的人除了是喬希,還能有誰。

還能是誰。

梁硯西渾身都被雨水澆濕了,他靠在牆邊等待時間過去好幾秒。

僻靜的荒樓寂靜,裏面是少女整理情緒的聲音,她倒吸着氣,收斂着所有情緒,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梁硯西,外面是你嗎?”

梁硯西閉眼嗯了聲,他的聲音在雨水裏顯得很低沉,他說:“喬希,我來了。”

直到聽見他再次回應的聲音,這下喬希才敢确定,這是梁硯西的聲音。

是喬希剛才想過許多遍的梁硯西。

喬希收拾好所有的情緒,悶悶地“嗯”了聲,她問:“你有鑰匙嗎?這個門被方敏敏給反鎖了,我在裏面出不去。”

在有人的時候,她總是習慣性地裝作沒事,裝作什麽都不在意。

本來中計已經夠倒黴,她很要強,不甘再露出一絲一毫的脆弱。

梁硯西說不出具體的情緒來,他只知道虎口指向的心髒方向有些疼,他身上每一處的血液都叫嚣着戾氣,想發脾氣,可在喬希面前,他什麽也做不了。

梁硯西冷冽的嗓音淡淡開口:“用不着那個。”

外面好像迎來新一場的暴風雨,下雨的聲音變得激烈,梁硯西的聲音泡在這場風雨裏,他說:“你站旁邊,我踹開。”

喬希的腿蹲得太久,血液和肌肉凝住,兩條腿都是僵的。

但是上課鈴聲已然響起,她再拖延只是縮減自己的考試時間。

喬希咬着牙,發狠一樣猛地站起來。

所有的酸爽和疼痛像褶皺一樣聚集到一起,她緊緊咬着牙關,憋得一頭冷汗,緩了幾秒後往邊上移。

喬希很堅強,堅強到說話時的聲音都在發抖。她說:“梁硯西,我好了。”

聲音落下,接着,喬希從倚靠的牆壁上感受到旁邊的門在震。

是外面的少年不管也不顧地,踹着困住喬希的這扇鐵門,他踹門的聲音在這棟樓裏顯得很響亮,甚至蓋過了外面的狂風和暴雨。

直到那扇爛門被梁硯西踹開,偌大的器材室裏終于有了漏光的缺口,喬希眼前又有一片光亮。

即使,那抹光亮也因為暴雨天而顯得灰蒙蒙的。

可少年的到來,宛如有神明相助。

破敗的爛倉庫裏,有着黴味和腐敗的氣味,潮濕泛濫,還有血液的鹹腥。

梁硯西高峭的身影很高大偉岸,喬希在對上他那張臉的時候,虛虛地笑了聲,她的嗓音被哭得有些啞,可語氣卻是堅強執拗的。她說:“梁硯西,我想回去考試。”

灰暗的光線裏,梁硯西看到渾身狼狽的喬希。

眼睛通紅,臉上挂着斑駁的血跡和淚痕,半裙下的小腿一片紅腫,鮮血不知疲倦地流動,她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樣,還嚷嚷着要回去考試。

這是梁硯西頭一回有了異樣的情緒。

離譜到想要多管閑事,煩躁到想要把喬希的嘴巴捂住,暴躁到想把欺負她的人弄死。

少年一身潮濕,一頭藍色的發被外面的雨水澆到淩亂。

潮濕的發也蓋不住他眼底的戾氣,他語氣強硬,“先處理傷。”

梁硯西走過來,彎着腰一把将喬希抱起。

上課的時間點,除卻教室以外哪裏都沒有人在,到處都透着一股肅然的安靜。

黑色的傘在學校裏移動,傘下的少年抱着個女生跑在暴雨天裏。

他目标明确的,一路朝着校衛生室方向。

外面的雨湍急地下着,喬希撐着傘,牢牢地将兩人護着。

她的手腕擦過少年的潮濕還在滴水的發上,水珠搖搖欲墜地落在她的手上。

喬希搭在他肩上的手抓了把他潮濕的發,她那雙清冷的眼睛被這場雨霧氤氲,眼底有些酸澀。

心口情緒複雜。

喬希微微轉過臉,聲音很小很小:“梁硯西,你也是跑過來救我的嗎?”

梁硯西聽見了。

他抱着她,那麽近,她脈搏處傳來的心跳聲他都能聽得到。

他知道喬希在想些什麽,可他要喬希愧疚,要喬希欠他。

梁硯西“嗯”了聲,鋒利五官的臉上壞意明顯,他擡了擡眉骨,優越的下颚朝着身後的方向傾斜。

雨在下,風在吹,他甩了甩臉上的雨,笑得很不正經:“是啊。”

花崗岩上的積水四處濺射,有些濺到梁硯西的褲腳上,可他仍然蹚着這一趟渾水,将喬希送到醫務室裏處理傷口。

也是他,又帶着喬希回到教室考試。

臨近教學樓的時候,雨聲下墜厲害,喬希握住的傘都在搖搖欲墜。

她低頭,在他耳邊再一次道謝:“梁硯西,謝謝你,我會記得你的好。”

破敗的南浔裏,風雨裏搖晃,喬希摸到梁硯西後背又一次濕掉大塊。

可少年渾然不察,臂彎拖着受傷的喬希,臉上仍然笑得張揚肆意。

“行。”

“那你最好記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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