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長平
長平
真心話與大冒險的游戲經久不衰,精髓便在于它的可操作空間極大。
真心話不一定非得真心,大冒險也不一定要去冒險。詭谲且難以預測的問題和任務,是對情商和應變能力的考驗。
舒采完全可以打哈哈混過去,但她今天老老實實全答了。
孟況說缺一個說服他帶她回去的理由。
她給他了。
并且就差直接扒着他的耳朵告訴他,“我喜歡你哥,想見你哥,求求了,給我一個正當地能去他面前刷存在感的機會吧!”
然而,孟況的理解顯然已經跑偏到十萬八千裏之外。
重新坐回沙發上,游戲繼續。
這次舒采目标明确。
但凡瓶口對準她,便堅定地選真心話。
幾局過後,終于抽到關鍵問題。
“你喜歡的人,名字是——幾個字?”
舒采意味深長地看了孟況一眼,一字一頓,生怕他聽不清似的,清晰道:“三、個、字。”
孟況:“……”
張達:“……”
沈從林:“……”
游戲最後,結算積分,舒采大幅領先,贏下游戲。
她彎了彎眉眼,笑着對孟況道:“不要忘了你的承諾哦。”
說完便幹脆利落地起身走了,好像一秒也不想在這裏多呆。
張達目送舒采的背影徹底從樓梯口消失,然後迫不及待地拱到孟況身邊,起哄道:“我覺得她喜歡的人就是你!”
沈從林表示贊同,“我剛翻了一遍公司大群,一共數出來五個孟姓名字。每個人員工名片上的頭像我都點開看了,怎麽說呢,你比他們,還有公司門口那倆石獅子加起來都帥。”
孟況想起舒采對他的評價。
自信得不像人。
嘴角不自覺勾起一個不置可否的笑。
接着他便聽張達急急地問:“她都暗示得那麽明顯了,你不要告訴我,你沒看出來啊!這不符合你的水準。”
孟況好奇,“我什麽水準?”
張達:“別裝了,就你這條件,不得談個三四五六七八個啊,所以當然是情場老手的水準!女生那點小心思,你能看不出來?”
孟況生怕張達聽不清,學着舒采的口吻,拖了個調子說得特別慢,“她喜歡的人名字是三個字,你數數我名字幾個字?”
孟況。
就是天王老子來數,那都是鐵打不動的兩個字,毫無争議。
張達卻有自己的想法,他拿出筆,把孟況的名字用拼音寫在餐巾紙上。
meng kuang
他唰唰來了兩筆,添了兩個斜杠。
拼音變成:meng/ku/ang
孟況:“?”
這還沒完。
張達又在拼音下面寫了三個字。
于是,餐巾紙上的字跡內容變成了:
meng/ku/ang
孟 庫昂
張達看着自己的傑作,滿意得不行,“你在國外呆過幾年,被那兒的開放文化耳濡目染,忘了我們國內講究的含蓄之道,這很正常。”
公司另外四個孟姓員工,名字分別為:孟提敖、孟宇安、孟陸桉、孟楚盎。
張達:“她如果直接說,喜歡的人名字是兩個字,那和指名道姓有什麽區別?我和沈從林還都在場呢,人家女生不要面子的嗎!你看琳達妄圖奪走你的節操,還知道用真心話與大冒險這種迂回的方式來達成自己目的呢,舒采她也一樣。”
說話間,餐巾紙上多了幾行字跡。
meng/ti/ao→meng/tiao
孟提敖→孟佻
meng/yu/an→meng/yuan
孟宇安→孟元
meng/lu/an→meng/luan
孟陸桉→孟巒
meng/chu/ang→meng/chuang
孟楚盎→孟闖
張達:“現在看出來了嗎?”
孟況右手輕輕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兩聲,似是沒忍住笑,“張達,你談過戀愛嗎?”
張達挺胸,理直氣壯,“沒有!”
“挺好。”孟況說,“你就安心地繼續和我一起單着吧。”
張達對自己的推理深信不疑,“你知道聊天發晚安是什麽意思嗎?晚安,wanan,是‘我愛你愛你’拼音的首字母縮寫!如果有人聊天給你發晚安,你一定要回複,因為那個人可能在無聲處愛你。”
他展示餐巾紙上的字跡,“這和發‘晚安’異曲同工之妙啊。”
孟況:“……”
張達扭頭,轉而望向沈從林,一本正經道:“在我們沒有留意的時候,可能已經見證了一場盛大的告白。”
沈從林很想報警:“……”
你可閉嘴吧。
沈從林的沉默讓張達底氣更足,他又拍了拍孟況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中國人的含蓄之道,你還有的學呢!”
“這樣啊。”孟況似是信了,嘴角勾起的弧度顯出幾分玩味,“那我得謝謝哥哥願意教我。”
他聲音很輕,懶懶的,像世界上最柔軟的羽毛,只輕輕拂過耳尖,便能激起一片酥癢。
張達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脫口而出:“靠!你好騷啊。別說公司那些女生了,就是我,繼續這樣下去,估計也快愛上你了。”
孟況抿了幾口酒,幽幽地送他一個字,“滾。”
張達擺出圓潤滾開的姿勢,“好的,孟庫昂。”
另一邊。
二樓露臺。
遠方高聳林木連成一片,像巨大的綠色蘑菇,長在肥沃的土壤之上。
清風送爽,卷起舒采的長發。
她剛要伸手将被吹亂的頭發整理到耳後,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一只手,順着她飄飛的發絲,撫上了她纖薄的後背。
八月南方的夏天,天氣燥熱,她上身只穿了一件透氣短袖。
衣料很薄,隔絕不了那不速之手帶來的觸感。
——像章魚毫無預兆黏到了身上。
出于本能,舒采一個激靈,飛快閃開。
“小舒。”劉春軍不退反進,笑眯眯逼近舒采,“你躲什麽呀。”
還是那股令人作嘔的黏膩調子。
酒精和頂級油物的雙重作用下,舒采強忍住才沒當場吐出來。
劉春軍去年剛有驚無險地度過了中年失業危機,三十五歲出頭的年紀,頭發整齊後梳,油得發亮。
很多工作黨的體重和工作壓力呈正比,劉春軍正是其中之一。
公司體檢數據顯示,他的體重已過兩百斤大關,但個子卻只比舒采高不到五厘米。
兩人面對面站着,視線基本齊平。
這方便了劉春軍,讓他能更好地欣賞到舒采的面容。
兩個月前剛大學畢業,進入公司工作,接觸社會的女大學生,兩腮飽滿泛紅,像雨後剛成熟的水蜜桃,表面還滴着水,急待采摘。
那濃密纖長的睫毛因害怕而輕輕扇動,猶如蝴蝶美麗的翅膀,随時可以在男人心尖掀起飓風。
劉春軍用蠱惑的聲音道:“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
說完,他就要去抓舒采的手,想讓她摸摸他剛買的定制款皮帶。
舒采敏捷躲開,并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今天是公司團建,樓上樓下全是同事。我勸你自重,你再這樣,我要喊人了。”
“大學生細皮嫩肉的手,打起來就是帶勁,舒服。”劉春軍摸着被打腫的臉,眼神愈發興奮,像被打爽了,“你不是喜歡我嗎,我讓你摸皮帶,你怎麽還不高興了呢。”
舒采一邊應付他,一邊用餘光規劃逃跑路線,“你放屁!我什麽時候喜歡你了。”
劉春軍嘿嘿兩聲,“你不喜歡我,平時為什麽要沖我笑?還送我新水杯,讓我每次喝水的時候都能想起你。”
舒采:“有病。”
打翻了他的水杯在先,她送一個新水杯只是為了賠禮道歉,根本沒有多餘心思。
至于沖他笑,她還對公司門口那兩石獅子笑呢,她對着他哭才不正常。
怪不得品牌公關部女員工離職率高,想來劉春軍沒少下手。
舒采想跑,被力氣更大的劉春軍一把拉了回去。不過短短一秒,她就被徹底禁锢在角落,失去活動空間。
她大聲叫喊,希望能吸引來其他同事的注意。
團建氣氛正值高點,音樂聲浪充斥耳膜。
她制造出的這點動靜如同隔靴搔癢,一點不頂用。
奮力掙紮間,只見劉春軍背後突然冒出一個高大身影,下一瞬,劉春軍便被狠狠掼到地上。
“啊——”
痛,太痛了。
劉春軍不停地叫喚。
孟況神色漠然地走上前,用腳踩住劉春軍的喉嚨,像神明俯視蝼蟻,居高臨下道:“她都不肯答應我的追求,能看上你?”
舒采:“……”
劉春軍:“!”
他從高層那裏聽到過一點風聲,孟況進公司,走的不是正常招聘流程,是董事會發話,讓他空降入職的。
孟況的學歷背景和個人工作能力出色,從各方面考量都擔得起法務一職,所以同事們并未察覺他的不同。
但劉春軍心裏有數,孟況作為孟存生的弟弟,不可能一輩子在公司當法務,大概率“體驗”完生活,就會進入管理層,或者回家繼承家業。
而他劉春軍,只是一個品牌公關部的小領導,靠高層臉色吃飯,和擁有優越家世背景的孟況天差地別,沒有任何可比性。
舒采連孟況都看不上!
劉春軍死心,看來是他多想了,舒采對他不可能有旖旎的心思。
最關鍵的是,就算有,借他八百個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搶孟況這公子哥看上的人啊。
劉春軍頹喪之際,孟況俯身,輕笑一聲,對劉春軍道:“喂,看着我。”
見劉春軍痛到渙散的眼神重新聚焦,注意力随之轉到自己臉上,孟況滿意了,問:“看清楚了嗎?”
一股熟悉感撲面而來,舒采好像猜到了孟況接下來大概會說什麽。
畢竟他此刻的表情,幾乎和衛生間外等她時如出一轍。
果然,接下來,就聽孟況說——
“看過我這張臉,再會對你感興趣的人,大概還沒出生。”
劉春軍眼神又渙散回去了,“……”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
而是我憤恨你的家世背景,你卻只在乎自己的顏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