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偏心她 你不要過來啊!

第20章 偏心她 你不要過來啊!

神主竟然開口說話。

泠雪真君冒着大不敬的風險, 視線越過氣場駭人的神主,探詢地投向那兩位神宮聖女長老。

那二人的臉色比她還難看。

欲浮生的氣息早已銘刻入一代代神主血脈之中。神主何其強大,遙遙感應到有女子用了欲浮生, 即刻就被引動情火, 好似野獸在春日裏嗅聞到異性發.情的氣味。

只是發.情的神主不可怕,發瘋的神主也不可怕, 發話的神主就很可怕了。

一時之間誰也顧不上在意神主究竟說了什麽,只驚恐地想:“祂”不是沒有神智嗎?為什麽“祂”會說話?

片刻死寂之後, 幾位化神大修士默契地釋放神念探查四周。

神主方才說了什麽來着……哭?

哪有人哭?

除了風過咒印金鈴發出的清脆響動,此地再無別的聲音。

遠處也沒有。

“尊上。”左邊那位聖女長老俯首躬身,用沙啞的聲音禀道,“無人在哭。”

她沒敢擡頭直視。

心下惴惴不安。

但見場間衆人各自心思浮動,眸光都在微微地閃。

有着眼當下的, 想着今日之事該如何善了, 是把那個偷用了欲浮生的女子扔上神主的床榻了事, 或是把那服了藥的男子也一并扔上去?

有思慮深遠的,已經在考慮将來世間大格局的走向。

唯獨此刻最該心虛的、渾身散發出欲浮生甜香氣息的洛洛,整個人神游天外, 完全不在意周遭狀況。

有人在哭嗎?反正不是她。

她沒有哭,她的臉上甚至浮着淺淺的笑。

就算笑得很難看, 她也一直在笑。

她的魂魄早就脫出了軀殼, 像個局外人似的,看看自己, 看看師父, 看看披着李照夜外皮的陳玄一。

好奇怪,心口那一陣劇烈的悶痛過後,她竟然一點兒也不難過了, 胸腔裏只是空空的、木木的,她甚至可以一直把笑容挂在臉上。

李照夜,她笑笑地想,我好像沒有辦法替你報仇啦。

不是她想認命,她只是和沙灘那日的李照夜一樣,除了粉身碎骨之外,再無第二條路可以走。

“尊上?”

聖女長老久等不見回應,試探着緩緩擡起褶皺密布的眼皮。

卻見神主微微側耳,神色專注。

聖女長老不自覺地浮起了一個古怪的念頭:原來“祂”可以這麽像人啊。

神主原是沒什麽人性的,瘋魔如厲鬼。

昨日“祂”還能倒扭着脖子,在地磚、銮柱和殿頂上咚咚咚地爬,或是突然陰恻恻浮現在哪一個倒黴鬼的身後,把對方變成真正的鬼。

即便是方才發.情時,仍是一副沒有神智的樣子。

誰能想到一路擡到這裏,“祂”突然就變得不正常了。

……或者說正常。

此刻的“祂”看上去倒更像“他”。像是一個人了。

他忽地起身。

幾個偷摸暗中窺伺的人整整齊齊吓了一大跳。

“鈴——叮叮叮!”

神主動作很大,随手揮開面前礙事的紅幔,墜在幔角的金鈴響成一片。

他擡腿就往下跳。

身上密密麻麻的封印咒法同時亮了起來,像一道道枷鎖牽在他身上,限制他的行動。

他皺了下眉頭,在被絆倒之前身形一閃——只要瞬移得夠快,就不會有人發現他摔跤。

下一瞬間,他出現在洛洛身前。

黑袍與咒影将她籠罩,高挑得過分的神主,必須俯下身來,才能直視她的臉。

他緩緩湊近,微偏着頭,輕嗅她。

拖着一身枷鎖般的封印,他的姿态顯出一種不自然的僵硬和遲滞,一身壓制不住的氣息卻更加駭人恐怖。

她罩在他的陰影下,好像一只引頸待戮的可憐獵物。

他鎖定了她。

神宮中人仿佛已經預見了血腥的下一幕——他用兩根手指掐住她,鋒利的指甲嵌進她嬌嫩的身體,将她刺穿,濺出鮮美的血,然後他拎起她,放入口中大吃大嚼。或者還可以更可怕,他把這個渾身沾染欲浮生氣味的女子就地撲倒,一面當衆施展暴戾獸行,一面撕碎她的脖頸和臉蛋。

即便沉溺于欲浮生制造的幻夢,歷代神主在床笫之間仍有失控的危險。

那場面無人願意細細回憶。

床榻間短暫掠過揮舞的扭曲的影,尖叫聲消失得極快。随後血漫過寑殿,濺滿牆壁,有時候連殿頂都能挂上姣好身體……的一部分。

在神主這裏,“承寵”絕不是什麽一步登天的美事。

很容易猝死不說,即便是活下來的那些人,往往也是恐懼到神智不清,絕不會再想經歷第二遍。

懷上神胎更慘。

下一代神主總會迫不及待從腹中出來。

兩位聖女長老悄然對視一眼,心說:這太玄宗的傻子不知死到臨頭,還笑。

洛洛并不知道旁人看她已然是個死人。

她的眼前全是記憶碎片——這十一年裏發生的一切就像巨大的琉璃,突然之間嘩啦啦碎去,裂片飛濺,紮得她渾身都是。

她記得師父笑吟吟彎腰摁着她腦袋教她背劍訣,記得師父指指點點撺唆她和李照夜出去偷雞偷酒吃,也記得師父畫一張大餅騙了炎峰的铄雲師叔,替她和李照夜打了一對秋水長天劍,至今還拖欠着尾款沒有付。

原來鏡雙峰就是一只精心打造的牢籠,關着她和李照夜兩個。

在師父不動聲色、潛移默化的引導下,他們只與彼此相依,甚少接觸外界,一直活在三個人的小世界。

現在牢籠碎了,她的世界也碎了。

師父說李照夜是笑着死的,她也不哭。

要笑。

眼前的陰影更近了一些。

洛洛笑着,聽到身前有人對她說:“哭什麽,吵死了。敢不讓我睡覺,我就把你……”

把她怎樣?

洛洛麻木的腦袋微微一動。

這嚣張懶散的語調,她幾乎以為是李照夜在說話。

失焦許久的視線緩緩聚攏,洛洛望向這個突然出現在她身前的人。

他很高,擋住了全部光線。

她被整個罩在他的陰影下,看不清他的樣子,只知道皮膚非常蒼白,瞳眸深黑,兩邊眼睛下面都嵌着一抹紅。

好像眼珠子給豎着劈了兩刀,流出血來。左短右長。

洛洛擡眼看着他,視線卻不自覺地從他身上穿過,落向虛空。

這個家夥盯了她片刻,忽地湊得更近。

不知道是不是拖着滿身強大封印的緣故,他随便一動,周圍空間都隐隐在顫,仿佛要山崩地裂。

他俯身,把臉移到她耳側。

輕飄飄的嗓音惡劣到不行:“……睡掉。”

敢不讓我睡覺,我就把你睡掉。

還挺押韻。

他緩緩眨了下那雙無人敢直視的眼睛,偏頭觑她,好像在等她被吓壞。

洛洛恍惚聞見了李照夜的味道。

她的視野又一空,感覺自己回到了當年的屍山血海之間,李照夜拎着劍找到她,渾身浴血滾燙。

他好兇,氣息惡劣可怕,摁着她後腦吓唬她。

他說什麽來着……親下去可就打不住,要在這裏睡你了!

好可惜呀,怎麽就沒親,也沒睡。

要是早知道兩個人沒有以後,也不用辛辛苦苦留着童子丹。

他都憋成什麽樣了。

在那天之後,兩個人對練到一半,他時不時就得匆匆找個借口離開,偷摸跑去小瀑布底下沖涼。

他自以為淡定抽身,其實洛洛不小心都看見了。

衣袍底下,好吓人。

他想睡,那就睡。

“好啊。”洛洛笑笑地看着自己腦海裏的李照夜,輕聲對他說,“你睡。”

再不睡可就來不及啦。

周遭一靜。

太玄宗設有陣法,夜間山道遍布浮光,如同陰雨天的白晝。

但光芒照不進神主身邊。

他周身氣勢能夠吞掉光線,他的陰影把洛洛也吞沒。她徹底墜落黑夜,跌入他掌心。

衆人神色微變。

“不可!”

“不可!”

泠雪真君與清虛真君異口同聲。

兩個人目光複雜地對視。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異口同聲,卻是第一次“同床異夢”。泠雪真君不惜忤逆神主也要庇護門下弟子,而清虛真君的焦躁卻是由于節外生枝。

神宮兩位聖女長老很不贊同地微微搖頭。

神主第一次發.情最可怕,況且他還生了神智……此刻激怒他,誰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泠雪真君眸間隐有霜色。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便是催動靈力,将自身狀态調整至巅峰的戰鬥前序。

泠雪真君道:“今日之事确是本座失職,只是洛洛乃我太玄宗核心弟子,玄一道君曾經親自指婚,洛洛與太儀劍主李照夜早已締結婚約。還望神主收回成命。”

雖然平日為人古板方正,但必要時說起謊來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說罷,她暗暗向清虛遞了個眼色,示意他脫身前往那一年的桃花去請道君,這裏由她攔着。

清虛真君:“……”

假裝看不懂眼神。

兩位聖女長老也露出些為難之色。

太玄宗執意要保人的話,總不能真讓玄一道君與神主打起來,把這裏打個赤地千裏吧?

倘若神主沒有神智,她們倒是可以催動封印強行讓“祂”沉睡,但此刻他有神智,那樣做豈不是公然忤逆叛主?

誰來承受神主的怒火?

氣氛正膠着,忽有一道聲音傳來:“不是的,那段婚約不應當作數了,洛洛完全可以另嫁他人。”

泠雪真君怒目:“顧夢!”

只見顧夢不知什麽時候摸到了“李照夜”身邊,攙着他搖搖晃晃的身體。

洛洛投過一眼。

這個陳玄一也不知給顧夢灌了多少迷魂湯,她此刻頗有幾分義憤填膺,迎着泠雪真君的冷眼,毫無退縮之意。

顧夢道:“宗主,您就算生氣我也要說,您不該在外人面前包庇洛洛的,那一日您自己都說過,心緣契已是負累,誤人誤己,早該解除!”

泠雪真君:“住口。”

聖女長老:“讓她說。”

顧夢勇敢地說道:“為了奪回李大哥,洛洛一錯再錯,這一次甚至不惜下藥傷害李大哥的身體,闖下這等大禍!既然已是百般勉強而不成,那這樁婚約留着究竟還有什麽意義!李照夜他,他根本不愛洛洛!”

擲地有聲。

嗡……嗡……

洛洛聽見自己在耳鳴。

她慢吞吞地想,對,顧夢說得對,一點兒沒有錯,這個世間,已經沒有愛洛洛的李照夜了。

麻木了很久的心髒突然被攥了一把,揪心地疼。

眼前光影忽一變。

幾位化神修士只來得及微微倒吸了一口涼氣,就見神主帶着一身恐怖氣息,停在了顧夢面前。

“吵。”他面無表情,一對深黑的眼珠直勾勾盯了她一眼。

他擡手,噗一下捏住顧夢兩片唇。

一觸即放。

“唔嗯!”顧夢悶叫一聲,捂着嘴摔到了陳玄一身上,耳朵和脖頸霎時紅到滾燙。

她想哭,卻張不開嘴。

兩片嘴皮烙在了一起,再也分不開,血肉糊成一團。

她驚懼擡眸,對上那一雙冷到非人的眼睛,駭到所有的氣音都憋了回去,再不敢多看他一眼,多發一點聲音。

嬌軀簌簌顫抖,如秋風中的葉。

李大哥并沒有站出來為她主持正義。

沒等衆人回神,這位行事詭異的神主又帶着一身封印瞬移回到洛洛面前。

“你更吵。”他兇洛洛。

擡手。

一模一樣的手勢。

“哎——別——”清虛真君下意識豎掌提步,“尊上留情!”

無條件偏寵小徒弟嘛,多年來焊死在他身上的習慣,一時半會兒真改不了。

洛洛在發呆,完全沒有要躲的意思。

神主的惡劣行徑讓她又想起了李照夜。

李照夜從來也不是什麽“清冷正直心腸好”的人,他骨子裏蔫壞,夏天嫌樹上知了吵,他會不厭其煩把它們一只只捉下來,捏壞腹部鼓膜,沒聲兒了再放回去。

他還得意洋洋說他不殺生,賊善良。

洛洛能怎麽辦,她只能默默承受他帶來的清靜。

李照夜,李照夜。

洛洛深陷在過去,似乎沒有意識到,當下的自己,也是一只吵到了神主的蟬。

一只冰冷的、牽引着重重封印的手探向她。

咚一聲。

他并沒有捏她的嘴,而是指尖戳着她額側,傾身湊近,眼底兩道刺目的紅痕幾乎晃到她臉上。

他很不耐煩,非常不耐煩,周身散出的戾氣把拂過來的山風盡數絞散。

“不、要、哭、了、聽、見、嗎?”

他說一個字,戳她一下。看着兇神惡煞,卻沒有真的傷害她。

洛洛沒力氣解釋,點點頭:“哦。”

她這麽老實,他卻并不滿意,盯着她,一臉找茬。

泠雪真君忍無可忍,探手過來,暗中釋放一式道意,周遭不可視的水汽盡數凝結成冰,不動聲色阻滞神主的動作。

就在這毫微之間,冰冷柔韌的手掌牽住洛洛,将她拉向她身側。

洛洛微訝:“宗主師伯……”

泠雪真君手掌微微收緊,握一握,示意她不必害怕。

只一霎,身後另一只更加冰冷、更加堅硬的大手落上她的肩,将她摁在原地。

眼見一前一後兩道可怕的氣息就要轟然對撞。

“師伯,師伯。”洛洛彎起唇角,“你說得對,當斷則斷,我不會再糾纏了,我跟他們走。”

泠雪真君臉色極其難看:“不,李照夜沒有負心,他只是一時忘了你,他早晚會想起來。”

握在洛洛手腕上的五指更緊。

兩個人都在說着對方曾經說過的話。

泠雪真君薄唇緊抿,用堅定的目光告訴她:不需要你為宗門犧牲,你既是太玄宗弟子,宗門必定護你到底。

她甚至很不禮貌地示意洛洛去看那兩位神宮聖女長老。

那二位故意讓自己外貌老态龍鐘,多少有幾分防着被神主看上的意思。

被神主看上可從來也不是什麽好事啊。

洛洛搖搖頭,探出手,輕輕撥泠雪真君的手。

“洛洛!”

“師伯,是我偷的欲浮生啊,”洛洛笑,“我和李照夜早就想偷了,只是宗主師伯看得嚴,要不然早就得手了。”

趁着泠雪真君一愣,洛洛撥開了她。

“我走啦。”

她實在沒力氣了,身體向後軟倒,順着摁在肩膀上的那只手掌,跌進一個可怕的懷抱。

她被神主帶上那乘十六擡大轎。

墜着金鈴的紅幔垂落。

十六只鶴鳥傀人重新化出羽翅,托起巨大的神轎,緩緩浮上半空。

兩位老态龍鐘的聖女長老沖着太玄宗衆人微微颔首,提步,踏入風中。

泠雪真君怔忡片刻,轉頭大怒:“清虛老賊!你敢替她竊藥,何不替她應酬神主去!”

清虛正在幫着陳玄一給顧夢撕嘴皮。

泠雪真君口不擇言:“神主怎就沒瞧上你!你雖是個男的,卻也生了一副好面皮!”

清虛真君手一抖,手底下拉出好大一道血口子。顧夢慘嚎出聲,一雙鹿眼滿懷哀怨。

她知道,清虛老賊定是替他小徒弟報複自己!

“嚎什麽嚎,”清虛很不耐煩,“洛洛給你的那瓶清創白玉膏,治傷疤,不留痕!”

洛洛本是給李照夜準備的,治他臉上的十字疤,結果那小子嫌棄原本的長相有點小白臉,不肯用,洛洛便一直揣在乾坤袋裏。

他用餘光瞥了眼雲端。

那裏已經看不見洛洛的影子了。

*

洛洛回過神時,已在天上。

十六只鶴鳥傀人很有規律地扇動翅膀,轎辇有細微的颠簸,不像浮在天空,倒像是在水上行船。

她完全忽略了身邊那個存在感非常強的家夥。

愣愣出神片刻,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從師父和陳玄一的手心裏逃出來了。

麻木多時的心跳漸漸複蘇。

她有機會,她還有機會。

有機會揭穿陳玄一的真面目,有機會将他踩在腳下,有機會替李照夜報仇。

雖然心口還是悶悶的,但她不需要再用力地笑了。

“哭了八百年,總算消停讓我睡覺。”

一只手放到她的腦袋上,贊許地拍了拍。

洛洛:“……”

她都忘了,逃離虎口,是因為進了狼窩。

她轉頭望向這位一身邪氣的神主。

這家夥非常不客氣地幾乎占滿了整張轎椅,把她擠在角落。

“我睡覺時,不許吵。”

他那對仿佛被劈過的眼珠子懶懶轉了下,啪一聲阖上眼皮,只留眼下兩道紅痕。

洛洛念頭微動,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逃……

“啪。”

一只刻有數道封印的大手探過來,老實不客氣地捏住她手腕。

他裝睡的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得意的壞笑:“跑不掉。”

*

問心殿內,氣壓低沉。

陳玄一怒道:“瞧瞧你都幹了些什麽!”

“我幹了什麽?”清虛真君瞪回去,“我怎知道那玩意兒大老遠也能發.情?這能怪到我頭上?”

陳玄一怒笑:“呵,我說的是這個麽?此時此刻,我本該沖擊化神了,眼下可好,不進反退,都快要跌回金丹去!”

幻夢裏洛洛那一記絕殺實在太狠,他道心震蕩,幾口老血憋了一晚上。

“哈?說這個,你還有臉說我?”清虛真君像被踩了腳一樣蹦老高,“我是知道你兵解肉身,自損神魂,壓制心智至少年時,好方便融合年輕的肉身,那我又豈能知道你二十多歲時能蠢成這德性!”

陳玄一哈一聲:“我蠢?”

“呵,你不蠢誰蠢?”清虛陰陽怪氣,“你說說你,一次兩次能被小雛雞啄眼,哎喲喲,好好一個欲浮生幻夢,我又不是沒提醒過你,多香豔一樁美事送到臉上,你竟然接不住——我要是你呀,真能把自己當閹雞,摘幾張荷葉給自己包起來埋土裏面烤喽!還好意思瞪着眼睛在我這兒逼逼?逼逼逼逼……”

他嘲諷得歡快,閉着眼,搖着臉,沖着陳玄一的臉狂噴口水。

陳玄一冷眼看着他這副模樣,半晌,嗤地一笑。

“清虛啊清虛,”陳玄一似是想通了什麽,“你修千機詭道,先騙人再騙天。騙來騙去,怕不是把你自己也給蒙住了!怎麽,養那兩只小雞,真養出了感情來?自诩戲子無情,逗弄戲耍小山雞?”

清虛真君無所謂地搖晃腦袋。

陳玄一語速更快:“說一套,做一套,處處給她留機會,你敢說真就沒有半點私心?怕不是那一場沙灘父子生死戰,動搖了你堅定的無情道心?你縱容小徒弟‘收拾’我,替你大徒弟報複我,是不是心底還挺爽利?”

清虛真君驀地睜眼,眸光微寒薄怒,一字一頓:“絕沒有!”

陳玄一失笑:“哎,你急了。”

陳玄一繼續笑道:“你總說我從前護犢子,你看你,帶徒弟的樣子學了我十成十——只是真真假假之間,記得別把自己騙糊塗了,當心自毀道心。”

“不用說了。”清虛真君面無表情,“洛洛若是沒有死在神主的床上,我會親手了結。”

“行。”陳玄一閑閑往窗榻一倚,“你我之間确實不必說這些。終歸是同路人,你知道要去往何方。大道漫漫,偶爾停下來摘一根草,賞一枝花,無傷大雅。說不定也是契機,先無情,再有情,而後破情。”

清虛真君眸色微凝。

半晌,他賊兮兮笑了起來:“哎呀呀,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師尊就是師尊!徒弟受教啦!”

*

洛洛徑直被送進了神主寝宮。

整個過程無論是聖女長老還是侍者,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神主攥着她手腕,攥了一路。捏得她骨頭疼。

到了神宮,仍攥着她。

大步踏過腿那麽高的玄石門檻,洛洛被眼前景象驚呆。

太大了。

純黑的大殿,不像尋常宮室,倒像是一處巨大且精致華美的洞窟。

整個設計都是奔着堅固耐用。

再往裏走,她發現了更多不對勁。

無論是腳下堅硬無比的玄黑地磚,還是那一道道金剛黑玉鑄成的殿柱,以及四壁、殿頂,處處都密布着可怕的掌印、抓痕。

一看就知道常有野獸般的東西在這大殿裏咚咚咚亂爬,從地上爬到殿頂上。

更可怕的,是深嵌在那一道道痕跡之間的除不掉的血漬。

可以看出這間寝殿裏曾經發生過不少兇案。

洛洛眼前一花,被人瞬移帶上床榻。

床榻并排躺下十人綽綽有餘,被褥倒是簇新,散發出淡淡的幽香。

榻旁高高低低布着精致的火燭。

床幔無風而動,很有幾分旖旎味道。

他把她往床榻裏一放,身影微晃,消失在床榻上,出現在殿門旁。

兩扇雕花黑石巨門轟轟悶響着阖攏。

他轉過身,微偏着頭,似是要等待殿門阖緊,于是便沒有瞬移,而是拖着長長的黑袍與纏身的萬重封印,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他身材極高挑,遮蔽光線時,壓迫感極強。

洛洛心頭驚跳之餘,腦海裏很不合時宜地浮起了曾經在禁書閣裏看到過的那個書名。

那是李照夜拎在手上,照着月亮看的禁書——

《宮闕深深:那個禽獸神主,你不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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