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個抽煙,一個喝酒,兄妹倆算……

第7章 第七章 一個抽煙,一個喝酒,兄妹倆算……

晚上九點,梁喜剛進洗手間打開花灑,沒過兩分鐘路崇寧便蹑手蹑腳出門,大晚上戴着帽子,跟做賊一樣。

他在小區門口攔了輛出租,跟司機師傅說去豔華街,那有一家海鮮排檔,也是他實際要去的目的地。

化城沒有海,但鄰市有,現在運輸又便利,所以海鮮排擋的東西不算貴,路家沒出事之前路召慶經常帶路崇寧過來,後來到梁辰義家,他每每賺到錢後第一件事就是帶兩個孩子來海鮮排擋搓一頓,自己一口不動,一直幫孩子扒蝦,處理外殼,讓梁喜和路崇寧吃現成的。

入夜正是海鮮排擋忙碌的時候,路崇寧循着記憶走近,剛要過道,卻忽然停住腳。

海鮮排檔裏面沒有不是以往人影綽綽的爆火景象,而是昏暗緊閉的卷簾門。

幾年沒回來,海鮮排擋竟然黃了......路崇寧無奈嘆口氣,又奔往下一個地點——郭老板的砂鍋店,離這邊一點幾公裏,走路過去不遠。

人對負面,或者苦難的承受能力是逐次遞進的,即便五公裏讓路崇寧走他也不會有什麽猶豫,左不過累一點而已。

一路上路崇寧心裏忐忑,如果砂鍋店也關門了怎麽辦,他不怕折騰,只怕自己想多。

不過幸好這次沒那麽點背,路崇寧看到了砂鍋店正亮着的牌匾,還是多年前的樣子,除了舊點,其他沒什麽變化。

走到門口,路崇寧停下朝裏望,食客僅剩一桌,收銀臺那邊,老板娘正在輔導女兒寫作業,這個小孩兒路崇寧見過,那會兒她才三歲,還沒桌子高,現在已經上學了。

觀察完路崇寧沒着急進,而是等食客走了,老板娘起身收拾餐具的時候他才進店,“你好,魏哥在嗎?”

常來常往的食客都叫老板魏哥,老板娘顯然不認識路崇寧,木楞地看着他,“你找老魏什麽事?”

“沒事,我吃飯。”

這時廚房門簾掀開,老板走到前廳,路崇寧叫了聲“魏哥。”

他擡頭,和老板娘一樣,都是一臉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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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崇寧把帽子摘掉,老魏這才恍然,“诶!小寧?是小寧嗎?”

“嗯。”

老魏很熱情,拍拍路崇寧肩膀,“坐,快坐,好幾年沒看着,都長成大小夥子了,這麽帥氣。”

老板娘見兩人認識,端餐具去廚房了,收銀臺旁,小女孩兒趴着邊框偷偷往路崇寧這邊望,笑的時候門牙缺了一顆......

“吃點什麽?魏哥請你。”

“客氣了魏哥,我自己來。”路崇寧擡頭望向牆上的菜單。

“和老梁一樣?一份西紅柿牛肉砂鍋,一張餅。”

“好。”

“先坐,稍等一會兒。”

店面小,老魏一個人即是廚師又是老板,老板娘收拾完便帶女兒回家了,等待間隙路崇寧觀察一遍小店,裝修一如多年前,牆面菜單受潮變形,桌上的醬油瓶也有個別磕破的,如果稍微講究一點的人可能覺得環境一般,多數生意還得靠回頭客。

沒過一會兒砂鍋和餅端上來,老魏拽過凳子也坐下,“什麽時候回來的?”

“前兩天。”

老魏瞥了一眼路崇寧胳膊上的孝紗,說:“你爸的葬禮我去了,老梁走得太突然,留下你們兄妹倆,唉。”

砂鍋熱氣上升,撲在路崇寧臉上,過去一幕幕閃過,給眼前蒙了一層迷霧,梁辰義對外一直管路崇寧叫兒子,或者小寧,時間長了大家也默認他們這對後組的父子。

“幸好你回來了,要不然喜喜一個人更不好過,這孩子可堅強了,人前幾乎沒哭,過後來找我,問我老梁生前有沒有得罪什麽人,可能懷疑她爸的死有啥意外吧。”

路崇寧拿起的筷子又放下,“喜喜找你?”

“嗯,不光找我,她把能問的人都問了一遍才死心。”

路崇寧有些懊惱,如果能早點趕回來,這些事絕不會讓梁喜一個人承擔。

“魏哥,梁叔生前有沒有讓你給我帶什麽東西?”

老魏低頭用袖口在桌邊一下下擦着,“為啥這麽問?”

“梁叔說給我辦了會員卡,讓我過來嘗嘗味道,如果沒有算了,謝謝魏哥。”

相互試探,都沒露底......

忽然收銀臺電話鈴響,老魏起身去接。

路崇寧低頭開始吃,他不餓,但特意吃了不少,也吃得很快,吃完把錢放到桌邊,悄聲走人。

老魏這邊接完外賣電話,路崇寧已經走得沒人影了,他看見了桌上的錢,也看見了紙質菜單上手寫的電話號碼。

......

這一趟出來一無所獲,路崇寧有些沮喪,外面疾風陣陣,吹得眼睛迷離,他攔了輛出租往家趕。

車開到小區門口,付完錢剛下車,一個陌生來電打過來,路崇寧接起,“喂。”

“我是老魏。”

“魏哥。”

“一會兒在你家樓下等我,方便嗎?”

路崇寧一秒不敢猶豫,“方便。”

他沒上樓,直接在樓下等,如果回家再出去,萬一梁喜問起來還得編謊話,索性先不回。

不到二十分鐘老魏就趕來了,騎着他的小電驢,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前襟油污明顯。

路崇寧把他帶到車棚旁邊的涼亭,點了兩根煙,遞給魏哥一根,他驚訝接過,“行啊小子,真長大了,都學會抽煙了。”

路崇寧笑笑,給他點火。

煙裹了兩口,老魏說:“你爸上個月确實找過我,他說如果你回來就把東西交給你,如果兩年之內沒回就替他燒掉。”

路崇寧為自己看懂梁辰義留下的暗語而高興,又怕梁辰義的死有什麽蹊跷,忐忑不安。

“東西在我這不假,但不能白給你。”

路崇寧見老魏眼神閃躲,立馬明白什麽意思,他把嘴裏咬的煙拿下來,沉靜問道:“要多少?”

“不多,十萬。”

聲音落地,和諧的場面頃刻打破。

路崇寧笑了聲,聲音傳到老魏耳朵裏,很刺耳。

“二零一四年你結婚,婚後一年半出軌現在妻子,轉移家産,奪走了女兒撫養權,這些事,你前妻知道嗎?”

“......”

“第二段婚姻後你開始賭博,輸了很多錢,現在的妻子知道嗎?”

冷汗從老魏額頭往出冒,本來以為路崇寧是小輩,沒見過這種陣仗,可他竟然失算了,但路崇寧怎麽了解這麽清楚呢?唯一解釋那就是梁辰義告訴他的。

忽然一只貓從角落竄出來,把老魏吓得蹦老高,路崇寧沒忍住笑,就這心态還搞勒索那一套?看來真遇到難事了,趕上路崇寧回來,正好狠敲一筆。

“賭博到現在都沒戒吧?”路崇寧彈彈煙灰,往旁邊挪了半米,距離感明顯,“我跟梁叔去你那吃過多少次飯你應該清楚,他幫過你什麽忙你也心裏有數,人沒了,托你給我捎點東西,你開口就要十萬......”

老魏被路崇寧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但想到自己目前的窘境,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店快開不下去了,女兒又要上學,媳婦兒逼我買學區房,我把能想的辦法都想遍了,要是還搞不到錢只能去借高利貸。”

路崇寧把煙頭扔到地上拿腳踩滅,盯着黑乎乎的地面看了兩秒又撿起來,說:“我剛還完家裏的債,十萬沒有,最多給你兩萬,如果你覺得行就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如果不行,東西你留着吧。”

說完他走下涼亭臺階,不過幾步距離老魏就繃不住了,趕忙叫住路崇寧,“好,按你說的,什麽時候給我?”

路崇寧回身,“東西呢?”

“在...我沒拿。”

路崇寧盯着老魏上衣口袋,“別捏碎了,賣不上價。”

老魏雙腿蜷起向後一翻,從椅子另一邊跌落,慌亂站起來,說:“怎麽?想搶啊?”

路崇寧有點無奈,“等我十分鐘,我去取錢。”

想到馬上有兩萬塊錢緩解燃眉之急,老魏一動不敢動。

......

路崇寧不确定梁喜這個時間睡沒睡,他只能輕手輕腳,碰運氣。

進屋的時候倒是沒見着,等路崇寧拿了錢剛從卧室出來便撞見梁喜,她站在房門口,用審視的目光看着他。

“去哪了?”

路崇寧随口一答,“有點事。”

“拿錢幹嘛?”

梁喜都看見了,錢是她下午從銀行取的,路崇寧不肯給卡號,她只能取現金。

“去睡覺,我馬上回來。”

路崇寧将梁喜身子轉過去,往卧室一推,剛要走,卻被梁喜追着拉住手腕,“是不是誰又跟你要錢了?”

“沒有。”

梁喜盯着他,不問出點什麽誓不罷休的模樣。

路崇寧想走,奈何梁喜死死捏着不松開,他用力一甩,連同手中錢一起甩出去,他又下意識去攬梁喜,可錢卻灑了一地......

扶正梁喜,路崇寧低下身子撿錢,随手一抓,像急得毫無順序,梁喜心裏的猜測更加混亂,但他陰沉的模樣讓梁喜莫名心疼,沒再逼問。

錢裝回紙袋,路崇寧急匆匆下樓,他沒去找老魏,而是繞着前後兩棟樓走了一圈,期間打了個電話,然後走出小區上了一輛出租車。

十分鐘後,一家藥店側門,老魏騎着電動車趕到,和路崇寧接上頭,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這筆錢當我替梁叔給的,感謝你幫他保管。”

路崇寧的話讓老魏有些汗顏,糾結拿還是不拿,最後現實打敗良心,還是拿了。

路崇寧打開手裏的小盒子,原來是個u盤,老魏把錢揣兜裏,偷偷瞄了眼,“對天發誓,裏面內容我可沒看啊!”

夜色下,路崇寧眼神很不友好。

老魏豎起四指,“我發誓我真沒看,我是朝你要錢了,你可以罵我不地道,但沒做過的事我不認!”

說完往路邊指指,“我先走了,明早還得送孩子上學。”

電動車很快消失在夜色下的長街,路崇寧手裏捏着u盤,他沒電腦,猶豫要不要找個網吧,附近好像沒看見。

忽然他想到梁喜有電腦,能借來的話今晚就能看到u盤內容,可他剛剛為了甩掉梁喜的跟蹤,特意打車離開小區,現在回去的話怕是不好借。

......

上樓開鎖進屋,黑漆漆一片,沒開燈,哪個屋都沒開。

路崇寧去摸門口開關,忽然眼前一亮,他擡頭,看見梁喜從卧室走出來,兩人四目相對,像極了抓包現場。

這次她什麽也沒說直奔廚房,路崇寧順勢望過去,打開的冰箱保鮮層全是啤酒,白光照在梁喜臉上,有種清冷的美。

“梁叔留下的嗎?”他主動搭話。

梁喜拿出一罐,拉開拉環,仰頭喝了幾口,不接茬。

一個抽煙,一個喝酒,兄妹倆算占全了......

路崇寧把冰箱門推上,大手按着不放,“能把你電腦借我用下嗎?”

梁喜眼睛斜睨他,不答反問:“錢呢?”

麥芽香氣蔓延過來,路崇寧不肯說,冰箱上的手指彈了彈,像在催促。

梁喜氣不順,對視之下誰也不讓,忽然路崇寧放下手,說:“我去找個網吧。”

“等着,”梁喜回屋找到電腦,拿出來直接怼他懷裏。

“有密碼嗎?”

“信航生日。”

不是故意的一拳,卻剛好捶向某人心口。

路崇寧眼裏的波動被梁喜捕捉,她捏着啤酒罐回屋把門關上,關門聲很輕,以此彰顯她的平靜。

隔着一道門,路崇寧站在黑暗中,肩膀慢慢塌下去,他不是不知道信航生日,而是沒想到密碼竟然是這個,可究竟什麽意味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

電腦不算新,開機用了半分鐘,桌面是電腦自帶的護眼圖片,清新自然。

路崇寧把u盤插/上,雙擊打開,一個彈窗跳出來,原本緊張的心徹底涼了,u盤也需要密碼......

他點了根煙,抽幾口平平氣,首先u盤的密碼絕對和信航無關,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梁喜生日,輸完發現不對,第二個輸的是梁辰義生日,也不對。

路崇寧一時不敢再試,萬一輸錯幾次,鎖上或者格式化都得不償失,他拔掉u盤塞進錢包。

梁喜這邊在被窩裏像個蠶蛹一樣滾來滾去睡不着,聽見敲門聲,她利落翻下床去,把門打開一道縫隙。

路崇寧拿着電腦站在門外,“睡了嗎?”

“有話就說。”

梁喜感覺他純粹沒話找話。

“謝謝。”

電腦從縫隙塞進來,梁喜接過,剛要關門,聽見路崇寧問:“你知道梁叔一般習慣用什麽數字當密碼嗎?”

梁喜把門敞開,彼此的模樣一下子清晰開來,路崇寧看着有些疲憊,好似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他銀行卡密碼是我生日加你生日,手機沒密碼。”

路崇寧到梁辰義家之後,每年生日都是梁家父女加上信航一家三口陪着過的,從來沒人忘記,也包括梁喜。

他點點頭,“知道了。”

事關梁辰義,梁喜可以正大光明好奇,“你問這個幹嘛?”

“随便問問。”

梁喜不傻,知道絕不可能随便問問這麽簡單,可今晚的路崇寧明顯藏着秘密,她暫時問不出來,只能關門睡覺。

夜裏,月亮高懸,清冷的月光灑進陽臺,像撒了一地銀霜。

路崇寧坐在梁辰義的骨灰壇旁邊,靜靜抽着煙。

他不是第一次體會“哀思”這種東西,卻同樣難過,也同樣陷入深深的迷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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