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緋聞

緋聞

下午五六點的光景,橘黃色的日落如一瓶高飽和度的橘子汽水,在她眼底緩緩降落。

鼓噪轟鳴的飛機引擎将懷願的聲音拉扯得分辨不清,宋昭寧別上白色耳機,抽空瞥了眼呆呆坐着的唐悅嘉,小姑娘已經被吓傻。

她忽然覺得有些抱歉,起身時在她柔軟長發揉了一下。

唐悅嘉懵懵地擡起頭,頭腦風暴已經将事情曲解到十萬八千裏。

宋昭寧等了一小會兒,懷願卻有小半分鐘沒有出聲。

聽動靜,她似乎是擰開了一瓶水,聲音通過媒介失真地傳她耳裏,是一種細微而急切的吞咽聲。

她真的很着急解釋,話到唇邊卻颠三倒四,引以為傲的社交本事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拜托!宋昭寧可是我的金主,席越是我金主的未婚夫。

我怎麽能和金主的未婚夫扯到一起!而且,懷願、席越,這兩個名字哪裏般配了!

懷願咕嚕咕嚕地仰頭喝了大半瓶水,決定挂了電話就把那幾家春秋筆法的媒體通通告上法庭,她懷願名聲可以壞,宋昭寧不行。

“宋總,我真的沒有做勾引席總的事情!”

至少過了半個世紀,或者更久,宋昭寧等待的同時審閱唐既軻三審後的企劃,她标出一處有問題的數據,反饋的郵件發送完畢,她沉靜地嗯了聲,靜待下文。

反倒是懷願,因為她這聲單調冷漠的“嗯”,一瞬間給嗯的回不過神。

她知道宋昭寧和席越是商業聯姻,但——

這種事情若傳出去,板上釘釘的商業醜聞,宋昭寧的名聲會因她而蒙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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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緊接着,緊身長裙襯托的胸前盈雪氣憤地顫了兩下,懷願蹬着高跟鞋繞着三十平左右的化妝間走了個來回,她已經提前把所有工作人員遣走,身邊一個人也沒留。

“我、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懷願想擡手松一下束得過緊的紐扣,又想起這身古董高定還得還回去,她垂下作罷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氣。

在她磕磕絆絆的轉述中,宋昭寧聽到第二版本的故事。

席越最近在海外談生意,“恰巧”遇到了視察海外分部的宋斂。

兩個企業并行的生意很少,但席越不知打通了什麽關竅,成為宋斂分部某一樁生意的業務上游。

席越順理成章攔下了這部分業務,并開了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當夜分部旗下所屬公司股價震蕩,席越暗中收購,加之威逼利誘,迅速踢開原本元老,成為第二股東。

其實,這些都是小事。放在爾虞我詐的商場上,甚至不配三流小報浪費筆墨。

但,不知緣何,洩出了懷願的名字。

于是便傳為,席總橫刀奪愛,知名女星情陷豪門。

是席是宋,拭目以待。

猩紅醒目的标題,不知被哪位鬼才編輯多添了一行心思:亦是頌域的宋。

言下之意,三人游戲。

還好消息剛冒了個尖,就被四方關系迅速追攔堵絕,甚至不用懷願動手,風月花邊如泥石入河,轉瞬平靜。

将暗未暗的世界,燈光打破晝夜界限,宋昭寧坐在明淨光鮮的候機廳,她看見最後一絲茍延殘喘的光線終于完全地沉沒地平線。

唐悅嘉可憐巴巴地瞪着多國語言不停刷新的航次。直飛護城的航班,因為不可控的天氣原因和航空管制,延遲登機。

懷願謹慎地停住話語,回應她戛然而止的沉默,是宋昭寧永遠冷靜、平靜、游刃有餘而輕描淡寫的聲音。

她伸手,捏了下被日暮曬得微微透明的筆挺鼻骨。

聲音是含着笑的,落在某處虛空的眼底沒有任何溫度。

“懷願,一個外表看起來極度穩定的瘋子,和一個情緒極度不穩定的瘋子,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麽,你好奇嗎?”

懷願眨了眨眼,說:“我不太敢好奇。”

宋昭寧卻笑:“你能知道。”

“你的意思?”她躊躇、遲疑,用力捏着胸前海藍寶石的手指不可控地繃出森白。

“我的意思,正如你想象的那樣。”

宋昭寧伸手攏了一把香霧,缱绻暧昧的氣味,和護手霜的香根草尾調混合在一起。

唐悅嘉喉嚨裏掐出一聲小小的驚叫,宋昭寧循聲去看,航次的起飛時間不停延後,最後定格在一個恐怖的新高數字。

她抿了下唇,很快舒開。唐悅嘉在她的手勢中明白,無論如何,宋昭寧得趕在明天之前落地護城,否則會趕不上聞希的手術。

她答應了聞希,她不是食言而肥的人。

與候機廳的安靜不同,懷願徒勞地用掌尖敲了下側額,聲音虛弱地說:“章導和我說的時候,我都快吓壞了。趕緊拿了手機和你解釋。”

懷願确實被驚到了。

但不怪她。要怪就怪席越那個不安常理出牌的瘋子。

不愧是瘋子和瘋子,席越知道該在哪裏拿捏宋斂的痛處。

在席越特意過目首肯後,流出來的照片,是他約見章名卉導演,當天晚上黃金時間流出來的官博,板上釘釘地蓋章了整件事情。

#見光#開機大吉!導演@章名卉;領銜主演@懷願hy;主演:唐棠;程潮予;尹佳紋;特邀主演:明莺

比起閉關多年終于出山的章名卉導演,作為領銜主演的懷願顯然受到了更多的關注。

緊接着,列文虎克網友發現,特別出品方混入了一個新名字:明希制藥。

一搜才知道,原來是護城席氏新進軍的領域,其中有一項商業版圖涉及到了宋昭寧的宜睦。

關于宋昭寧和席越的婚事,不說全國皆知,若是對豪門八卦稍有上心,不費力就能打探清楚。

再加上懷願和宋斂鬧出來的緋聞,四人輪流上桌,但礙于另外三位難以言明的高位身份,所有流量都傾入了懷願身上。

之後,便有國內權威金刊伸出橄榄枝,還有之前攀不上的高定牌子主動邀約。長尾效應漫長到可怕。

懷願終于放棄女明星賴以為生的表情管理,她震驚了好半晌,手指捏不住水晶杯壁。

過好久,她才弱着聲音:“所以,這一切,都是你做幕後推手?”

“算是吧。”

宋昭寧沒打算說太明白,她眼神扔給唐悅嘉,小姑娘比了個OK的手勢,她稍颔首,淡聲道:”我煩大哥很久,早就想收拾他。但我是妹妹,很多事情不方便出手。最重要的是,陸見光是我非常看重的角色,而你是我非常看重的女主角,我忍不了他插手。至于席越,別多想,他對你沒有興趣。”

最後一句話不是雌競,而是事實。

盡管懷願沒有和席越打過幾次交道,卻也知道那位少爺是個為了宋昭寧守身如玉的主。

宋昭寧知道她在想什麽,也知道女明星最在意什麽。但席越不在意,當初她沒直接點明,反倒讓席越放開了手腳,這一點是她做得不好。

聽着宋昭寧歉意的解答,懷願想說我完全沒有怪你,遇見你之前我的名聲已經爛到不能再爛了,地獄十八層和地獄一百八十層對我而言沒有分別。

宋昭寧卻說:“你放心,輿論在可控之內。你當前的主要目标是沉下心進入角色,有什麽事情讓你助理和我直接溝通,你本人不用出面。明白?”

懷願一時眼眶酸熱,她當時孤注一擲賭宋昭寧會幫她,沒想到自己贏得那麽徹底。

她輕輕哽住哭腔,垂着眸,聲音已然沉靜下來:“我明白了。這部電影,我會好好拍,給你抱個大滿貫回來。頒獎典禮上,我會感謝章導對我的幫助,還有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人。”

“好了好了,”宋昭寧失笑,聽不得這些肉麻話:“假如拿獎,我自然替你高興。”

懷願卻認真道:“你打斷我,是因為你默認了‘我生命裏最重要的人’是你?”

“總之不是宋斂那個混蛋。”宋昭寧笑說:“等你回護城,我親自去接你。”

“哪怕你在談一百億的生意?”懷願誇大其詞。

“首先,我沒有一百億……算了,一千億我也接你。”

懷願終于滿意。

收了線,唐悅嘉雙手抓着她的手機遞過來,大眼睛巴巴地眨望,她實在太好奇最後那幾句話。

“昭昭姐,您別着急,我已經和宋先生溝通好了,他會馬上安排專機。”

宋昭寧名下沒有購置私人飛機,倒不是買不起,而是保養和手續過于繁瑣麻煩,她懶得操心,加之宋愈擁有灣流集郵的愛好,臨時從他那兒征借一架公務機,打通關系申請航線,一套流程走下來比等待延誤的時間還要精簡。

唐悅嘉莫名信服和安心的同時,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細聲細氣地,柔稚嬌氣的聲音裏帶着不加掩飾的豔羨。

“昭昭姐,對懷小姐真好。”

“叫她懷願就好。”

宋昭寧單手支頤,她上淡妝,膚色清透似雪,眉卻不描而黛,很是英氣的長相,那雙弱化柔情的眉眼很輕地一挑,“我喜歡所有可以歸納為漂亮精致的一切。所以我也喜歡你,我對你不好嗎?”

唐悅嘉惶惶搖頭:“你對我很好。”

她真心實意地說:“凱瑟琳說,我跟着你,能學到很多東西。”

“或許吧,”宋昭寧不承她的贊美,眼尾很漂亮地彎了一彎:“高興點,一會兒能見到你偶像。”

偶像是郁理。

郁理性格好,花蝴蝶似的,會玩會來事兒。

宋昭寧戴着藍光眼鏡處理公務,沒分神支一耳朵聽女孩子們熱熱鬧鬧的笑聲,也就順勢當做聽不見唐悅嘉一疊高過一疊的聲音:“啊啊啊你比照片還要美麗一萬倍!不,一百萬倍、一千萬倍!”

郁理在她誇張、飽滿、抑揚頓挫的贊美聲中偏頭笑了笑,請求私人飛機唯一空姐幫忙拍照,接着兩人還親親熱熱的交換了ins,連着全球WiFi成為了互相關注的好友。

好不容易哄得心花怒放的小女孩睡着,郁理纖巧手指端着酒杯,她搭手靠着真皮椅背,在她密密麻麻的工作文檔上掃了一眼,旋即無趣地收了視線。

“你怎麽和宋斂一樣,工作狂。”

“不工作怎麽養得起你?”宋昭寧偏過頭,擡眼看她:“你說對吧,貔貅。”

“這是悖論。”

郁理幹脆坐下來,用她佐餐紅酒倒滿香槟杯,指間輕晃:“我能養活我自己。但你說話好聽,這個世界上誰不願意不勞而獲?如果不用上班就能坐擁千億家産,我當然樂意當一個廢物。”

宋昭寧處理最後一封郵件,她眉心平穩,眼中卻睇出清淡笑意:“我曾經是你口中的廢物。”

她簡直有些哭笑不得:“很難想象宋總和廢物這個詞的結合。”她暧昧地停頓一下,擡手喂入紅酒,揶揄地笑道:“你和宋斂完全不像,只有熱愛工作這一點倒是相通。”

宋昭寧摘下銀邊眼鏡,那瞬間郁理怔了怔,原來她擁有這麽珍貴的眼睛。

好幹淨,好工整,好古典,也好易碎。

有什麽人舍得打碎這樣一雙眼睛麽?

郁理難得好奇地想,如果是她,其實舍不得看見她有任何一點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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