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醋.

第82章 醋.

黎歌用于割腕的物件是一把折疊刀, 傭人們都說收拾黎歌房間的時候并沒有看見過這把折疊刀,若是看見了也肯定會收起來,不會放在黎歌可能會找到的地方。

聞之言斂眼看着手心裏的小刀, 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小魚。”已經很晚了, 聞雲生畢竟年紀大了熬不了那麽久, 最終還是在聞之言的勸說下去三樓的卧室裏邊休息。溫妤放不下聞之言,就坐在他身邊陪着他一起在房間裏守着黎歌。“去休息吧。”

屋子裏醒着的人只有他和溫妤, 而原本一同待在房間裏的醫生和傭人在監測出黎歌已無生命危險時就被聞之言叫走了。

“我不困的。”溫妤嘴上這麽說着, 實際上已經開始迷迷糊糊的, 話說完沒多久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看到她這副模樣, 見她迷迷糊糊地撐開快要打架的眼皮在他面前裝作一副清醒的模樣, 聞之言失笑道:“我在這裏就好。”

他的聲音輕輕的,也帶着些疲憊, 溫妤聽得出來。于是看了他一眼, 随後将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蹭了蹭,帶着些許笑意開口道:“那我要在這裏休息。”

“靠着你休息才是最安心的。”說着,溫妤沒忍住偷偷看向他, 悄悄觀察他臉上的表情。果不其然,溫妤看見他笑了,雖然笑意不明顯, 但溫妤感受得到他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散了些。

“好。”他啞着聲音回應着溫妤, 揉了揉她的發頂, 撫過她柔順的長發。

溫妤本意是想找個理由待在這裏陪着聞之言,靠在他身上也好找個支點撐着身子, 哪知道最終還是沒能撐住眼皮,靠着他睡着了。

“小魚。”聞之言将聲音放到最輕喚她, 沒人回應後,他側頭看向她的臉,看着她緊閉着雙眼,唇角不禁掀起些弧度。

聞之言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随後輕手輕腳地将身邊的人橫抱起,将她帶到屋裏的空房間裏,輕輕地将她放在床上,将她身上蓋着的被子處處整理好,最後慢慢帶上了門。

月亮早就爬上了夜空,那場突然降臨在夜裏的雨不知何時暫停,戶外的空氣帶着些潮濕夾雜着泥土的氣息。

聞之言回到黎歌所在的房間時,剛進屋,他就看見原本在床上昏迷的女人此刻坐在靠近窗戶的床邊。

這間被改造過的屋子雖然空間大,可它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戶,密閉的空間似乎讓人壓抑的喘不過氣。而瘦弱的女人坐在床邊,微擡起下颚望着那狹小的玻璃窗外,高升着的月牙。

聞之言站在她的背面,瞧見這幅景象後并沒有選擇上前,而是站在門口處,一手插在褲兜裏,薄唇微抿,沒有發出聲音。

即使他曾經因為眼前的這位自己的親生母親留下了太多的陰影和傷痕,他想過自己會恨她,會恨自己的母親一輩子。可當一次次聽見她想結束自己生命的瞬間,他明白,他無法真正的去憎恨她,也無法真正的和她斷舍開。

他孕育于黎歌的子宮,曾經和她共享過同一頻率的心跳,和她流淌着同樣的血液,各種各樣的羁絆讓他心裏還留存着對母親的愛。那份愛無法來自于母親有多麽愛他,無法來自于和母親相處的每一個細節,而是來自于生命的本質。

沒有黎歌,就沒有他聞之言。

聞之言從小被教導商人要掌握的心智,狠心,不能留情,不能貪戀。可少年時老師所講述過的生命的誕生過程和母親生育所要經歷的痛苦都讓他一次次心軟,一次次妄想着他也是被生他的母親愛着的。因為黎歌将他生下了,而不是阻斷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機會。

不應該留戀,不應該被情所困,可他卻在愛情裏一次次的拜倒在溫妤跟前。所有的孔雀空缺,期待都渴望在她這裏找回。她讓聞之言相信自己值得被愛,讓聞之言體會到愛,在一次次情深時,聞之言曾無數次沉溺于愛情,無數次貪戀着她,無數次,只想要她。

也是因為溫妤,聞之言感覺自己的心被治愈,曾經那些不确定和懦弱已然消退,以至于如今他站在黎歌身後俨然沒有了小時候那種無比渴望母親關注的心情。

“站着做什麽?”聞之言愣神之際,黎歌靜悄悄地轉過了身,正面帶虛弱的微笑,靜靜地看着聞之言,“快過來。”

黎歌在朝着他招手,聞之言皺了眉。黎歌在心平氣和同他說話,聞之言的身子不由得愣住,有些不可置信。

這是…母親嗎?

心裏有疑惑,可雙腳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一步步向前,走到了床邊,來到黎歌的身邊。

“坐下吧。”醒來後的黎歌實在是反常,沒有以往看見聞之言就會脫口而出的責罵和油然而生的厭惡,如今的她反倒像個溫柔的母親,輕拍在身旁的空位示意她的孩子坐下。

聞之言順着她的意,在她身邊坐下,中間和她隔了些距離。

“最近過的怎麽樣?”她溫柔的話語很少在聞之言耳邊出現,尤其是她看向聞之言的時候,眼神裏的油然而生的愛意。可這份突然其來的好和她眼睛裏不知是對誰的喜愛,在聞之言看來是虛幻的,如同一場他踏進屋子裏就開始做的夢。

是夢吧,不然她怎會眼帶心疼地撫摸上他的臉龐,輕輕地,勾勒着他的棱角。

“嗯。”沒有體會過的情感和暖意讓聞之言不自覺蹙眉,連帶着回答她的話語裏聲音在忍不住發抖:“我很好。”

就像是再平凡不過的母子之間最簡單純粹的問候,而聽見這話的黎歌也突然笑了,是那樣的溫柔,是聞之言在小時候無數次夢見過的景象,不過曾經夢裏的母親,是年輕的,而眼前真實在笑的黎歌即使還尚存着些年輕時候的美貌,可歲月總是不饒人的,細紋如同那盤纏着樹根的枝條一般爬上了她的眼角,而當初那雙清澈媚人的眼睛,經過這麽多年的折磨逐漸渾濁。

曾經無論如何都無法奢求得到的母親的愛,在多年後,在這個看似寧靜的夜晚突然降臨。若是可以,聞之言想問問上天,是不是看見了他的悲痛他的傷痕,所以讓溫妤來到他身邊愛上了他,所以讓一向不給自己好臉色的母親在今晚格外的溫柔。如果是上天有眼,那為什麽,來的那麽晚,那麽晚。

聞之言想,此情此景,或許他應該眼含些淚水來表示他心裏的那麽感觸,可他沒有,他的眼睛甚至有些幹澀。他在夜裏一直守着黎歌,不肯閉眼休息。

也許是心被麻木了吧,所以當這麽些年一直不停追求的感情真的冒出頭的時候,他的心是冰冷的。

觸動不是沒有,有那麽一瞬間聞之言感受到自己的身子僵住,他突然好想見到溫妤,想抱住她,,想靠在她的身上,然後徹底放松下來,對她講述這一* 晚上的疲憊和夢境。如今的聞之言像是在海裏随波逐流的落葉,經風吹,經雨打,只能順着那海流飄向未知的遠方。

他太累了,他想要放下一切,曾經的憎惡,他只想,只想見到溫妤,只想擁抱她,因為聞之言知道,她能懂自己,她能安慰自己,她能填補自己心裏所有的空缺。

“你也會..想媽媽嗎?”看着面前的人眼裏有流水在轉動,聞之言不禁在心裏發問:

母親以為自己看見的,是誰?

可是聞之言不願去猜,即使心裏面隐約有了答案,他也不願意戳破,就那麽順着黎歌的話回答她:“會。”

會的吧,小時候受到責罰的時候,他無數次看向只是路過的母親,多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個擁抱。小時候被那些課程壓的喘不過氣的時候,他也渴望着黎歌能像公園裏的草坪上那些帶着自己孩子放風筝的孩子一樣關心他。過生日的時候,回到家他偷拿着一塊圓形的面包,把它想象是其他孩子都擁有的生日蛋糕想去找媽媽,想對媽媽說,謝謝她,願意帶他來到這個世界。

可是他的誕辰日對黎歌來說,是痛苦的,是永遠走出來的。

“你會恨媽媽嗎?恨媽媽…沒能保護好你。”

聞之言斂了斂眸子,感覺發聲處似乎抵着一根讓他生疼的針,可他還是強迫着自己搖了搖頭。

“你不恨媽媽就好..”她突然握住聞之言的手,将他冰涼的手包裹着,仿佛就像當初他還在母親身體裏那般,用她的溫暖包裹着他。可這樣的溫暖對于聞之言而言,太少太少,而又來的太遲。

“媽媽真的…很想很想你。”她的手忽而撫上了他的雙眼,看着那同自己有幾分相像的眼眸,仿佛透過他在思念着什麽。

“你不來看媽媽,不常來..媽媽的夢裏..”

“之舟,你也會想媽媽嗎?在那個冰冷的世界裏,你是不是不很孤單,媽媽來陪你好不好?”

直到那句之舟從黎歌的嘴裏說出,聞之言才意識到當他踏進這間屋子裏,從黎歌的話語裏幻想出的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溫暖和感情是多那麽的諷刺。

他再也說不出話,也沒有任何舉動,默默看着眼前這個,自己的母親一遍又一遍地喚着:

“之舟..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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